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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像含着眼泪一样,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滴下来,我们不禁提心吊胆。过
去听说书的说过,多少年轻的女子被乱兵掳了去没有下落,现在如果有几个强人
把我们的车硬给赶了走,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和娟子在车上起誓,俩人死也
不分开。咳!两个不出宫门的女孩子,在这惊恐流离的路上,甚至用什么方法死
都谈到了,这种心情不比在宫墙里头的女伴舒展多少。她们把首饰揪下来送给我
俩,把希望寄托给我们,可我们目前又把首饰寄托给谁呢?眼看着岭上的云像野
马似地跑,只能捂脸对哭了。
“驮铃不紧不慢地响着,终归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岭前,万里长城蜿蜒地由两
边垂下头来,形成一道关口。走到关前一看,好雄壮的一个城门洞,比神武门的
城门洞还高还厚。城门洞两旁有两座营房。气氛十分森严,看着使人心里发怵。
我们的轿和车都停下来,天正热,休息一会儿。城门洞的风又凉又硬,我们
出宫后第一次感受到塞北风的强劲。后来听人告诉我们,这是中国最有名的关口,
叫居庸关。由南口进来像走甬路一样,两边山夹着,非常闷塞,直到这关口,迎
面高山阻路,只有一个城门,两边营垒排列,直让人心惊肉跳。忽然想起了《龙
戏凤》戏里的李凤姐,传说不是跟正德皇帝回来,一进居庸关被吓死的吗?我们
今天也走到这里了,我的心不禁突突乱跳。记得这儿有口井,井水非常的凉,冰
牙,并不苦涩。我舀了一碗,奉献给老太后,老太后也夸水好,说像玉泉山的水,
难得这大雨的季节井水一点也不浑浊。这时大约是申时了,天依然是阴沉沉的,
虽然上午下过大雨,一点也不凉爽。
从昌平到怀来(4 )
“驮轿又继续往前走。我心里暗暗计算,自从进了南口,经过了三座方城,
才到了居庸关。走到了长长的像神武门似的门洞里时,我和娟子不禁暗暗地落泪。
我俩手搭着,祝告老天爷,保佑我们出关后还能够活着回来!千万不要当外
乡鬼。
“听车夫说,出了关就属延庆州管辖了。
“路面非常不好走,好多的石头,车子一倾一斜地来回乱晃,路旁的青纱帐
和野草侵蚀着道路,两边的山是比较开阔了,显得空荡荡的。老太后的驮轿时时
漂浮在青纱帐的上面,断断续续地只听到沉闷的铃声。天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是
昏昏沉沉的。正在这眯糊似睡不睡的时候,突然从东北面斜对着我们打来几枪,
接着又连续不断打过几枪,听得很清楚,枪沙落在青纱帐里,一片‘沙沙’的响
声,当时是用的火铳。很明显这是对着我们的驮轿和轿车开的枪。但强人隐藏在
青纱帐里,始终看不清是什么人。这突然的遭遇真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我们怔
了片刻,才醒悟过来,救驾比逃命还要紧,赶紧跳下车奔向老太后的驮轿。娟子
喊了一声,‘豁出去了’,李莲英、溥伦也赶忙往前跑去护驾。老太后不让任何
人上轿,只让靠驮轿左边站着。在这关键时刻,看出李莲英是忠心的,用身子靠
在驮轿前站着,站在老太后的右前方。溥伦也是好样的,贴在皇帝的驮轿旁。我
和娟子手脚都吓软了,地下又是泥又是石头,只能扶着驮轿站着,几乎瘫在地下。
赶驮轿的轿夫很有经验,把驮轿停住(也许是老太后让停的),站在左前方,
用牲口隐住了身体,手紧紧捋住丝缰,纹丝不动。土匪迎面打枪,车队当然不能
迎着土匪前进。如果跑回关里,又势必把老太后落在后面。所以车轿只能停住不
动。
幸亏出关不远,我们又在关里休息了较长时间,这时后面王公大臣的车队及
时赶到,由颐和园起就跟随在后的护卫队也到来了。虽然是雨后送伞,但猫总是
能捉鼠的。听到枪声,崔玉贵和姓杨的向导也急忙跑回来了。人多势众,土匪没
敢露面就走了。一场虚惊,大家非常害怕。据姓杨的说,这群人不像本地人,像
是一群散兵。不过这条路民风强悍,练武的多,地皮又穷,保不住有三五成群的
坏人,出关以后,更放肆了,就是官家的车走单了,照样的抢劫。经过这次风险,
老太后谕令护卫领队姓马的头前带路。正好军机要传延庆州州官,老太后特命崔
玉贵去,并谕能备一乘轿子最好!
