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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吟《自鹤山坪寄怀江津诸友》诗:“竟夜惊秋雨,山居忆故人。
干戈今满地,何处着孤身。
久病心初静,论交老更肫。
与君共日月,起坐待朝暾。
陈独秀还书自赠方孝远小诗给葛康俞:“何处乡关感乱离,蜀江如几好栖迟。
相逢须发垂垂老,且喜疏狂性未移。
杨鹏升妻子和平女士来信索要诗,陈独秀写诗:“前年初识杨夫子,过访偕君昨日情。
寂寞胭脂坪上月,不堪回忆武昌城。
1937年年底,陈独秀到武汉时,和武汉警备司令部少将衔参谋兼武汉防空司令部筹备办公署主任杨鹏升认识,故有“前年初识杨夫子”和“不堪回忆武昌城”句。
在德感场练习书法的葛康素写信向陈独秀请教书法,陈独秀回信谈书法三事:“一、作隶宜勤学古,始能免俗;疏处可容走马,密处不使通风;二、作书作画,俱宜疏密相间;三、初学书者,须使粗笔有骨而不臃肿,细笔有肉而不轻,然后笔笔有字而小成矣。
笔划拖长宜严戒,犹之长枪大戟,非大力者不能使用也。
郑学稼来信问他做官事,他回信说:“某生救国皆不一定要做官,人各有所长所短,若用所短,于谋生救国均不适宜。
10月中旬的一天,陈松年来看父亲。
从国立九中到鹤山坪,先要过江北上,再步行20里。
虽是深秋,陈松年走了一身汗。
陈松年送来一封川康绥靖公署杨鹏升寄自成都西顺城街的信,里面有某先生托杨鹏升寄来的钱,陈独秀大喜过望。
陈松年吃过午饭就回去了,陈独秀写了短函,叫陈松年带到江津寄。
因为有了钱,潘兰珍也喜滋滋的。
但他不知道某先生是谁。
入冬后,陈独秀耳鸣症状稍减,但血压仍然很高。
这时,杨鹏升来信邀他去成都住一阵。
听说住在成都顺城街的杨鹏升家距离商场近,潘兰珍羡慕地说:“好久没有逛过商场了。
陈独秀说:“听说成都海拔高,去了怕对血压不利。
再说,万一遇上飞机,炸死倒痛快,炸残废了就麻烦了。
“就那么巧,没有炸别人,单炸了你。
潘兰珍不以为然。
陈独秀说:“将来我们到芜湖,重开科学图书馆去。
12月30日,陈独秀给搬到成都骡马市街的杨鹏升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日内去重庆看病,因为一直没有诗作,便将昔日写的《告少年》诗寄去,以答谢杨鹏升夫人和平女士赠的画笺。
在《告少年》诗里,陈独秀骂斯大林是独裁者。
活不了三年(1)
1940年元月4日,陈独秀夫妇由鹤山坪到江津县城。
头一年二月到重庆的章士钊来信说,为陈独秀看病的医生去歌乐山,要陈独秀推迟几日去重庆。
在江津县城住了一个多月,国画家阎松圃来看陈独秀,谈到医药费用的事,陈独秀说:“倘有编译局约购一稿,可以支用,我不想累及别人。
国立编译馆馆长陈可忠拟为陈独秀《小学识字教本》预支稿费5000元。
自祖母去世后,陈独秀一病10个月没有写字,书稿没有动笔,已成一心病。
阎松圃说:“你是政治上软禁,经济上很穷,生活上靠朋友。
陈独秀笑笑,说:“幸亏有朋友帮忙,有的人连面也没有见过,就寄钱来了。
2月6日,阴历腊月二十八日,何之瑜陪陈独秀、潘兰珍到了重庆仁和医院。
章士钊来看陈独秀,见面说:“你很好,我像小瘪三样。
陈独秀说:“你找弱男回来管管好了。
吴弱男是清末诗人吴彦复的女儿,20年代末,章士钊有姨太太奚夫人、殷夫人后,他们就不在一起过了。
章士钊说:“快过节了,到我家过春节。
当时章士钊从重庆国府政乐庐搬到中三路聚兴村5号住。
陈独秀摇头说:“乱哄哄的时候,饭都吃不好,还过什么春节。
