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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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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把眼睛眯着朝我笑笑,我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不知道如何去答对。
  梅蕊从我怀里抽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啊晃,嘴里说着,“别生气嘛,别生气嘛,我是说着玩的呢。”
  我一把抓了她的手过来,她一点挣扎也没有,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嘴里吮吸着,像小的时候吃棒棒糖,她乖乖地一任我吸,歪着脑袋看着我,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用食指沾了一滴我脸颊上的泪,又伸出舌头,把指尖放在上面点一下,我看着她,停住了动作。
  她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然后说,“真是有些咸的。我还是第一次尝人的眼泪呢。”
  昏暗灯光下,她笑得如此凄迷,令我欲罢不能。我低下头去接住她半伸在外面的舌尖,轻轻含在嘴里,怕再用一点力气就会含化了她。她的舌甜甜的,贴在我的唇间,温软湿润。
  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缠绵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很远处传来早起的人对一天最新鲜的呼唤。他们慢慢汇集起来,成了这城市的人流,他们中间也许也有着各色各样的故事,而我们却游离在边缘之外。想用冷眼去看断那浮华的世界,却不幸自己被越缚越紧。
  我们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很认真地对梅蕊说,今天下班,我一定陪你上医院。她点点头,答应了。
  阿三有问:给自己设计一个葬礼,真是很有意思。你害怕死亡么?
  我害怕孤独更多于死亡。
  我每次坐飞机都期待它出事,然后我的父母可以拿到大笔保险,而我可以避免孤独地死去。
  我更怕看别人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从来不参加葬礼。
  我和阿蕊曾经约定,不论我们谁先死了,都不要去参加她的葬礼,我们去找一块草地,然后想一想在一起的日子,只当她出了远门,另外一个可以永远在那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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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重温童年游戏 字数:2317
  我看着医生把一个重重的马甲穿在了梅蕊身上。她转过身来朝我吐一吐舌头,然后说,“这下不能轻举妄动了。”
  医生把我叫到里屋,很严肃地让我坐下来,然后开始一边记录一边问:
  “你们住在一起么?”
  “是的。”
  “你是她姐姐?”
  “不是,是朋友。”
  “她父母,或者家里人呢?”
  “都在外地,我们一起租房子。”
  “她的心脏很虚弱,随时会出问题的。”
  “……”
  “你能不能晚上和她睡一起,发现不对可以叫救护车。”
  “医生,告诉我,她到底有多严重?”
  “不是非常严重,但现在这些日子不能掉以轻心。她晚上随时会出问题。”
  “有什么办法?”
  “没有,她是过度劳累了。”
  “是……”
  “她晚上是不是出虚汗?”
  “是啊,常常垫在下面的整条毛巾毯都会湿的。”
  “你小心要把她叫醒,每天半夜叫醒她,让她把身体擦干,如果再得了感冒就更麻烦了。”
  “是,我知道。”
  “我们现在让她背的那个跟踪器要连续跟踪她四十八小时的心脏状况。一切都得等到报告出来以后才知道。”
  “医生,你告诉我,到底有多危险?”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告诉她父母的。”
  ……
  从医院里出来,迎面是很大的太阳,梅蕊朝我笑笑,说,“安,我们去骑马。”
  “你疯了啊?”
  “不是啊,我们去公园里骑木马,我好久没骑了呢。”
  我们便顺着华山路一直走,经过希尔顿,上宾,贵都,以前很多个风风火火的日子是在那里面留着影子的。沿街的那些小店里时常有我们喜欢的各种衣服。那个叫做“拿破仑”的酒吧始终大门紧闭而让人浮想联翩。只是今天,什么也顾不得看,她想去骑小时候骑过的木马。
  我们进了华山公园,除了一些晒太阳的老人几乎很少有闲逛的人影。她熟门熟路地往公园深处走,一直走到儿童乐园。这样的时间,孩子们都还在午睡,或者就是上课。
  儿童乐园里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梅蕊径直往里面闯,木马的售票处没有人,大门紧锁着。其实也是,这种时候,谁会一个人没事来坐木马呢?
  可是梅蕊偏偏不甘心,四处地找,最后在很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了值班的人。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看起来就是上海石库门房子里长大的,虽然整天在这落寞之中,却也不忘记把自己收拾得光鲜整洁。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结。花布的罩衫上套着一对袖套,让人想起久违的纯朴民风。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打毛衣,看到我们走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梅蕊问她,“我们是不是可以骑那个转马?”
