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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虚拟的十七17岁-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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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学校的建筑,谈不上好看,但却现代,像是现代贵族的一个标志,谈不上文化,美国的文化算什么真正的文化,在欧洲,贵族纵使没落,眼里也没什么美国文化。但美国也有它自己的啦啦队式文化,充满青春、活力、与活泼,还有薯条、汉堡、和大块炸鸡。

  朱仑显然是例外、例外,朱仑sweet又skinny朱仑一点也不美国,她欧洲、她法国、夏洛瓦彩色盘下十七岁的法国。美国学校走出来的,没有朱仑,朱仑不在了,美国学校没有了春天。

  但这学校有过朱仑、有过朱仑的春天,一如古堡有过典雅的ALTHORP家具,比拟是荒谬的,ALTHORP可以复制,但唯一的、无可复制的,是朱仑。

  突然间,一群学生走了出来,美国学校的、啦啦队式的,男生群中有一个女生,闪亮了我的眼,My God!——竟是朱仑!哦,一定是朱仑!不是别人,一定是朱仑!放弃所有的描写、放弃所有的形容词、放弃惊讶与惊诧、放弃怎么回事的质疑,只抓住这一奇事,抓住它了,那是朱仑!不是别人,一定是朱仑!

  一群是多少人?七八个、八九个,女生一个,那是朱仑!她夹杂在七嘴八舌里、簇拥在口香糖的粗鄙里、洋溢在美式高中的流行文化里,七八个、八九个,他们慢慢走着,经过我身旁。我清楚看到朱仑,看到她看到了我,却是一脸陌生、浑然不识。那与我相熟悉的朱仑,已经不复存在。那个朱仑没有了,她又回到了世俗的、“泯然众人”的世界。

  看那虚拟的十七岁,她曾彳亍塵土;

  看那虚拟的十七岁,她曾撸ё呷思洹

  没人能死两次,死于塵土;只有她活两次,活在人间。不是春残梦断、不是午夜梦回,是虚拟之上又虚拟之外,是十七岁的孤星、殒落,是朱仑。

我写「虚拟的十七岁」

人类有许多好梦,其中一个,是结合两种极端、把不太可能结合的,梦想结合。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景里,有Bellario(贝拉利欧)那封介绍信的话。信中说,介绍来的人儿是so young a body with so old a head(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威尼斯商人”写成在十六世纪,到了十七世纪,英国Strafford(斯垂弗德),就是后来被国会砍了头的大臣Thomas Wentworth(温特活斯),向国国王Charles I(查理一世)推荐Earl of ormond(啊蒙伯爵)时,说:“He is young,but take it from me,a very staid head。”看到了吧,人们发酵了莎士比亚。多么美妙!多么令人憧憬、令人向往!“向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用中文里的“少年老成”翻译它,是中国莎剧译者的共同错误,“老成”两个字,太老化了年轻的在头脑上的登峰造极,是拙劣的翻译。

  So young a body with so old a head,在这里一好梦出现五百年后,应赋予新的诠释。五百年前的头脑,涵盖的内容是有限的,so young 和so old还有个成真的空间。但是,五百年后的今天,头脑上的登峰造极,简直不太可能了。所以说,这一人类的好梦、越来越遥远的好梦难以成真。

  不过,崇尚科技的科学怪人们不相信,他们不怕好梦遥远,他们不是要把遥远拉近,而是要追上遥远。这些科学怪人未必熟悉莎士比亚和斯垂弗德,但是,不谋而合,同做好梦却是真的。他们都要“身体,年轻的;脑,年深的”。

  新时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出现了,就是李敖,他创造了“虚拟的十七岁”、创造了“朱仑症”和“朱仑现象”。因为“朱仑症”,凄艳的高中女生成了抵抗科技疯狂的牺牲者;因为“朱仑现象”,这一牺牲给了人类最后的餘光。

  小飞侠“彼得潘”(Peter Pan)的作者巴里(James M。 Barrie)道出“巴里定律”:“我未能年轻到无所不知。”(I'm not young enough to know everything。)在李敖笔下,一位年轻的正在无所不知,她是朱仑。

  几年前,八卦媒体封面了李敖和高中女生的故事。

  高中女生十七岁,是李敖的模特儿。在她肉身上,李敖灵修出《虚拟的十七岁》。

  这是一本玄之又玄的奇书,十八岁以下不能看、八十岁以上也不能看(看了都要偷买威而钢)。

  有一种人会默默看,是那远去的十七岁。毕竟她不再高中、毕竟曾有流光仰望了岁月、毕竟曾有流盼低迴了真情、毕竟曾有流年似水的十七岁,默默走过、默默躺下,以叫床吶喊了人生。

