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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环绕着层层的漆包线;漂亮的虎皮纹背板使我赞叹,但中间致命地裂开
了一道大口子。尤其使人不解的是,价值数百元的高档品竟没有琴盒的保护,
是谁把琴破坏成这副模样?它还能值多少钱呢!犹豫了一会儿,我问道:“你
打算卖多少钱?”孩子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50 元行吗?因为,
因为我爸爸病得快……”“50 元?”尽管琴已损坏到使人痛心的地步,但这
仍是我没有料到的过小数字。“你爸爸是谁?”我关切地问道。“爸爸?!”
孩子失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呆呆的凝视着天花板上一根发锈的铁钉,绞心
地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起来。泪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沿着那痉挛的
手背掉在提琴上。还用问什么呢?我立即从会计那儿拿出 50 元钱,小心地塞
在他上衣口袋里。我想帮他系上扣子,但徒劳了,他衣袋上的扣子全掉了,
衣领上也留下了被撕裂过的痕迹。接到钱,孩子仍然直愣愣地死盯着他那心
爱的提琴,像一尊木偶似的仁立在柜台旁。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连忙从怀里
掏出 10 元钱向孩子手里塞去。但他没有接钱,只是用异常恳切的语调问道:
“等我有了钱,还能把琴赎回来吗?”让我怎么回答呢?这是寄售商店,不
是旧社会的当铺啊!但我没有勇气向孩子那样解释,只得将求援的目光投向
主任。主任向我点了点头,非常温和地对孩子说道:“暂时作为陈列商品处
理,好孩子,回去照顾爸爸要紧,琴一定给你留着。”孩子再也没有说什么,
急急地离开了店堂。
二
一个星期过去了,孩子没有来赎他的琴。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
看见他的身影。于是大家产生了怀疑,会计说:“提琴也许是偷来的吧?现
在的孩子,可不能太相信了啊!”我不同意这个看法,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
由,只得保持沉默。慢慢的,我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冷却下来。
两个月后,从朝阳公社传来一个消息:红星大队有一个从上海被遣送回
乡的“反动权威”,因精神错乱突然自杀了!现在正在卫生院进行抢救。他
的名字叫范汀。“范订在这儿?他为什么要自杀?”我大吃一惊。我们音乐
学院请他讲过课,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严肃认真的教学态度和热情奔放的
音乐家风度,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得马上去看看他。
消息往往是一份迟到的旧报纸。范汀的遗体前些日子已经火化了。从村
里的一个老头那儿打听到范汀还有个孩子。老头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真是
个怪伢子,老子死了,都哭不出声啦!整天抱着画满豆芽菜黑道道的本子发
呆,他跑在老子坟前一个劲地念叨什么‘爸爸,我对不起你,一定赎回来,
一定赎回来’,他要赎什么呀?这可怜的伢子……”我心里猛然一动。老人
还在絮叨,“白天在镇上拣破烂,晚上顶着月亮还在地里打草。卖了钱全存
在一个铁盒里,天天要数几遍,可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天一亮,早饭也不
吃就站在村口的小河旁。左手这么往里一弯,右手老是不停地上下那么一摆
一摆,嘴里还哼着什么怪调门,你说怪不怪?我可怜的伢子,八成发了疯
啦……”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急忙问道:“现在孩子在哪儿?”老头跺了跺
