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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它诠释了我,在我回音中得到证实;我也诠释了它,也在我回音中得到证实,它使我做出音乐的climax,一如身体的climax,是二而合一。Climax对我说来,是名词;对它说来,却是动词,它「使」我高潮,而它自己,在我名词附体的同时,也词性发生转换。在和我同享名词的同步,高潮的音乐是那么强烈,淹没了我,一如音乐以外的身体也正被淹没。那是男人对我的全面性淹没,自内而外,又由外而内,绝对是艺术,虽然那种艺术是残暴的,粗壮的baton又是最恐怖的,它使我不断的自我诠释和为他诠释。音乐的进步,已使作曲家变成不再是自己作品的唯一诠释者或最好诠释者,但兼做指挥家的它啊,却近乎荒谬的要我做出一个人的交响乐,并且闻声作曲。My God!我那时呼唤了你,请你救我,开示order来规范它,可是order的另一字义——「柱形」,却呈现在我的恍惚里,原来你就是它,我只有用climax来引爆它。但是,回想起来,这好像又不是真的,我能做的,只是哀求、屈从,与被指挥出来的音乐,我是赤裸的乐器、也是叫床女高音,我是另一个我,我不再是我了。但是,不论那一个我,都在出卖着我自己,我竟喜欢上你的强暴。大师啊,我竟是真的。当真的如此淋漓尽致,My God!你、我,谁还玩弄虚拟?
从昏迷中醒来
二○○七年十月十五日,清早九点钟。
朱仑醒过来。
特别护士向我招手,随后转身去医护站。
「早,朱仑。」我从墙边沙发上站起来,笑着。像欢喜看到清早开出的小花。
朱仑伸出了手,我走到病床前面,握住她。「早,朱仑。」
「早,大师。」她轻声说。用力却又无力握着我的手。「我好像在医院里?」
「在振兴医院一二一二病房里,你现在躺的,就是两个多月前我睡的那间房的那张床。你看,朱仑,你多么幸运,在磺溪两岸的楼房里,你都躺过我的床。」
「我们的床。」她轻轻更正。
「对,我们的床。」
「我完全不记得我怎么住进来了。」
「你不容易记得,因为你病了。」
「我又昏倒了?」
「阿姨即时发现了,所以很快送到医院来,是我陪着一起来的。现在你醒了,好高兴,都放心了。我要赶紧告诉阿姨,只是现在她在飞机上。你的小表妹出了车祸,阿姨赶到美国去了,四个小时前她还在陪你,她陪了你一夜。美国非赶去不可,所以她请我来照顾你,她赶办了授权书给我,现在啊,由我照顾你的一切,一切由我管了,包括偷吃几粒冰淇淋。」
朱仑微笑了一下。「可怜的阿姨,真是祸不单行。小表妹情况怎样了?」
「只知道车祸住院,情况不明。」
「你也没睡好?」
「还好,昨晚十二点离开这里,今早五点就坐在这里,等你醒来。看你美丽的睡姿,并且偷看你美丽的文字。」
「文字?」
「阿姨为了多了解你脑部病情,找到了一包稿子,她说她没看,就给了我。」
「『朱仑十七帖』?」
「『朱仑十七帖』。十七岁以上的人对你很抱歉,没得你同意,就侵犯了十七岁的秘密。」
朱仑笑了一下。「那不正是你大师的希望吗?在虚拟上,你强暴了多少次十七岁的秘密?」
「最新的一次是对『朱仑十七帖』,啊,朱仑,你写得真好、真精彩,我好喜欢好喜欢看你写的,所以,结果是,你睡了一夜、我一夜没睡。」
说着,我用手势示意她看床头旁的小桌。摆了三本书、一叠稿纸、一支笔、一台小音响、三片CD、一只古典瘦花瓶、和一朵尚未全开的红玫瑰。那古典瘦花瓶,引起她的熟悉。我说:瘦花瓶是书房的一部分,也仿佛是书房的代表,不是来探视病人,是来陪伴她。不是从家里出门,是要带她回家。我又说:瘦花瓶认为,朱仑是个好学生,异想天开想跷课,结果跷到医院来,翘起又白又嫩的小屁股打一针,或一针以上。
瘦花瓶的言论,朱仑喜欢,她为之一笑。
「现在,我要听你谈话,上天下地的谈话、天南地北的谈话,我好欣赏你的文字和谈话,当然,还有别的,不过那种欣赏,可是要抓到警察局的。」
朱仑笑着,完全不像病人。「谈什么呢?」
「从最小的开始吧,比如说,谈一只小虫。」我要她多讲话,看她脑部状况。
