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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息理论的范畴内,消费的选择不是甲、乙物品而是时间的先后。同物品但不同时间,可以看为不同物品,所以先后是另一类不同的甲、乙物品的选择。早消费比迟消费来得贵,而这提早之「贵」是相当可观的。
举一个例。如果市场的年息率是八厘,以复利算,今天的一元九年升一倍。要是你今天决定不请朋友吃晚餐,节省了一千元,十八年之后,你的财富会增加四千元。我自己的儿女今年二十八、二十九岁。要是出生时我替他们每人购买十二万美元的长线债券,以年息率八厘算,他们今天每人的财富超过了百万美元。以通胀率大约每年三厘算,年息率八厘不是过高的回报。
不要以为一些古物之价今天上升了很多倍就认为是好投资。一七七六年史密斯发表的《原富》,是经济学历史上最有名、最伟大的论着,后来震撼了西方整个学术界。一七七六年初版时该书是一点八英镑,今天(二百二十五年后)的市价大约是十万英镑,上升了五万五千多倍。那是难得一遇的伟大论着的初版的难得一见的升值(后一版的差得远了)。你道以复息算,每年的回报率是多少?答案是4。 856厘。从投资的角度看,这回报率算是不错,但从持久收藏的角度看,这回报率非常高,是难得一见的。且让我列出一些数字,好叫读者能体会一下时间的宝贵。
1776年£1。 80的2001年所值
年息率 2001值 上升倍数
(复息算)
2% £162 90倍
4% £14; 586 8; 103倍
6% £1; 312; 949 729; 416倍
8% £118; 187; 944 65; 659; 969倍
是的,二百二十五年前的一点八英镑的今天所值,以年息率八厘复息算,是1。 18多亿英镑,上升了六千五百多万倍!这可见,只为投资而收藏,不重视享受收藏品本身的消费(consumption)所值,不容易是一项好的投资决策。
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因为有利息的复算,收藏通常是亏本的投资。赚钱的例子是有的。一九九○年收藏林风眠的画,算复息后今天会亏蚀;但一九九七年收藏,二○○一年出售,算上复息,也会赚钱。一九八○年收藏朱屺瞻的画,十多年后沽出,赚钱;一九九○年收藏,八年后沽出,亏本;一九九八年收藏,二○○一年沽出,赚钱。收藏品之价在时间上可以有大幅度的波动,不容易看得准。但久藏的赚钱或然率就不会站在你那一边,因为复息的杀伤力甚大。
有时从长期看,一些艺术家的作品可以经得起时间复息的蹂躏,但另一些大名家就没有那样幸运了。五十年前你收藏梵高或塞尚的画,可以,但雷诺就不成了。不是碰巧那么简单:有些专家看得相当准。我有两位朋友可以在收藏品的市场中,买卖而谋生计;不是开店经营的方法,而是在市场或拍卖行买卖赚钱。这些朋友要做很多研究调查的工作,赚钱是工作的收入。我很佩服这种人的能耐。
纯从消费的角度看,依照费沙的理念,消费的早或迟是两种不同的物品,较早的比较迟的可取。这两种「时间」物品之间可以绘出一条等优曲线(indifference curve),也是内凸的,而其弧度代表消费者个人的边际时间替换意图(marginal time preference rate)。物品是较早或较迟的选择,而其市价就是市场的利率了。在均衡点上,边际时间替换意图与利率相等。
在消费与利息的关连上,费沙作了另一项重要的贡献。他认为一个人从少年到老年,其消费的意向可有转变,而人与人之间的平生消费意欲图案(time shape)不一样。一些人像李太白,认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于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种人喜欢少壮时花天酒地,大享其乐,老来再作打算。另一些人却像齐白石,少壮时每分钱都要算得准,永不乱花钱,到老时家藏百万,单是石章的收藏就令外人羡慕了。再有一些人,在生命的消费上喜欢平平无奇,少年如是,老年如是。可能还有另一种人,费沙没有提及的,喜欢生命的消费享受如波似浪,上落上落,紧张刺激,时而豪费,时而捱饥。
