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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将领并未被孩子们天真的言辞所逗笑,脸上的神情反而变得更加严肃:“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快回去!”
孩童们都一齐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情不愿的往回走。
等到那群孩童都不见了,队伍中才有一个长得面容姣好的骑兵上前,对着为首的将领笑道:“将军,这里虽然是宋金边界,但十多年都没有过冲突,孩子们偶尔过来一趟,算不得什么大错。”
为首的将领神色肃然:“伍副将,不可大意。”
“是!”年轻的骑兵在马背上行礼,目光落在为首的将领身上,其中的仰慕崇敬之色,一望而知。
为首的将领正是萧山,他在一个月前被调到边界的信阳军驻防,副将正是早年在临安遇到的小倌,后又参军习武,现已经成为萧山副将的伍峦。
这次是他们例行的巡边,萧山带着队伍策马而行,顺着山脚绕了一圈,山谷中,草地里,树木旁,在那些根本看不到人的地方,都会冒出一两个潜伏的士兵,用着自己的方式给萧山打手语表示一切正常。
“报告将军,一切正常!”
“报告,一切正常!”
一串串无声的报告在潜伏的地点传到了萧山的眼中,他不动声色,继续顺着山脚往前巡逻。
却忽的,草丛中有着一根树枝在轻轻的摇晃,这表明,在这里潜伏的人发现了可疑的状况。
萧山下马,走入丛林中,其余的士兵在伍峦的带领下继续巡逻。
等到走到离暗哨只有三步远的距离,萧山才装作小解,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尽管是这样的近距离,却依旧看不到任何人潜伏的样子,但是低低的声音却传到了萧山的耳朵中:“中午的时候,有个老乡过来转了一圈,好像是来挖野菜的,在那边挖了一篮子草回去了。”
萧山的眉头皱了起来,中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来挖野菜?
“长得什么样?”
“青壮年,不高,没有剃头。”
萧山觉得更加有问题了,一般都是老人和小孩才出来干挖野菜这种不需要什么体力的活,青壮年过来做什么?而且对方从金国边境过来,还没有剃头,更是可疑。
“你们有没有被发现?”
草丛中的草摆了三下,示意没有惊动过任何人。
萧山点了点头,拉好裤袋,整了整衣服,说出了让其按惯例潜伏的命令:“风太大,草就不要动了。”
周围便没有了任何动静,只有萧山一个人从草丛中出来的唰唰声,和树枝上麻雀的叫唤声。
萧山走到路边,翻身上马,追上了自己的队伍,对着周围的士兵低声下令:“伍峦,你带两个人,过去看一看,今天有状况。不要骑马,偷偷的过去。”
伍峦答了一声,便带着两人转身走了,剩下萧山继续带着队伍巡逻。
片刻之后,便从山道中出来了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头上都粘着灰,一手持竹竿,一手拎着破碗,朝着对面的正阳城走去。
萧山按照惯例巡逻了一遍,等到夕阳快落山的时候,看到伍峦等三个扮成乞丐的人回来了。
“有异动?”萧山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回来,他已经正准备带着人回去了。
伍峦点头报告:“城里进不去,只在外面看了一圈,见到地上的野草似乎有马啃过的痕迹,又朝着更北的方向看了看,根据路上马留下的粪便来看,今天调到对面城中的马匹,应该不下一千匹!”
一千匹!这句话一说,众人都吃了一惊。
因为是宋金边界,双方都派有人驻守,宋朝这边严格按照议和协议,边界的信阳城中,只有一千兵将,马不过二十匹。
金国要多一点,常年也就是五六百匹马,两三千兵将的样子。
今天竟然忽然调了一千匹马到对面,说没有行动那是自欺欺人。
金国要做什么?萧山沉思了片刻,便马上做出了判断:“伍峦,你赶紧回信阳城,去给信阳知军报告今天发现的情况,让他调派三百人过来,同时做好金兵攻城的准备。牛勇,你再带上六名士兵,前去打探他们的动向。剩下的人先不要回去了,准备随时战斗!”