「好吧,就从谈一只小虫开始。有一种小甲虫叫『报死窃蠹』,就是『报死虫』,英文叫deathwatch beetle,deathwatch本来意思是死前的看护、临刑前的死囚看守人,也是守尸的、守灵的人,用在昆虫上,就是『报死窃蠹』,因为它们是圆筒状以红色为主的○?八公分昆虫,也叫『红毛窃蠹』。人类以为它们在报死,事实上却是叫床。每一声都是卡嗒一声,雌性每秒发出七八声,雄性也以同样方式来扣击回应。多有趣啊,非人类在叫床,人类却以为是死亡,以为deathwatch beetle来报丧。别说我在幻听,我真的听到了『报死虫』。」
「你说的死来死去,很有学问,但要补充得黄色一点。要死吗?我又想起阿提拉和他的死法。阿提拉这个匈奴王,武功所及,包含了大部分中欧和东欧。他外号『上帝之鞭』(Scourge of God),其凶悍可想。但他不死于沙场,却死于与德国少女伊尔娣蒄(Ildico)花烛之夜,高潮中,女方欲仙欲死,男方却真仙真死了!英文有成语『甜蜜死』(the sweet death),就是指此。别说这种福气只阿提拉一个独享吧!十世纪的教皇李敖八世(Leo Ⅷ),就是与情妇私通时死于高潮的;十九世纪法国总统福尔(Félix Faure),也是与情妇私通时死于高潮的,叫床的确跟死亡有过牵连,那时候,也许deathwatch beetle卡嗒卡嗒来警告了,可能人类自己卡嗒卡嗒声音太大了,所以就阿拉阿提拉了。」
「看来有人向往那种死法。」
「如果两人一起死无望,一个人那样死法,是一种幸福。」
「男人的幸福?」
「女人也可以。女人可能更幸福,因为『受者比施者有福』。想想看,可能有三四亿的Leeuwenhoek(雷文虎克)一六七七年发现的,陪女人而去。除非这位女士碰到中国道教徒。」
「道教徒?」
「道教徒主张『固精不泄』,就是不射精;目的是『还精补脑』,不射出的精子会上升到脑袋里,发生滋补作用。」
「目的何在?」
「目的是『闭而宝之可长活』,可活得长命百岁。另外附带一个目的是:别让女人占了便宜。传说中的道教大人物吕洞宾,就是『八仙过海』中的老大,与女妖精上床,他『固精不泄』,采阴补阳;而女妖精也要采阳补阴,吕洞宾硬是不给。那晓得女妖精卡厉害,伸手到吕洞宾胁间一掐,吕洞宾应掐而倒,就予取予求了。这就是我所说的,不射精,除了长命百岁外,另外附带一个目的,是别吃了亏。只是吕洞宾那次输了。」
「这种道教哲学可真精打细算。」
「所以呀,选男朋友要小心,回教徒、摩门教徒都好说,道教徒可要小心,他们在床上太自私了。」
「他们这样搞法,聪明吗?」
「道教徒可聪明得很呢,并且还有一部分满科学走向呢。比如说它把人分为『三丹田』『三黄庭』,其中上丹田与上黄庭指的是脑、中丹田与中黄庭指的是心,脑又叫『泥丸宫』,把脑以泥丸视之,可见它承认人是混蛋,这是我的解释。」
「看来『还精补脑』,补的对象是泥丸,怪可惜的呢。」
「这样补下去,越补越混。幸亏精子早随小便冲走了。老道们辛苦满床,空忙一场。」
「道教徒这么努力,只为了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怎么够,道教徒的终极目的是成仙。所谓成仙,形式很多,有的像毛女,身轻如飞式成仙;有的像彭祖,返老还童式成仙;有的像陶朱公,乘龙升天式成仙;有的像萧史,随凤凰而去式成仙;有的像王子乔,乘白鹤飞翔式成仙;有的像谷春,死而复生式成仙;有的像吕尚,尸解式成仙。最后一种,所谓尸解,就是死后下葬,棺内无尸,成仙而去。以上所说,不管那一种,都是要成仙。总归一句,就是有死后的世界。这种想法,其他宗教也大同小异,甚至单干户的但丁,都用一万四千两百三十三行的诗来加以构图。」
「你相信死后上天堂吗?」
「有天堂可上吗?」
「如果有呢?」
「有吗?要看你在哪儿。」
「你愿跟我上天堂吗?」
「跟你,我愿意。」
「没有我,你自己呢?」
「没有你,我自己没有天堂,也不相信。」
「为什么有我没我决定有天堂没天堂?」
「因为你是天堂。」
「法国哲学家说他人就是地狱。」
「沙特(Sartre)说的不对。要看他人是什么人、什么性别,要比较才知道。」
「我想,不必再比较了,涉及性别,比较到最后,有人永远是输家,因为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朱仑神秘的笑了一下。「你知道的。」
