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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思想通史 第一卷-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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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见解。他主张不以“梦剧乱知”,也是反对道家特别是宋、尹学派“不以
物乱官,不以官乱心”的见解。同时这也与正面受了宋、尹影响的孟子所谓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的见解相对立。而且由
于性恶论的立场,荀子认为“人无师法则隆性矣,有师法则隆积矣”(儒效), 
因而主张“长迁而不返其初,则化矣”(不苟),这和宋、尹的“内静外敬, 
能返其性”(内业),刚刚立于相反的对极。所以他对于“静”这个概念, 
就另作了新的规定: 
“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
谋。故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解蔽) 
所谓“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正是用“心容”(心理)的事
实来说明心的无时不动。所以,在荀子看来,治心之道,只要“不以梦剧乱
知”便足,更无须乎向内的静(“内静”),而所谓“使之”,也是心之“自
使”,而非被动。故其下文说: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
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默)云,形可
劫而使诎(屈)伸,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
其择也无禁,必自见,其物也杂博,其精(原讹作情)之至也不贰。” 
荀子认为,心可以自主,可以自律,这种认识是含有唯心主义成分的, 
或许也受了宋、尹如下的见解的影响。内业篇说:“凡心之刑(形),自充
自盈,自生自成”,又说:“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 
心也;安之者,心也。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但是,荀子的“自使
也,。。”云云的表现,确比“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的说法,要高
明万倍(这里也证明荀文在后,并非内业篇钞袭荀子)。
正因为荀子对于心的规定,达到了基本上唯物主义的认识,所以他对于
儒家中的曾子、子思、孟子、有子等那些“静、强、忍、危”的治心方法深
致不满,而加以讽刺的批评(见解蔽篇自“曾子曰,是其庭可以搏鼠”至“至
人也何强何忍何危”一段),而归结到“圣人纵(从)其欲,兼(慊)其情, 
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 
乐;此治心之道也。”因此,荀子讲人性是从明智方面立论的。他在这方面
只沿用宋、尹学派的“虚壹而静”的术语,并不是无批判地接受了他们的内
容,至多不过受了某些强调主观的影响罢了。从他对于心容的分析看来,这
无疑地给他自己的认识论增加了不少的光辉。

第四节 荀子的认识论
本节将从三方面——“所以知”和“可以知”的问题、“天官”和“天
君”的关系问题以及所谓“正名”的问题,来研究荀子的认识论,同时附带
考察他和宋、尹学派的关系。
第一,关于“所以知”及“可以知”的问题。荀子在认识论上具有素朴
的唯物主义的观点。这里,先钞他的两段话如下: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以知人之性(可字
疑衍,否则为所字之讹,证见下引),求可以知物之理,而无所疑止之(按: 
疑,定也),则没世穷年不能遍也。”(解蔽) 
“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智)。知有所合,谓之知(智)。智所以
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正名) 
这是很明白的,人类所具有的认识(知)事物的能力,荀子称之为“知” 
(智)。它是自然生就的,故曰“人之性也”。这一点,在别的地方也有说
明,如说“人生而有知”或“生而有知”。物质是客观存在的实体,物有“可
以知”的规律,他称之为“物之理”。用现代语说,人的认识能力,就是认
识的主体;而可以知的事物,就是认识的客体——认识的对象。主观的认识
和客观的对象结合(所谓“以(所)以知,人之性,求可以知,物之理”), 
才有知识,去获得这种知识就叫做“知”。知识必须反映客观事物,才是真
正的知识。他说“知有所合,谓之知”,就是这个意思。所谓能耐,也必须
在把握事物的法则之后,才能够改造自然的事物,用他的话,就是才能够“骋
能而化”物。所以他说“能有所合谓之能”。因为他的文字简略,我们就必
须花费一番融会贯通的工夫。我们联系他的思想体系来看,他的自然天道观
已扬弃了宋、尹学派的神秘因素,他分析了“心容”并重新规定了“虚壹而
静”的概念,那么他达到这一素朴的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就毫无足奇了。而
且他的戡天的思想是足以给与他的认识论以一重保障的。
复次,“知有所合,谓之知”,“能有所合,谓之能”,是否真“有所
合”呢?那是必须有实践来做检证的。因此,实践便成为真理的标准。所以
荀子的重“行”思想,不是一般的践履笃实之说,而是他的认识论的根据。
请看他说: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
之,学至于行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
是非,齐言行,不失毫厘,无他道焉,已(止)乎行之矣。”(儒效) 
这是知识从实践出发而复归于实践的说法。他的“行之,明也”的命题
是光辉的。他所谓的“明也”,就指“当是非”,而“不失毫厘”。所以他
在天论篇也说:“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翻过来说,凡要真正明了
万物之情,就非躬自实践——即从事“制天命而用之”、“应时而使之”、
“騁能而化之”、“理物而勿失之”等等的“人为”工夫不可(对天而言, 
谓之“人”)。
由于论“知”重实践,故荀子对于理论也重徵验,贵可行。性恶篇说: 
“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按:节,验也),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凡
论者贵其有辨合(按:辨合即别合,如符契之相合),有符验。故坐而言之, 
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 
这些唯物主义的观点,就和宋、尹学派所谓“物至则应,过则舍矣”的