伍峦立刻单身返回,名叫牛勇的一个五大三粗浑身黝黑的士兵出列,朝着萧山行了个礼,大声叫了一个“是!”就带着十多名骑兵朝着北边而去。
萧山则和剩下的人原地散开,占领高地,又装上弓箭,在山顶埋伏。
夏天的天黑的晚,整个天空都被夕阳染红,在山顶上,萧山可以看得见远处己方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自从调来鄂州,也和金兵交过两次手,不过大多数都是伪军,而且是十多人的小规模冲突,从未像今天这样,遇到对方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到此处,萧山心中不仅暗骂,金国调派这么多马匹,怎能够瞒过人的耳目,若是多派探子过去打探,恐怕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赵构数次下令,严禁任何人过界。萧山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和信阳知军商量过后,只能派出两三个细作潜伏到对方的城中刺探消息。
但这一次,自己的细作竟然没有能够传过来消息,也不知道那些细作是已经遭遇不测,还是事态紧急被看管的严,无法传递信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的时候,萧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中有汗渗出——中午那个前来挖野菜的是在踩点无疑了,那么对方是在打算趁夜偷袭吗?
山谷的路上,有一名士兵的耳朵贴在插入地面的竹筒上,在听着远处的动静。
夜渐渐的深了,离太阳下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回去报信的伍峦应该还在半路,需要再过一个时辰,才有可能赶回来。现在已经是亥时一刻,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然而却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山谷路上一直趴在地上听动静的士兵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朝着山上跑来,冲到萧山面前:“来了!听声音应该有上百骑!”
萧山心中一颤,敌人果然是准备在半夜发动偷袭,上百骑决不可能是敌人的主力部队,这应该只是对方派来探路的。
派去刺探消息的牛勇还没回来,尚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萧山一挥手,低声道:“隐蔽起来!听我口令行动!”
十多名士兵立刻张弓搭建,埋伏在了两边的山头。
马也被套住了口罩,趴在了草中。十多名士兵想要伏击一百余骑兵,显然是不现实的,而且如果这是敌人的先头探路队伍的话,更加不好惊动。
萧山亦张开了自己的铁弓,眯上一只眼,静静的等候着。他用的是能够发出声响用来传令示警的专用箭,如果决定行动,这只箭在刺穿空气的时候,会发出尖锐的哨声。
他静静的等待着,一刻钟过后,便已经能够听到隐隐的马蹄声已经近了,还有着杀喊叫骂之声。
一旁已经有士兵沉不住气,微微的探出头来,萧山朝那名士兵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作。
这时月亮渐渐的升起,悬挂在了空中,马蹄声音来的很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眼前,远处扬起阵阵的灰尘,萧山看的清楚,竟是自己派出去的十多名探子,被百余骑兵追赶——自己的探子已经被发现了。
牛勇肩膀上已经中了一箭,在月下飞奔,他身后跟着三四名轻骑兵,身上都染着血,头发披散,头盔也没了,看来是已经经过一场恶战。一小队人奔向了萧山埋伏的地方,追兵在其身后犹豫了片刻,便也跟着追了过来。
金兵,过界了。
救是不救?
救,自己的人少,肯定不是敌手。不救?派出去的队伍没了不说,也来不及回去示警了。
只听得敌人为首的一名百夫长大叫:“杀了那四个探子,别让他们回去报信!”
于此同时,一声刺耳尖锐的声音从山谷中划过,萧山射出了手中箭。
杀喊声顿时响起,山谷上草木抖动,烟尘滚滚,埋伏在山谷两旁的骑兵从山坡上疾冲而下,仿佛刺入心脏的数柄利刃。
萧山一路冲下,射杀了五六名追兵,已经到了山谷的土路上。金人追兵猛然遇到伏击,都是吓了一跳,等到看清只有十来骑的时候,百夫长哈哈大笑:“大伙上,把这几个南朝猪全部杀了!”