  那远去的十七岁,名字是C·J周,在台北市朱仑街念了高中,她是《虚拟的十七岁》的模特儿,我写下“朱仑”,一如写下了她的名字。

  “Deliver a real novel along with a mystery。”这是我的最后感觉。

  小说那么真实、朱仑那么神秘。沿著神秘,我告别了十七岁。

  二○○八年四月十日,在中国台北


智者的虚拟第六号

智者的虚拟第六号。
像清朝的王与敕,他每在风景好的地方作诗。他的儿子要把这些诗印出来,他说不必。理由是:「写怀送抱,如弦之有音。所怀既往,则弦停音寂。」原来他把自己比作一张琴,只有弹时才有音乐可言,作诗时犹如弹琴,时过境迁,文如音杳。照这种理论,文章是动词、是有时空性的,时空变了,文章就作废了。又如晋朝的陶渊明,他不懂音乐,弹没有弦的琴。「辄抚弄以寄其意」,原来做假的弹琴动作,可以得到这一快乐。「琴中趣」可以超过「弦上声」,琴的作用,不在弦上的声音,而在更高的那层。
就是这种人,他以琴为「支点」,做出虚拟的动作,他演奏了无声的琴,他从像是发声的动作和工具中,听到声音、得到神曲。
有有声的形象在,无声也是一种声音。
十七岁有她潜在的天簌,像是无声的琴。但是,不论有声或无声,天簌所寄,斯音在兹。十七岁的多种声音里,叫床是最动人的。
叫床不必然一定来自性行为,叫床是可以「演出」的。「当哈利遇见莎莉」(When Harry Met Sally)里,就有女明星在餐厅「演出」叫床那一幕。餐厅中一位女顾客大感兴趣,跟侍者说,I’ll have what she’s having,要点那位女士点的。事实上,这部一九八九年的电影,是抄自近百年前的Herbert Beerbohm Tree(特瑞)爵士那句I’ll have that one; please。,只是当年那位英国影坛巨子没叫床而已。
由十七岁的性感的朱仑「演出」叫床,该多么有趣。朱仑看了「当哈利遇见莎莉」,她说她会叫得更好。
真的,她真叫得更好。
好的原因之一是,叫床的内容比电影多变化。电影的叫床是美国式的,制式而粗糙,比起日本式来,逊声多了。日本式叫床,混入哭声的或似哭非哭声的,是上品。但朱仑呢,却是「极品」,她的叫床又西方又东方,并且融入了中国。声声之中不但呈现了强弱疾徐,并且表达出最迷人的音色,唇音、鼻音、喉音,分分合合之间,一如潮水,节奏从潮水来去、起伏。对极了,就是起伏。叫床叫出了起伏的图画,起伏之中,一波又一波的,是高潮、一波又一波的高潮。那是正被强暴中的天使之声,那是天簌。我联想起玛丽?安德逊(Marian Anderson)在西比留斯(Jean Sibelius)家高歌一曲后,西比留斯那段话,这位「芬兰颂」的作者赞叹说,他家的屋顶太低了。这是什么意思,以天地为庐舍吗?不止吧?我看是要把天簌之声上达天听,给上帝听到吧?现在幸亏运气好,我们的屋顶没那么高,不然的话,叫完床的你,完了,录音机里的一切都要给上帝没收了,因为,可爱的朱仑,你泄漏了天簌。
朱仑说:
「我听了,那是我吗?……我会那样,不是我自己。」
朱仑说:
「那是我自己,我隐藏在深处的自己。我无法想像我还有那样一个自己。」
朱仑说:
「但是,我还是难以原谅我自己,至少难以释怀我自己。我好不像我。」
朱仑说:
「一定有个放纵的我,藏在我身体里,每一部分都藏得很好,可是,在声带部分藏不住了。」
朱仑说:
「如果不是『演出』的,如果是真的,如果是和你,那一定更……完美。」
我说:
「如果我加入了,『演出』的内容,电影更赶不上了。你我之间,会插入一些语言,高中女生不但被强暴,还要狼狈中答复问题,她要答复男人,说出现在做的是什么、说出男人是谁、赞美多么大,在你是谁的问题下,答复她是那个学校的高中二年级,多么可爱,她在痛苦中,不但主动报出了名字,竟还报出学号,多么可爱。问题又回到赞美多么大,男人要她叫床说『喜欢』,她做不到了,她闪躲她内心的感受,直到、直到第一波高潮出现,在混声的交织里,她让男人惊喜的听到一声『喜欢』,男人快乐极了,而表现快乐的,是对十七岁高中女生更生猛的摧残,在第N波高潮中,高中女生迷茫的喊出My God!My God!……伴同着男人的撕裂与嘶吼……录音结束了,上帝又来没收了。因为上帝知道,那个时候,My God!中的God,不是他。」
如果我加入了,反应是同步的、高潮是同体的,但是喘叫的声音却不同时,是此起彼落的、是有层次的,辨别得出搭配与节奏,又相和又相异、又相离又相倾,像是一首「音量诗」(quantitative verse),多少轻音和重音在交错、在交融、在交会,但已慢慢消失了音步中的抑扬格或扬抑格,可怜的高中女生,一定上升到扬扬格的高亢与失控,而我呢,像是一片重音的迸裂,那已不是音步,是韻律以外注入,不是声音,是穿过声音的透明色彩,强行涂抹着,淹没了密闭娇小的一切。
做过,视同没做过,用「否定」方式、用「忘了」方式;没做过,视同做过,用「虚拟」方式、用「演出」方式。
「演出」方式最为弔诡,看似做过,视同没真做;又不是没做过,因为形式上做过。
「演出」方式带来多样性的解释。
「演出」的叫床啊,朱仑,我们又多了一条真理的碑记,上面刻的是——
赤裸,可以用听的。 