“阴天,天黑得比较早,已经是申末了,上午遇雨,下午又碰上劫路的,一
天走的路程并不算多,轿车随着驮轿继续向前走。时间不长,就看到一座城,巍
巍地横在大路的中间,城外围都是石头路,坐在轿车里一顿一挫,真难受,猜想
老太后坐驮轿也不会舒服的。我们坐在轿车里必须用两只手支撑着。
“这个地方叫岔道,也叫岔道口,或叫岔道城。出居庸关大约五六里路,是
向北唯一的通道,据说出这城以后才有分道,所以这地方叫岔道口。这儿有城,
很雄伟也很坚固,垛口有炮台有衙门也有守兵,有买卖有驿站,有公馆也有戏楼,
是南来北往的咽喉。皇清200 多年和北边蒙古搞和亲,这是朝圣的要路,过往
的
蒙古王公都要在这里打尖休息,所以很有气派,也很富庶。可现在不同了。我们
由东门进的城,一进城就感到乱糟糟的。据说只开东门,街上堆满沙子口袋。奇
怪的是,不是守军在护城,代替的是义和拳。他们几十人成群,满街乱走,守军
反而安闲地驻在营房里,街上到处是焚香的气味。看样了商店已经几天不开板了,
门前冷冷清清。大雨过后,街心是泥塘。四外观看,到处黑灯瞎火。按说七月的
晚上,正是在街头品茶乘凉,人们闲聊天的时候,可现在都紧闭门户,避祸藏在
家里,这分明是个变乱的城市。
“驮轿一直赶进一个大院里。院落里空静静的,显然是特意腾出来的,大概
原来是个营房,院门很宽大,几乘驮轿进来后,一打盘旋,由院门又出去了。这
儿分前后院,后院北房三间,带廊子,东耳房两间,另有东西厢房,这是不对称
格局的四合院。有角门进西跨院,是伙房。仍是老太后住上房东屋,皇上住西屋,
皇后、小主、格格们住东耳房,紧挨着老太后。下人们住东西厢房。西院伙房里
有热水,和西贯市不同了,这儿不烧湿煤,全烧大的木头。我们可以给老太后洗
洗脸,擦擦身上,洗洗脚。虽然没有可换的衣服,但总比在西贯市强多了。屋里
靠南窗子底下有铺炕,炕上有条旧炕毡,一个歪歪斜斜的小炕桌,一个枕头,油
腻腻的。老太后侧着身子歪在炕上,看得出来,是十分劳累了。她不发脾气,不
说话,闭目沉思。我们都屏息伺候。隔壁皇后、小主、格格们,下车请过安后,
静悄悄地回到屋里,屋子里静得像没有人一样。和皇宫里的规矩相同,不管有多
少伺候的人,丝毫听不到说话走路的声音。
“一会儿李莲英来了。老太后让把皇上请过来,共同听今天城里洋人的信息
和宫里的消息。李莲英虽然病着,但这是他的差事,是非常重要的差事。他退下
来的时候,告诉我们洋人还没进宫,这是他秘密告诉我俩的。当然,他信得住我
俩,不会给他坏事。——我俩第一次听到宫里的消息,知道宫里的姐妹们还活着。
老太后的面容也有些好转了,沏上茶后,老太后跟平常一样慢慢地品尝着,
说这儿的水好,和玉泉山的水差不多,有甜丝丝的味!