“静因之道”相反了。
第二,关于“天官”和“天君”的问题。在这一点,荀子受宋、尹学派
的影响,较为显著。孟子虽也区分了“耳目之官”与“心之官”的作用,但
都称为“官”。心术上说: 
“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心处其道,九窍循理。
嗜欲充益(盈),目不见色,耳不闻声。故(曰)上离其道,下失其事(以
上为经,以下为解)。” 
“耳目者,视听之官也。心而无与于视听之事,则官得守其分矣。夫心
有欲者,物过而目不见,声至而耳不闻也,故曰:上离其道,下失其事。心
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故曰:君。” 
这里明白地区别了心与九窍为君与官的位职,并指出它们处于怎样的关
系。所谓“心处其道,九窍循理”,即描述出它们的理想的关系;而“心术
者,无为而制窍者也”云云,则提出了治心的要道;因为这样,才能“心静
气理”而达到“沦洽在心,此以长寿”。由上面的话看来,这恰是宋子“情
欲寡少”的道家学派的说法。
但荀子批判地接受了官与君的区分,而把它们在认识论方面发展了。上
面引过:“心者形之君也。。。出令而无所受令”,“心居中,虚以治五官
(按:五官也称“天官”),夫是之谓天君。”从表面上看来,这“虚以治
五官”的话,好像是心术上所谓“无为而制窍”的翻版。但是,如果了解荀
子的所谓“虚”,是“不以所已藏害所将受谓之虚”的意思,那就容易明白
“虚以治五官”,决不即等于“无为而制窍”。因此,这又远离开宋子的唯
心主义,因此他们之间是貌似而神离的,其思想路数是不相同的。正因为荀
子对天官、天君在认识论上重新作了界说,所以他的“天君”——“心”, 
是具“徵知”的积极的作用的: 
“形、体、色、理以目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
以心异。心有(又)徵知。徵知,则缘耳而知声可也,缘目而知形可也。然
而徵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徵之而无说, 
则人莫不然谓之不知。”(正名) 
既然“徵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那么,在认识过程中, 
心就不能消极无为地老是等待天官去“当簿其类”,势必要积极地指挥天官
去“当簿其类”,因而它便不能“无与于视听之事”了。不然的话,怎能达
到“比方之疑(拟)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正名)这一制名
的目的呢?而且,“徵知,则缘耳而知声可也”等等,“缘”固属耳、目、
口、鼻、形体,“知”却在心,心也就无法完全处于无为。故在荀子,天君
对于天官的作用是积极的,不像宋、尹学派“无为而制窍”那样消极的看法。
这是一。
在荀子认识论中,不但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因其天官与天君的区分,已
有初步的区别;而且已经相当地暗示了理性认识的优越性,因为“五官簿之” 
只能有知,必“心徵之”然后才能有说(理由)。在解蔽篇,他还这样说过: 
“凡观物有疑(按:疑,定也)。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 
则未可以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 
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蹞步之浍也;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
闺也,酒乱其神也。厌目而视者,视一以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而以为
哅哅也,势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远蔽其大

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也。水动
而景(影)摇,人不以定美恶,水势玄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
无,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
决疑,决必不当,夫苟不当,安能无过乎?” 
这一段话,充分地表现了荀子已经感觉到而且暗示着理性认识对于感性
认识的优越性。尤其是“远蔽其大”和“高蔽其长”两个例子,视这一天官
本身丝毫无过,而人之所能超越感官认识高远的关系,当然是因为理性认识
的作用(概括了过去的经验)。可见荀子深知感性认识不若理性认识深刻, 
所以,他说“吾虑不清,则未可以定然否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 
决必不当,。。安能无过乎?”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把“清其天君,正其
天官”作为“官天地、役万物”的第一步骤。这是二。
荀子虽然认识了理性认识的优越性,但他同时也强调了感性认识的根本
性。他明白地说,“然而徵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数然后可也”,也即是说, 
理性认识必须依靠感性认识。这自然是有他的唯物主义的天道观做根据,同
时也是由于他从心理上分析了心容的结果。这种见解,和孟子所谓“耳目之
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那种轻视感官作用的见解相对比, 
显然就有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区别。这是三。
后面这两点,在宋、尹学派遗著里是看不到的;从他们寡欲去知的观点
说来,也是不可能有的。所以,荀子在这方面的发展,也可以说是批判了宋、
尹学派的心术理论的结果。
第三,关于所谓正名的问题,荀子的见解,有些地方很接近于宋、尹。
但这不一定就是荀子完全受了宋、尹的影响。自春秋中叶的社会开始了氏族
贵族和显族的财富变革以来,名实的混淆早已成为普遍的现象,大家都感到
有“正名”的必要。自孔子提出正名以后,诸子百家几乎没有不涉及这个问
题。所以,心术、白心诸篇也都有关于正名的主张,而荀子竟写了正名的专
篇。荀、宋两家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可能是这样的:调和儒、墨的宋、
尹学派,先以道家的立场接受了儒家正名的思想,而后来以承继仲尼、子弓
自命的荀子又以儒家的立场受到了宋、尹正名见解的影响。书缺有间,现在
还不能从文献上来证明,然而从思想史的脉络看来,可以相信这样说法不致
于距离事实太远。这里,先引几段心术、白心诸篇的话如下: 
“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当谓之圣人。”(心术上,经) 
“‘物固有形,形固有名’,此言名不得过实,实不得延名。姑形以形, 
以形务(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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