有了如上的几种人,他们会选怎样不同的职业呢?费沙的答案:选择职业的准则只有一个,那是财富(wealth)最高的职业。
先让我假设那些所谓非金钱的收入(non…pecuniary ine)不存在,例如声望、名衔、受外人尊敬等不需要考虑。现在再假设有一个聪明貌美的女孩子,可以选三项职业的其中之一。一、她可选作歌女生涯,卖歌兼卖笑。二、她可选作医生,要花上十多年的时间求学读书,然后悬壶于市。三、她可选作文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读书不用多。
歌女那项职业,年轻貌美时收入特别高,但年纪渐长,收入就开始下降,到后来就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医生那项职业,求学之际收入是零或负数,跟作见习医生,收入甚微,三十岁后,悬壶于市,顾客人数慢慢地增长,四十岁后,收入滚滚来。文员呢?收入终生平平,不过不失也。
费沙之见,是无论一个人对自己的平生消费意欲的图案是选走李太白的路,或是齐白石的路,或是平平稳稳,又或是上落上落,这个人的职业选择是不应该(也不会)受到该职业的平生收入图案所影响的。这是因为有借贷市场,选择职业的人可以先使未来钱,先借用而后归还;又或是先借出去,或投资于什么长线债券上,到老来收入大有可观。
这样看,费沙得到一个重要的结论:只要选择收入折现后财富是最高的职业,然后在借贷市场调整,选择任何一种平生消费图案,你的平生消费都会是最高的。
回头说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吧。选作歌女,但希望年老时才增加消费,她可在收入高时借出去,或作投资,老来有回报。选作医生,可先借钱作知识投资,到有可观的收入时才归还。以借贷市场调整,平生的消费图案要怎样就怎样,而只要收入折现后的财富是最高的,消费图案怎样也是最高的消费水平。
以上的分析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含意,应该细说一下。
(一)比较歌女与医生这两个选择吧。歌女的早期收入较高,医生的较低,而因为利息率是正数,同样的收入较早的折现后财富较高。要是歌女一生的总收入与医生的总收入相等,那么财富一定是歌女的较高,选择此职理所必然。(这里是不管非金钱的收入。)
要是作为医生的一辈子总收入较高,那么利率够低会使医生职业有较高的财富,而利率够高则会使歌女的财富高于医生的。那是说,如果医生的总收入是较高的话,有一个利率会使歌女与医生的财富相等。市场利率若高于此利率,歌女生涯可取;低于此利率,医生之职优胜。如果职业的投资有成本,那么减去成本我们还有一个使歌女与医生的财富相等的利率。这利率是费沙发明的,有个名堂,叫作「成本上的回报率」(rate of return over cost),是作为两个投资选择的分界;高于此利率选甲,低于此利率选乙。
这解释了为什么在贫困之邦,卖笑的少女比较多。利率高,或借不到钱,来得早的高收入会有较高的财富,因而使平生的消费有较高的水平。多年以来,台湾的娼业是合法的。后来改法例,娼业非法。改得容易,是因为经济增长有了成就,借贷市场的高息再不普遍,费沙的「成本上的回报率」下降,年青人的求学意向于是变得普及了。五、六十年代日本的经验也如是。
(二)非金钱的收入当然是重要的考虑。什么医生呀,教授呀等称呼,世俗之见,是比歌女、侍应等「高尚」:声誉本身是一种资产,有金钱或金钱以外的收入。亚洲人喜欢在名片上大做文章,介绍自己,把名衔印得花多眼乱。好些时,名片上的名衔其实不值钱,但很好看。在香港,你要在名片上印上自己是十间公司的董事长,所费无几,而你又是不需要说谎话的。这种我个人认为是无聊的行为其实大有道理:非金钱的收入也是收入。
我自己也重视非金钱的收入的,只是另一种。现在我绞尽脑汁,尽可能把《经济解释》写得好一点。但写得好一点稿酬不会增加。我抽烟,以慢性自杀的方法来写,其投资可谓大矣。但我为的可不是金钱收入,而是要对自己有点交代,可以自傲一下,博取一点心安理得之快。这些是非金钱的收入。
