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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二例所讲的是致知在格物,而不以知能为固有,荀子劝学解蔽两篇之
义正从此出,而以继承孔子自命的孟子,其“学求放心”之说,却是夸大了
论语言“思”的唯心主义成分。
清儒顾亭林强调知识的经验成分,故使用此条教义,把他的传世之作叫
做日知录。
从这里出发,论语言“学”(四十有三章,共六十一个“学”字),从
字义考察,或作动词,或作名词, 并不十分固定;但有一点则与后世所说“学”
字■然有别。 例如我们常见“二氏之学”、“老、庄之学”的说法,此“学”
字即指一种“思想体系”或“学说”而言,在论语中“学”字尚无如此用法,
它只指人类在认识过程中所作的一种特定的精神劳动;至于指称一种认识成
果的“学说”或“思想体系”,则不用“学”字,通常皆用“道”字。孔子
说的知行,虽仍从古礼为限,虽有时说到“九思”的先验形式,然其强调不
以冥思为致知的方法,不以诵读为求学的功夫,在方法论上,却是优点。例
如: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
以学文。”(学而)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
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同上)
“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雍也、先进)
“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子张)
我们除开“学”的范围和“学”的资格不讲,论语言“学”还有实践之
义,所以“学”字又可与“为”字“事”字互训。例如:
“学而不厌”与“为之不厌”(均见述而)同义。
“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同上),“为”字即应解为“学”字。
“女(汝)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
与?”(阳货篇)此二“为”字与“学”字同训。
颜渊问仁,请问其目,孔子答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
礼勿动”(颜渊)。这是以“视”、“听”、“言”三者与“动”为同类概
念的。颜渊所谓“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同上),此“事”字与“学”
字同义。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
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同
上)此“事”字也和“学”字同义。
从上所述的论语中的“学”字看来,孔子已经提出了哲学中的感觉或经
验,它与实践或力行是一体相连的范畴,它具有由行而致知的意义。尽管这
种感觉或经验有很大的局限性,它在孔门认识论中却占据着认识过程的最初
环节或重要地位,它被孔门哲人赋予重大性的评价。这相当于列宁指的古代
“有思想的经验论”。
有人或者要说孔子的知识论不一定是那样,因为:卫灵公篇记载着“子
曰:‘赐也,女(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
‘非也,予一以贯之。’”可见作为感觉或经验的“学”,在孔门知识起源
论中,并无若何重要,至少也在“一以贯之”之次。
对于此说,我们以为,“一贯”的理解,不是朱子训贯通之义。尔雅说
“贯,事也”,又说“贯,习也”;因此“贯”有“习行”之义。“多学而
识”,义即止于记闻,轻视实践;而“一以贯之”,义即不只止于记闻,壹
是皆以实践为本。贯即习,习即贯,同兼知行二义。关于“贯”字,清儒阮
元在论语一贯说中已有详说,现在我们只讲“习”字。
论语有三“习”字,分录如下:(一)“学而时习之。”(学而篇)(二)
“传不习乎?”(同上)(三)“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阳货篇)此三
“习”字,均有“行事”之义。然则“习”与“学”有何分别?我们以为,
“习”后于“学”而出现,亦即“学”在于由行而致知,“习”在于因知以
进行。换言之,“学”是由实践所得的经验或感觉,“习”是在知识指导下
的实践或力行。“学”的阶段,是知识之所由生,而“习”的阶段,则是证
验知识之大用。在“学而时习”、“传而必习”的要求中,孔门虽强调实践
对于知识的根源性,同样也强调了知识对于实践的指导作用。
但是,由“学”到“习”,由“习”再到“学”,并非无所增益的纯粹
过程,而是由不知到知,由不完全的知识到达更完全的知识的人智的生长过
程。 更具体言之,“学”是“知”的起源,“习”是“知”的运用,“好学”、
“时习”是完成“知”的发展的过程,“不学”、“不习”即不能有知。论
语在知识起源论方面所表现的经验主义倾向,或其感觉主义倾向,由此可以
概见。
正因为“学”是感觉或经验的同义语,“学”在形式上被肯定而为知识
的起源,所以论语中言及“闻”、“见”者七十六章,内分言“见”知者七
十一处,言“闻”知者五十七处,共一百二十八处,处处以“闻见”为最可
信赖的知识源泉,而无一处表示怀疑。例如: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述而)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为政)
此种对于感觉或经验的信任态度,与后儒以“闻见之知非真知”、“德
性之知不假闻见”的唯理主义观点实有原则性的差别。在儒家文献中,唯理
观点以孟子“耳目之官不思”之说为最古,论语中尚无此主张。
上述的前期儒家的知识起源论,无疑地都是从贵族君子立场上出发的思
想。如前所述,这一立场的进步性既然有限度,因而其知识起源的理论,也
就有重大的缺陷。兹择要分述如下:
第一,论语言“学”言“知”都限于统治阶级的“人事”范围,而不以
自然为认识的对象。例如:论语虽四次讲到“博学”,而考其所学,则不外
“学文”、“学干禄”、“学易”、“学诗”、“学礼”、“学道”等六种
对象,此等对象均不出贵族君子的“人事”范围。论语讲到“知”又限于“知
人”、“人知”、“知十世”、“知百世”、“知禘之说”、“知礼”、“知
乐”、“知父母之年”、“知所以裁之”、“知过”、“知生”、“知贤才”、
“知天命”,“知德”、“知道之不行”、“知量”、“知命”、“知言”
等十八种对象,这些也都限于贵族君子的“人事”范围。所以我们在前节里
曾说,孔子的知识不是纯粹知识的研究,宁可说是君子作人的手段。反之,
论语中凡涉及自然界事物时,皆是比喻或象徵,而非研究的对象。例如:
“宰予书寝(今本作“书”),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