「没有阳具。」
她点点头。「大师英明。」
「那么关键吗?」
「看看沙特那位博学的情妇那么厚的书,关键只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就羡慕男孩子的、嫉妒男孩子才有的。」
「原来如此。那一辈子羡慕那『白星眼』沙特的。」
「我也羡慕你。你有强暴的快乐。糟糕!我被你感染了,不把强暴当成十恶不赦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至少在『大师式的强暴』上,最新结论:受者与施者同时有福。」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大师你大概想不到,有个十七岁的人愿意尝试你这句话。」
「看来你真的在叛逆,你居然赞成强暴自己。」
「我十七岁,我的叛逆行为有十七件,第一件就是,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回家。」朱仑望着窗外。
「医生说你该留在医院观察几天。」
「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
我手一指。「家就在窗外。家的窗外就是这里,从窗外范围看,这里也是家的一部分。」
「月亮也在窗外。我要在家里看窗外、不要在窗外看家里。」
「家永远是你的,只是暂时住医院几天。」
「住在医院里,就觉得家不是我的了。觉得家是夏洛瓦画里的那个法国模特儿的。」
我笑起来。「这倒是你回家的一个好理由,去把家的所有权抢回来。」
「打倒法国人!」朱仑说。
「看来你的病真是全好了,你有力气打法国人了。」
「还有力气吹『法国号』。」
「法国号的造型太不道德了,你使我想到动人的画面。」
「我看到一张画片,一个女孩子,跪下来,在吹法国号,来追念她死去的朋友。」
「我也看到一张画片,一个女孩子,跪下来,在吹别的。」我笑着。
朱仑会心一笑。「你打开了P字头的盒子,可是却放进欢笑。」
「看来吹法国号的,精神很好。」
「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回家。」
「医生说你有随时昏倒的可能,所以,要住院看看。」
「我昏倒了,会急救过来。我不怕昏倒。」
「可是,记录上这是你第二次昏倒。所以要查清楚。」
「我看查不清楚了。巫主任走了,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死在十七岁
从浴室出来时候,已近四点了。
我赤裸着,搂着赤裸的朱仑,走进卧室。
正因为彩云易散、刹那不居,所以赤裸遮盖赤裸,只有欢欣,没有别的,也没有时间,正因珍惜那段刹那片彩云。珍惜,也在修订:
珍惜是一场绮梦,你不愿醒;
珍惜是一齣情戏,你不愿落幕;
珍惜是一对可爱小奶,你不愿左右选择;
正殿是一只美丽的脚,你亲它吻它,
不愿对另只说不。
珍惜是把刹那拉长;
珍惜是任春风几度;
珍惜是摧残、蹂躏、一次又一次强暴情人;
珍惜是把珍惜凝住。
“手淫十七岁”结束了、“强暴十七岁”开始了。“强暴十七岁”多么美好、多么珍贵,它的开始,其实就是结束。它不是最后一次,它是最后,只有一次。
又想到那句:“未知生,焉知死?”“While you do not know life;how can you know about death?”其实,这句话说反了,正确的顺序该是“未知死,下焉知生?”只有深知死亡的人,才能反过来知道珍惜什么是生命。
十七岁的自己,是不完整的,因为身体内有了空间。当庞然大物静止的时候,她定义了什么是空间;当庞然大物动作的时候,她定义了什么是时间。宇宙在斯,那里就是宇宙,宇宙不在上帝的手里,宇宙在十七岁漂亮女生的时空里,这就是珍惜。
不再计算沙漏,只知道它在颠倒、又颠倒。知道每一次漏尽都不是终结,而是开始,只要我们颠倒。
注目流光也倾听声色,让拍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