他答应出院后,到章士钊家住一阵子。
奚夫人带女儿章含之此时滞留上海。
章士钊说:“杨先生给我刻的印章样本,我已收到了,你替我谢谢他。
陈独秀感慨地说:“杨先生真是热心人,三番五次地支持我,我现在欠债太多。
这时何之瑜进来,叫他们说话轻些。
陈独秀住2号病房,医生替他看血压、心脏和肠胃,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医生对陈独秀说:“你的病,不在药好药孬,根治在静养。
出门后,何之瑜对医生说:“陈先生是个名人,望医生一定要尽力。
医生低声说:“你是他学生,可以告诉你,陈先生可能活不了3年。
陈先生的心脏不能再扩大半指。
何之瑜说:“千万不要告诉陈先生和陈太太。
正月里一天,包惠僧来看陈独秀。
陈独秀躺在病床上劝他说:“不要再认死理,找找人,搞个一官半职。
现在物价这么高,守在那里总不是事。
包惠僧应了一声,说:“先生来重庆一趟不容易,出院后,我来接你去我家住几天。
当时包惠僧家住陈家桥。
陈独秀说:“年老多病,行动不便,还是不去了。
本来打算到行严家住几天,也不想去了。
潘兰珍插嘴说:“重庆太吵,先生烦得很,天天吵着要回去。
2月20日上午,陈独秀从医院启程回江津。
下午3点,船到江津。
延年医院离江岸不远,邓燮康家就住江边,依山傍水,后面是一个小庭院,到鹤山坪的小路也从他家门前而过。
重庆来往小轮也在他家附近停靠。
陈独秀喜欢这个地方。
一次陈独秀笑着对邓燮康说:能葬于此,死得其所。
从重庆回江津,陈独秀在邓家住了下来。
邓燮康说:“住了两个星期医院,看去精神好多了。
陈独秀也很满意,说:“今天坐了8个小时船,我当心病情要加重,还好。
隔日,章士钊从重庆寄来一封信,内有杨鹏升寄来的300元汇票。
杨鹏升没有想到陈独秀提前离渝。
陈独秀连声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又要人家破费。
邓燮康劝道:“能赠你钱物的人,也不是一般之人,想他生活比你要好。
陈独秀说:“300元不是一笔小数,想必要他一月薪金。
邓燮康沉吟了一下,说:“一个少将参事,一个月怕也只有300元。
陈独秀说:“真叫我为难,收下惭愧,却之不能。
初春,身体稍好的陈独秀在江津城郊散步,吟诗《郊行》:蹑屣郊行信步迟,冻桐天气雨如丝。
淡香何似江南路,拂面春风杨柳枝。
散步回来,陈独秀给濮德治(西流)写了一封信,谈世界战争及前途。
起因是《新华日报》载文认为二次世界大战是一次世界大战的重演。
即战争双方都是为了奴役本国人民和维护其殖民地战争。
陈独秀不同意。
他不主张把列宁的理论搬到这次战争上来。
认为打倒希特勒,就不能主张打倒希特勒的敌人。
在云南教书的濮德治没有马上回信,陈于4月24日又去了一信。
这回,他提出反对德俄两国社会主义最重要,比一切反帝斗争更重要,甚至认为此时发动的脱离英国殖民统治的印度独立运动也是反动的。
当时希特勒和俄国签订和约,陈独秀将德俄并列视为共同的头号敌人,说:“谁打倒死狗和希特勒,我都向他叩头,我情愿做他的奴隶。
他希望濮德治把此信多给几位朋友看看。
濮德治收信后,根据陈独秀意见,将信寄给上海的托派临委,并给陈独秀回了信。
他不赞成陈独秀只依赖英法胜利,而丢掉大众的民主。
活不了三年(2)
潘兰珍问:“你不是说不与他们联系了吗?”陈独秀说:“小濮和他们不同,谈谈心里会舒服些。
等天暖和到鹤山坪,写信也不方便了。
3月9日,陈独秀给台静农写信说:“兄与老舍来此小聚即别,未能久谈为怅!……闻蔡先生故耗,心颇悲痛,留白沙之北大同学有举动否?留江津者不知有几人,能否合而公祭之否?”