智者的虚拟第七号。

我喜欢朱仑,漂亮的十七岁。
十七岁是不可捉摸的。我喜欢。
十七岁不清楚有过还是没有,很清楚忘记还是没忘记。我喜欢。
十七岁一定想赢过我,但是她输了。用一句市井的粗俗,那叫「输到脱裤」。我的十七岁永远不会输,因为,她不穿内裤。我喜欢。
不要问为什么不穿内裤。答案是不可捉摸的,其中之一是:「也许,我忘了。」
而表达「也许,我忘了」的方式,是一片沉默。
没有什么承认不承认,反应都是一种,一片沉默。
沉默在说有、沉默在说没有、沉默在说也许有。
一片沉默写在一片冷漠的脸上,庄严、纯洁,你绝不相信事实会有。但是,十七岁脱光了衣服,她仍是庄严纯洁,事实确是会有。
沉默不是讨论有无,沉默是不再讨论。永远的沉默是永远不再讨论。
不再讨论一个「谜」。
「谜」是不能讨论的,它的符号是一个零。
我喜欢「归零论」。
「归零论」是一种可爱的无赖理论,什么都敢做,做了都不认帐。一切归于有或没有、一切归于忘记或没忘记、一切归于沉默、一切归于零。从陌生重新开始。
每次,神话人物从接触土地获得生机;每次,神话似的人物朱仑从离开取得遗忘。不是似曾相识,而是恍若平生。
她每一次离开都是归零。
每一次见面都从0开始。
从发音的0开始,代表Hello,代表陌生,也代表似曾相识。但那只是我的感觉,她没有似曾相识,她是brand…new。
她陌生得像从天外飞进窗来的小鸟、像飘落地上的散文,或是短篇,每次代表自足的开始与结束,每次都代表不同的她,没人知道那个她是真正的、完整的,她只是片段的自己,是片羽的自己,但是,放弃飞的感觉、躺起飘的感觉,她羽化了整体。
皮草是一种沐浴,赤裸的十七岁在皮草上,衬出赤裸的舒张。赤裸在浴缸里、赤裸在浅蓝的床单上,和赤裸在皮草上,是不同的赤裸。皮草是澳洲结合的大片羊毛,比羽毛更羽,羽毛的动态的,伴同着巴黎丽都(Lido)式的裸舞。那是唯一的装饰,但却穿上更多的赤裸。床上的皮草是静止的,但十七岁的赤裸动态了它、羽化了它,羽化了十七岁的自己。她用双手做出两个半圆,围住她的大腿,大腿是那么修长白瘦,裸在一片毛茸上,更衬出对比下的光滑。那是模特儿的开始,但模特儿自己成了画家、成了诗人、成了散文与短篇。这一次是她用肉体做独白、说故事,但却一直疏离着部分自己,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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