从昌平到怀来(5 )
“果然不出娟子所料,王公大臣们多起来了。晚饭后来请安的人黑鸦鸦一片,
分品级站了一院子。我们当然不认识,过去我们根本见不到他们,现在我们在东
厢房里,能隔着窗子看。老太后和皇上走出屋子,母子一前一后,站在廊子上,
看他们跪拜完。老太后抬眼看了一下李莲英,李莲英说了句‘歇着吧’,他们就
鱼贯地走散了。已经听了李莲英禀告的各方面消息,也无须召见他们了。很奇怪
的是,老太后闭口不谈半路遇土匪的事,不但现在不谈,以后也没听老太后谈过,
好像这事对老太后不怎么光彩似的。
“王公大臣里除去最早跟着太后跑出来的端王、庆王、肃王以外,还新添了
礼王爷、那王爷;除去澜公爷以外,新添了泽公爷;除了伦贝子以外,新添了贝
子;军机处的除了原来跟车出城的赵大人以外,又添了刚毅刚大人,英年英大人。
其实,他们也是洋人一进城就跑出来了,比我们并不晚,也没什么新消息带
出来。
不过几十辆轿车在大道上一跑,沿途的军民们越发惊慌了,都知道皇上、太
后、大臣们都跑光了。再经过义和拳骚扰,各处的买卖和住户更紧闭门户,市面
上要什么没什么。
“夜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崔玉贵回来了。听说用大车拉来一乘轿子,并带
来几个轿夫。娟子说,又有他丑表功的材料了。早晨起来,伺候完老太后,我俩
到前院看看,那是州官拜客坐的一顶蓝呢子轿,俗名叫‘四人抬’。仔细一看,
不是呢子是蓝咔啦,这是西北织的一种东西,又硬又厚,只有两种颜色,一种大
红,一种藏蓝,经常用它做皮褥的面子,在宫里我们春秋也用咔啦做鞋帮子,图
它挺拔。可夏天用它做轿围子不合适,因为它厚不透风,人坐里头闷得发慌,现
在只能将就,不能讲究了。轿是四个人抬的肩舆,又沉又笨。在城里拜客用,抬
着各处转悠,很样式,如果长途奔波,以五里路换杠来算,就要两班倒或三班倒。
前边四个人抬轿,后边八个人坐在大车上休息,预备将来轮换,这个举动就
大了。
不如此,盛暑之下,什么人也支持不住。在这困难期间,非同小可,不过老
太后要这样做,也就只能这样做。
“李莲英和我们是奉命来观察轿的。夜间找来木匠已重新把轿内的坐椅修
好,
把矮茶几装饰起来,安牢靠了,草草收拾一番,就算完了。
“陪同崔玉贵去延庆州的,自然是有向导姓杨的。据崔、杨说,延庆州是义
和拳扎堆的地方,四门紧闭,都是义和拳的人守城。州衙门已经好久不能办公了。
还是姓杨的有办法,冒充东路催粮的人(义和拳缺粮),好不容易进了城,
找到州官后才说出实话。州官和两位师爷一起见的我们。我们一无信件,二无凭
证,他们哪里肯信。好在延庆州跟宫里常有交往,宫中用炭,是延庆州进贡的,
这是一大批供应,一年要几十万斤。崔玉贵提到北京西四北红罗厂收炭的太监某
某,他们才相信了,恰好这二位师爷里就有一个和某太监曾经打过交道的,于是
他们放心了,连夜找到衙役把轿子整理好,传唤了轿夫,州官带着官印,师爷陪
伴着跟随着来到岔道城。他们说,在这兵荒马乱时代,印说丢就丢,印就是脑袋,
当官的把印丢了,脑袋也就危险了。他们带几个亲丁保护着他们也保护印,就这
样,瑟瑟缩缩地跟着我们走了多半夜。让他们办点供应,他们哪里能办得到?师
爷说,我们知道这是天官赐福的事,捧着花献佛,谁也不傻。过去我们常孝敬过
宫里,不是榆木脑袋,一点弯儿也转不过来的人,可现在说话不算数,手底下任
何东西也没有。延庆州的几个人还算聪明,不敢跟崔打官腔,说的全是粗话和大
实话,很对崔的口味。听崔玉贵说话的口气,很同情延庆州的州官,由他回禀老
太后,一定不会乘机踢他们一脚的。乘机说坏话,这是太监回事常有的事,对太
监千万得罪不得,尤其是崔玉贵,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他舌头底下花样可多了。
“州官大老爷并没有朝圣,因为我们没看见他进来。天已经大亮了,仔细看
这院子,根本不像有女眷住过,四角都是破破烂烂。我们的住房光有一铺炕,炕
上一张旧席,任何陈设也没有。最主要是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半夜时有人进院给
缸里挑满水,灶里加些劈柴,白天见不到一个人。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一夜。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