脚说道:“打草割伤了指头,也没让大夫去瞧瞧,天又热,全烂了!唉!被
送进卫生院了……”
我推开卫生院的病房门,一朵憔悴的童子面茶花映入了我的眼帘:孩子
的脸瘦多了,陷得很深的眼窝里印上了两圈黑晕,灰黄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
光彩。他的左手被纱布裹着,上了好几道绷带。右手虽然还保持着健康,但
已不是我曾见到过的那种模样。手指简直像五根干枯的树枝,开裂的手心上
满是斑痕和硬茧——与两个月前见到的那种茧皮迥然不同,而且从指尖转移
到了手掌……他并没有发觉我进来,右手果真像老头所说的那样上下摆动
着,嘴里不停地哼着一首练习曲开头的乐章。他是那样全神贯注,仿佛真有
一只无形的提琴挟在肩上。“孩子!你看这是什么?”我将提琴送到他的面
前。孩子的眼睛突然变得格外明亮,他一下子把琴抱在怀里,将脸紧紧地贴
在琴面上。“你看!这是发票,我已经买下了,送给你吧!”迟疑了一会儿,
孩子一下子跳下来,扑在我的怀里,“叔叔!”他用右手拉着我的衣襟唱呀,
跳呀,忘情地环绕着我疯狂地转起圈来,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郑重地从
枕边拿出一个纸包,一层又一层地将它打开。当展开第四层的时候,出现了
一个铁盒,铁盒里满满地装了硬币。“这是二十一元八角二分……”见我直
摇头,孩子误解了我的意思:“这钱全是我自己攒〔z3n〕的,真的!剩下的
钱,将来我一定……”“别说了!孩子!”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他拖着我的手奔向阳台。对着那满天星斗,他用琴声倾诉着他那无法抑
制的满心喜悦。左手已无法按弦,他用弓在空弦上奏出几个富有激情的双音,
将受伤的手指轻轻地浮在弦上在中部奏出几个自然泛音。望着孩子优美的身
影,一束希望的火花在我脑海里闪烁:这孩子乐感很强,富有才能,将来的
前途一定无限……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护士暗示我出去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我慌乱得竟捧着铁盒跟出了房间。护士问道:“你是孩子的什么人?”“舅
舅。”为了不引起麻烦,我这样说了。“请你马上制止孩子的强烈运动。并
且,请原谅,医院需要保持安静。”护士又将一张纸递到我面前说道:“假
如你能负责的话,请在这张手术报告上签个字!”单子上写着:“左手食指、
中指三度腐烂,有败血症迹象,保留治疗无效,建议立刻进行截指手术……”
我愣住了,对一个拉琴的人来说,这不正是一份宣布死刑的判决书吗?“哐
啷”一声,铁盒从我手中掉在地上,大把的硬币撒满了地,一张乐谱从铁盒
里飘了出来,只见乐谱的空白处写着:“孩子,琴是我给你仅存的一份遗产,
你是我的明天,我唯一的希望,你怎么能……”。“能”字只写了一半,下
面留下了一大滩墨迹和斑斑点点的血痕,这是范汀一份没有写完的遗书。
门外发生的事情,正在拉琴的孩子没有察觉,他太专心了。这时,从阳
台上传出一阵阵充满希望和无限乐观的、没有旋律的琴声……
三色圆珠笔
邱勋
齐娟娟新买了一支三色圆珠笔。一手捉住金黄的笔帽儿,另一只手轻轻
拧动那墨绿色的笔杆儿,“咔”地一声,笔头上跳出个小米粒般大的尖尖,
写出字来是黑色的。再一拧,写出的字变戏法般地成了蓝的。又一拧,跳出
个红红的小豆豆,写出的字火红一片!一个小学五年级学生,有这么一支笔,
也算得上是 80 年代的装备水平啦!
可是多么糟糕,三色笔今天不见啦!
她翻了书包搜书桌,再跑到操场上、上学的路上,最后又心急火燎跑回
家,翻江倒海好一顿搜索。可也真怪,那支笔就像施出魔法,钻了天入了地
一般,连个踪影儿也不见。
小姑娘像失却神奇的宝贝那样悲伤,眼圈儿红了。
“你什么时候丢的啊?”女同学们同情地围着她,就像自己也失去了最
宝贵的东西一样。
“昨天放学时还看见的……”齐娟娟说。
消息很快传开来,班长柳群知道了。
12 岁的柳群是个很有威信的小干部。他眯起眼,皱起小小的、充满智慧
的眉头。一看就明白:他在思索。
班长身边自然少不了有那么几个追随者,其中有个特别活跃的角色,名
叫金大梁。他的特点是爱眨巴眼睛,据说一眨巴一个心眼儿。现在他四处瞅
瞅,挥一下手,大声说:
“别找啦!——圆珠笔在哪里,我知道!”