也,于予与何诛!”(公冶长)
“犂牛之子騂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雍也)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泰伯)
“有美玉于斯,韞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罕)
“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复一篑,进,吾往
也。”(同上)
“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同上)
“驷不及舌,。。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颜渊)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同上)
“虎兕出于柙,貌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季氏)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阳
货)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而不淄。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
而不食?”(同上)
“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同上)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同上)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子张)
“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同上)
据此诸例,可知论语不是以自然为知识对象而发现其规律,乃是依古代
直观的自然知识为媒介而证明人事范围的道德规范。古代前期儒家思想之所
以带有“贤人”作风,而缺乏“智者”气象,其秘密实在于此。
第二,前期儒家不但认民为“不可使知之”、“困而不学”的蠢然之物,
而且更排斥“小人”,自居于君子。小人是生产者(如樊迟请学稼圃,孔子
斥为小人可证),而“君子”则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统治阶级。此
外,论语中“见知”七十一处均较“闻知”的评价为高。据语言学家所说, 最
古所谓“认识”、“知识”或“理解”,无论在希腊语中,拉丁语中,俄语
中,德语中,法语中皆系由代表视觉的“见”字转化发展而来,可见视觉在
知识过程中确有其重大意义;然而,在感觉中分出高下等差,而将视觉置于
听觉之上,则不能不说是“君子”的偏见。
第三,由于严守君子的立场,古代前期儒家的知识论,不但将知识对象
局限于“人事”,不但在视觉与听觉之间设定了等级差别,而且在知识内容
上,也特加种种限制,而使“君子”与“小人”中间的壁垒划分得十分森严。
例如:
(甲)在“学”“知”方面,凡“问政”、“问仁”、“问孝”、“问
智”、“问为邦”、“学干禄”等等,孔子的应答均不厌其详,而樊迟“请
学稼”、“请学为圃”,孔子就不但不答,反而责斥起来。乡党篇所记孔子
的饮食单,虽为了处处勤礼,但也可证明他对于君子的营养并不忽视。
(乙)孔门在知识起源论上虽强调“习”,但其限度仍不出乎所“学”
所“传”的范围,所以说“学而时习之”,“传不习乎”。如果在所“学”
所“传”的范围之外而从事于广泛的“习”,孔子就以为是危险的事体,以
为此即善恶的分水岭,所以说“习相远也”。此语弦外之音,即是说,故习
不可不慎,不可不限于所学所传的君子范围。
(丙)孔子虽提出技术性的“能”字,但此一知识范畴的要求,在“四
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古代前期儒家看来,终不免于“小人”的嫌疑,所以
说:“吾少也贱,故多能”,“吾不试,故艺”,总之,“能”或“艺”都
是“鄙事”的同义语。在君子维新的立场上虽然不能不面对着事实而承认其
意义与价值,但也附加了严格的条件或限度。例如:
一、子夏在孔门弟子中,是特别着重于艺能陶冶的人,当他说“虽小道
必有可观者焉”的时候,纵令附加了“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子张)
的条件,而孔子终究提出警告:“女(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雍
也)同门的子游对于子夏的学风也批评道:“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
(子张)
二、冉求在孔门以艺能见称,如雍也篇说“求也艺”,宪问篇说“冉求
之艺”,皆可为证。但正因他长于艺能,所以为季氏宰退朝而晏,孔子特别
辩明他所努力的活动不配叫做“政”,只配叫做“事”(子路);他的器量
只是“具臣”而不是“大臣”(先进);及他为季氏聚敛,孔子又严厉地宣
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同上)
三、述而篇:“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志”、“据”、
“依”、“游”前后四字下得十分斟酌, 旧注说:“不足为据依,故曰游”,
此中当有“致远恐泥”的警觉。
四、卫灵公篇:“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今按:小知即是小道,大受即是任重道远。唯小人始以小知为务,而君子则
不可;此与孔子戒子夏“无为小人儒”及不答樊迟学稼学圃之问,事同一律。
凡此等缺陷之所以产生,都由于贵族君子的阶级立场的限制。
我们前面屡次指明,前期儒家的君子立场产生了矛盾调和的观点。这种
矛盾调和的精神,在其知识方法论或逻辑思想里,也有清楚的表现。
前期儒家知识方法论或逻辑思想的矛盾调和的本质,由所谓“叩其两端”
或“攻乎异端”里,可以得其全豹。为了论述方便起见,先录其原文如下:
一、“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
竭焉。”(子罕)
二、“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为政)按“端”字本义,据卜辞与金
文所见,字形皆象植物的萌芽形态(参看徐文镜古籀汇编七下第一页)。许
书段注的训解,义亦同此。又据孟子公孙丑上篇及墨经经上与经说上所言,
端字又有“首”“始”二义。由此推演,它和哲学里所说的“极始根源“或
“根本概念”约略相当。
自然,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