顷刻间,便有三四名铁骑将萧山围住。
萧山大声下令:“朝南边突围!”他所带的十余名士兵即刻朝着南边集结,金兵即刻涌上来想要拦住去路,萧山手持铁枪,横劈竖挑,大喝声中,已经杀了围在自己身边的三名金兵。
哎呀声,哀嚎声不绝,滚热的血四处飞溅,萧山纵马疾驰,手舞铁枪,所到之处,无人敢于上前。
被金人围住的南边被迅速的撕开了一条口子,萧山勒马留在最后,回头下令:“快回去报信!”
金兵百夫长大声呼喝,顷刻间,漫天箭雨朝着萧山射了过来。
萧山舞动长枪,将射到周身的箭矢尽数打开,直到此刻,他才庆幸平时的功夫没有百练,枪尽管是最难的,但也是兵器之王,一杆铁枪,此刻被他舞得密不透风,上护人,下护马,无一枚箭矢漏网。
“快走!”萧山大喝,同时自己也调转马头,取下披风,用手挥动,将其舞成一面圆盾,以防背后中箭。
背后的百余名金兵却不肯放松,紧咬不放,月色下,十余名满身是血的骑兵后,紧紧跟着上百虎狼。
眼看着萧山所带的十余骑脚力不济事,越来越慢,就快要被敌人追上的时候,忽然又听见隐隐的马蹄声,却是从南边传来的,是伍峦所带的两百步骑赶到了。
救兵来的好快!萧山在心中暗想,随即忽然调转马头,大声道:“如今跑不了了,谁肯与我死战?!”
十多骑同时大喝:“杀光金贼!”
金人的百夫长哈哈大笑,见到对方竟然敢以卵击石,也大声下令:“不准放箭,给我抓活的!”
双方再次陷入厮杀中,这一次比上一次在山谷口的突击更加残酷,马匹来回冲撞,刀枪在夜中碰撞,击出一连串的火星,萧山和他周围的数十名骑兵已经满身是血,连眼睛都被血水遮住,伸手抹一把再战。
牛勇手持长柄大刀,大叫着冲了上去,顷刻间就砍翻了三四名敌人。
白天还平静的山谷,此刻变成了血腥屠宰场。萧山手中的铁枪枪杆是杨木所做,此刻已经被折断,他取出腰间的铁剑,在马背上挥舞开来,重剑落下,敌人的人头滚在了地上,来来回回,杀了数十个回合,无人能够抵挡。
在这种厮杀中,救兵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却反而听不见了。金兵的百夫长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想要回撤,却不料山谷狭窄,百余名骑兵一时根本难以回头。
却就在匆忙回头的时候,忽然一声炮响,在山谷口处响起,红色的灯笼在山顶举起,萧山见状即刻下令:“隐蔽!”
声音未落,又是一阵密集的箭矢射过来,来不及下马隐蔽的金兵,被纷纷射中。
战马此刻受惊,到处乱跑,又不知践踏了多少来不及起身躲避的人。
是伍峦带着队伍赶到了。
尽管只有三百步兵,但装备齐全,又占据地形优势,这种地方对付骑兵,可以一战。
萧山已经上马,跃上山头,大声指挥着:“两边包抄,不要放走一个!”
便有信号灯在夜中点燃,传达着主将的命令。
“只杀人,不要伤马!”
伍峦所带的救兵和萧山的合为一处,将这陷入山谷的一百金兵尽数剿灭,一个也没放跑。
这是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总共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但已经血染山谷。
直到打扫战场的时候,萧山才觉得自己胳膊上有点疼,他低头一看,自己所穿的锁子甲已经被砍裂了,血还在从伤口处往外突突的冒。
他撕下衣袍的一角草草裹住伤口,便开始挨个清理没死透的敌人,往那些人身上补刀。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有几名自己的士兵脑袋崩裂,头盔都被砸偏了,白花花的脑浆正在往外流,空气中充满了这种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