几天后,何之瑜来坐,谈到3月5日蔡元培的去世,请陈独秀写篇纪念文章。
何之瑜走后,潘兰珍问:“为什么不开心?”潘兰珍不认识蔡元培。
但高君曼认识,还在一起吃过饭。
1920年在上海一品香送蔡校长赴法,记得高君曼也去了,但高谢世竟也十年了。
陈独秀说:“我每次入狱,蔡先生都发援救电文,此次在金陵狱中,又承蔡先生照顾。
蔡先生去世,实在是件令人痛心的事。
鹏升叫我为他父亲写一个墓志,现在哪有心事写呀。
潘兰珍说:“杨先生寄了许多钱,连信封、信纸都寄来了,他求你之事,你也应该尽力办到。
陈独秀说:“说的也是。
但写墓志不是件小事,待我精神好时再写,只是蔡校长去世,北大同学建议我写一篇文章悼念他,我不能不写。
潘兰珍走后,陈独秀沏了杯浓茶,点上一支烟。
杨鹏升寄来的军用信笺上写了《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
写了蔡先生坚持大节和容纳异己这两点美德后,陈独秀用大段文字回忆了蔡先生、适之及自己在“五四”运动中的情况。
这晚,陈独秀久久不能入睡。
北大的三只兔子,一只死了,一只在国外,还有一只,怕不久于人世。
这篇2000来字的悼文3月24日刊登在《中央日报》。
失窃(1)
1940年5月上旬,天气转暖,陈独秀叫了一顶轿子,颤悠悠地回到鹤山坪。
潘兰珍身背一把雨伞,紧随其后。
江津县城到鹤山坪有20多里地,潘兰珍坚持不要轿子,说走得动。
陈独秀也说,能省一点钱就省一点,邓燮康也不再勉强。
走前,陈独秀将自己的自传手稿送给台静农,他在后面写道:“此稿写于1937年7月16日至25日,时居南京第一监狱,敌机日夜轰炸,写此遣闷,兹赠静农兄以为纪念。
台静农在帮助陈独秀油印《小学识字教本》上,出了不少力。
到了鹤山坪,陈独秀继续忙他的《小学识字教本》,他在给沈尹默的和诗里说:村居为爱溪山尽,卧枕残书闻杜鹃;绝学未随明社屋,不辞选懦事丹铅。
大姊原打算一起到鹤山坪小住,临行又犹豫了。
“送我西廊外,木立无言辞。
依依不忍去,怅怅若有思。
这是陈独秀和大姊最后一面。
6月,大姊因脑溢血,死于江津上游40余里地的油溪镇,年69岁。
大姐去世后,陈独秀在给沈尹默的和诗里写道:哀乐渐平诗兴减,西来病骨日支离;小诗聊写胸中意,垂老文章气益卑。
陈独秀给台静农写信说:“尹默先生住何处,兄如知之,乞将答诗转去,为荷。
”陈独秀早年当面说沈尹默的字“俗入骨”,这会认为沈尹默的字工力很深,但字处无字,和30年前没有大的变化。
他在台静农信里谈到王羲之和王献之,说:“献之数种近真,羲之多为米南宫临本,神韵犹在欧诸所临兰亭之下,即刻意学之,字品终在唐贤以下,尊见以为如何?”
在鹤山坪,陈独秀几乎每月给杨鹏升去两封信,有时听说敌机乱炸蓉城,便寄去名信片问个平安。
5月30日,周恩来在成都会见了地方实力派和一些民主人士。
住在蓉城的杨鹏升写信告诉了陈独秀。
陈独秀是一石击起千层浪,情绪波动很大。
去年上半年,朱蕴山来看他,还劝他去延安。
他回信杨鹏升时说:周恩来和其他人比,稍通情理,“然受一班小人挟持,也难以自拔”。
陈独秀不知道1938年苏联处决米夫后,王明已失势。
7月10日,陈独秀给台静农写了一封信。
陈独秀收到台静农6月份和7月1日两封信,谈到刻印陈《小学识字教本》事,说:“编译馆书向归商务出版,其预算中想无印刷费,特意筹款刻本书,恐怕是一句搪塞的话。
陈可忠馆长5月13日呈文预支陈书稿费5000元,教育部长陈立夫批准后,刚寄陈独秀3000元。
陈独秀还没有写收据,他想将此款退回,作刻印费,并请台静农转告陈可忠。
夏天,连根(王文元)来信,讲托派临委做出决议,认为陈独秀致濮德治(西流)的信,视托派为极左派,仍坚持机会主义路钱,所以无法接近,无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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