处理非金钱收入不容易,但起码有两种方法。老师艾智仁(Alchian)喜欢以「功用」(utility)来量度(最近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但功用理论的困难我谈过了,而功用是不可以折现而求得财富的。我个人喜欢用的方法比较简单:把非金钱的收入(或负收入)加在(或减于)金钱收入上,所得的是费沙的收入。我在「卷一」提及过,非金钱物品(non…pecuniary goods)可以金钱物品(pecuniary goods)替换,来求得非金钱物品的金钱所值。不容易,但可以做到。非金钱物品虽然可以金钱物品替换,但不可以在市场成交。这样,财富的量度就不可以包括非金钱收入那部分了。于是,解释行为我们要从收入边际转变的角度入手。
(三)在五十年代大行其道的经济发展学说中,好些学者建议落后的国家若要有比较快的经济增长,政府要鼓励高收入来得比较迟的行业,放弃高收入来得比较早的。不要急功近利,是当年经济发展学说的一个座右铭,说来是很好听的。
费沙之见,是急功近利若能带来较高的财富,攻之为上也。这是因为财富较高,再投资会带来长期的较高收入,而这代表较高的经济增长了。百多年前的美国,保护农地的保护(conservation)主义者有很大的声浪。这些保护英雄认为土地若不停地耕种,过了几年会用尽泥土中的养料,使农业将来的收入减少。可幸当年美国的农民没有听这些英雄的话,他们急功近利,增加财富,再投资。这是美国今天发达的一个原因。
(《经济解释》之三十一)
第五节:收成的时间
假如你将一桶新榨的葡萄酒放进山洞内,让它变醇,你要等多久才拿出来应市呢?树是会长大的。植树者要在什么时间把树砍下来,把木材出售?
如果市价不变,酒与树的价值增长率是先快而后转慢,达一顶点,之后就慢慢下降了。这增长率的变动是边际性的。费沙称之为「内部回报率」(internal rate of return,简称「回报率」)。费沙的收成时间答案(Fisher solution)是:要得到最高的财富(wealth),砍树收成的时间是回报率与市场利率相等。若木材之价与利率不变,那么今天植树,收成的时间今天决定或到时才决定都是一样。利率较高,收成的时间会较早。
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有争议,而最精彩的伏倒是早在一八四九年,一位德国林业家提出来的。这位专家的名字是浮士曼(M。 Faustmann),其答案本来早已失传,但一位我后来才认识的朋友(M。 Gaffney,此君是半个天才半怪人,甚有文采,极力主张亨利?佐治的单一税制,只抽地税,近于我们雍正皇帝曾经推行的「摊丁入亩」),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浮士曼的失传秘方,一九五七年在美国一个农林站以劣纸打字复印,出版一书介绍。这本不起眼的近于自制的书,被人弃于芝加哥大学的一个废物箱内,我的老师赫舒拉发当时在芝大,在废物箱拾起来,惊为天书,那浮士曼答案(Faustmann solution)就成了名。
浮士曼答案与上文简述的费沙答案的主要区别,是费沙植树只植一次,收成一次,而浮士曼却是不断轮植,一次又一次地收成。这样,包括利率的决定性,浮士曼的收成时间来得比较早,或每次植树的时间比较短,而更重要的是财富比费沙答案高。
浮士曼答案的分析非常复杂,一九六三年的春天我在赫舒拉发的课中见到,心想,那样复杂的分析,一般的业林者不可能明白,又怎可以用浮士曼答案来解释他们收成的时间呢?当然,依照艾智仁的观点,适者生存可以解释业林者的行为,但我还是要想出一个比较简单的答案。
当年在课堂上,我对赫师说,如果世界上有无限的林地,植树者无需轮植,要多植,找新地不简单吗?树要轮植,是因为土地有限,而土地若因为有限而缺乏,地的本身是有租值的。当年我问:为什么不简单地加上土地租值,所得的答案是否与那复杂的浮士曼答案相同呢?
赫师当时认为我问得好,但租值要到一九七六年森穆逊(P。 Samuel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