“在哪里啊?”几个孩子一齐问。齐娟娟高兴地抬起红红的眼睛。
金大梁伸出两个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鼻翅一扭,眼角飞快朝教室后
排的角落里扫了一下。
“噢,二级钳工啊!”孩子们互相会意地笑了。
那位“二级钳工”,一个满头乱蓬蓬头发的男孩子,正弯腰蹲在墙角,
伸出乌黑的手指,急急忙忙翻弄着地上的灰土。
他叫徐小冬,是齐娟娟的同桌,半个月前刚转到这个学校里来。转来不
久,就得了这么个诨号儿。据消息灵通人士说,他跟着几个社会青年在街上
掏包,被人扭送到派出所,住过三天“学习班”。金大梁更说得有枝有叶,
就像刚从鲜树棵子上掐下来一样。说他别看人比个鸡蛋大不许多,道业可不
浅,拜过名师学过徒哩!他师傅是个出色的高级“钳工”,两个指头伸进煤
球炉里,闪电般夹出赤红的煤球来,手指上的汗毛儿不兴烧掉一根。别看徐
小冬不声不响,蔫不啦唧没睡醒一般,以后大家小心自己的口袋就是啦!
“对,准是他!”一个男孩子说。
“不是他是谁?咱班里从没出过这事!”一个女孩子说。
“他照顾齐娟娟倒方便,两人国境线连在一起嘛!”没看清说话的是男
孩还是女孩。
当然啦,这些话声音很低,徐小冬未必能听得清楚。不过据说这号人物
反应特别锐敏。他准是感觉出大家的叽叽喳喳跟他有关,只见他不再低头翻
弄灰土,慢慢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扭头看看窗外。那张瘦瘦的脸上盖一
层黑不黑黄不黄的茸毛,就像半个世纪没有洗脸一样。这号人嘛,也看不清
他脸红了没有。
直到下午放学,三色圆珠笔仍然不见踪影,徐小冬也没有主动投案。
“得给他加加温!”金大梁说。
柳群沉思着,决断地点点头。
金大梁就跳到门口,冲着正在收拾书包准备离校的同学们喊道:
“大家慢点走,开个会!”
“什么会啊?”有人放下书包问。
“选举会。”金大梁说。
“选举什么啊?”大家奇怪了。
“民主投票,选举小偷!”柳群绷住脸,显得一本正经。
教室里“轰哈”一声,一齐乐翻了天。有几个调皮鬼,遇这类事比过年
还上瘾,一齐捶桌子砸板凳表示赞成。另有几个机灵些的,挤鼻弄眼咬耳朵,
仿佛猜透了柳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实说,选队委,选班长,从来没像这次选举这么庄严、热烈,一丝不
苟。金大梁毛遂自荐当了监选人,把裁好的小纸条儿一张张分发给选民们。
当然,徐小冬面前也得到了同样的一张。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没有放弃权利,参加了投票。
没有提侯选人,选举结果却十分集中。一张张选票上,有的写着“徐小
冬”,有的写着“二级钳工”,有的还配上彩色插图,画着两个瘦瘦的指头,
稳稳地夹着一只火红的煤球儿!
“你的呢?”柳群来到徐小冬跟前。金大梁几个忽啦啦跟在身后,一个
个伸脖子瞪眼出怪样。
徐小冬开头还能稳住阵脚,谁也不看,一个人坐在课桌前面。这时候,
只见他猛吸一下鼻头,抓起桌上的纸条儿“哧”一声撕碎了。
柳群嘴角挑一挑,无声地笑笑。他说:
“你不愿意投票也可以,那就把东西交出来吧!”
“我没拿。”徐小冬瓮声瓮气地说。
“你没拿?”金大梁 眼睛,“你没当面拿,是背后拿的!”
教室里又“轰哈”一声笑了。
“我没拿。”徐小冬还是那句话,可声音比刚才低多了。
“那么圆珠笔哪去了呢?”金大梁夸张地笑着说,“它长了翅膀吗?飞
到月球上去了吗?”
“反正我没拿。”徐小冬嘴唇哆嗦着,声音更低了。柳群嘴角又挑一挑,
说:
“徐小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看大家的意见吧!”
徐小冬扭过头来,只见黑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选举结果
徐小冬(又名“二级钳工”)共得 33 票
“你们欺负人!”徐小冬带着哭腔说,脸上那黑不黑黄不黄的茸毛不停
地抽动着。他冲到黑板前要去擦上面的字儿。
几个男孩子挡住了他。领头的金大梁大声说:
“我们讲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保证不欺负人!可你是个啥样的主儿?
你是老偷的儿子,大偷的弟弟……”
“小偷!”“小偷!”孩子们喊号子般接上茬喊叫着。
人们在兴奋的、胜利的、近于疯狂的欢乐时刻,往往不去注意倒霉的失
败者情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