  中年妇女冷冷地回答道:“关了,三点钟以后再来。”
  梅蕊脸上有些失望,说,“我们不想和小孩子一起,能为我们开么?”
  “除非你能包下来。”
  妇女大概觉得这可以把梅蕊制住,谁会没事花几十块钱去坐五分钟的木马转椅呢?
  没想到梅蕊一听就乐了,连忙说,“好啊,好啊。”
  中年妇女这才停下手里的伙计,用审视的眼光看她,“你们想全部包下来?”
  “是啊,是啊。”梅蕊孩子般地开心,其实她根本就是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
  中年妇女脸上开始堆起了笑,然后说,“行啊,行啊,我去给你们开。”
  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转马的房子边,中年妇女用钥匙打开了门,等我们一前一后骑上了木马,她才拉了闸。那木马顿时飞转起来,伴随着音乐,把整个世界都好像转开了。
  中年妇女在底下大声跟我们说,你们买了那么多票,就多转一歇,我过会再回来。
  我和梅蕊相视一笑,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还没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我便飞快从马背上下来,然后跨上梅蕊坐的那匹,从背后抱紧了她。
  我闭上眼睛,她的呼吸在旋转中漂流着,她的发随着风撩过了我的鼻翼。耳朵边是风在音乐里歌唱,梅蕊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任我抱住。
  我吻着她喷香的头发,她忽然回转身来,我看见她的眼睛在笑。她循着我的耳朵,在耳垂下轻轻一吻,幽幽说道:“安,我好喜欢这样啊。”
  阿三有问:你们两个可真够孩子气的啊。
  我想,恋爱的根本目的就是让你回到孩子般纯真的年龄,用最真实的一面面对爱你和你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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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在风言风语中徘徊 字数:2926
  两天以后我们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医生要求梅蕊住院。梅蕊只好实话告诉医生自己无法离开那么久。这样再三讨价还价,医生同意梅蕊每天下午到医院来吊针和观察。
  我发誓说一定会监督她。这样每天下班我便弯去外滩等她出来,或者有时候她下班早了就会来公司等我。
  起先我们还很大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时间久了却发现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于是我总是把车停在电台隔壁的友谊商场,而她也喜欢在公司不远处的小咖啡馆等我。
  这样就避开了她的听众和我的同事。我不想让我的任何的不小心去影响她的前途。
  治疗开始不久,梅蕊很快成了医院里各色人等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有素不相识的人来打招呼。我知道那是喜欢她的节目的人太多,但也从人们有些惊疑的目光里看出我的不合适。
  那天我还是照常陪着她去吊针。一瓶快完了,我去护士办公室叫人来换。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两个小护士在那里说笑:
  “侬讲那个梅蕊是不是同性恋啊?那个安天天陪她来的呢。”
  “我看也像。那天还看她们手拉手的呢。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讲。”
  “不过文艺圈里的人老开放的,反正跟男人困觉(上床)也随便来西厄。何况跟女人,又不损失啥。”
  “侬迭个人哪能介龌龊的啦?我看两个小姑娘清清爽爽的。其实要是谁愿意这样天天来陪我吊盐水,我才不管伊是男的还是女的来。”
  “这倒也是。不要讲吊盐水来,小李要是肯天天来接我下班我就烧高香了。男人嘛,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就会只嘴巴,到了真要做啥事体了,就缩了。”
  ……
  小护士的话被我的闯入打断了。她们都似乎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猜测着我是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很宽容地一笑,既想告诉她们我已经听见了,希望她们以后别在背后乱嚼舌根,也想告诉她们,其实我不会在意她们的议论。
  但我和梅蕊还是决定以后不要再那么亲密。送她的任务仍然继续,但在离医院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我们会下车。然后我看着她自己去医院。我总是在原地站着,她总是走两步便会回头跟我笑,然后再走,再回头,再笑。这样连续着几次,她便消失在远处了。我算计着时间去外面转一圈,然后仍然站在老地方等她一起回家。
  在暮色里我总是想,不知道哪天她出来看不见我会怎样,不知道哪天我等不到她会怎样。这种等待好像就是一个惯性,成了生活的某个部分。
  其间“心经”开了幕。开幕当天我和梅蕊匆匆到了场。有些时日不见,胡岩似乎发胖了。他和梅蕊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在那里让我不安。不是妒忌的不安,而是我总有种直觉,觉得胡岩不可靠的。倒是梅蕊常安慰我,说我是把胡岩当作情敌才会那么想。
  其实我是希望梅蕊开心的,不论是不是和我一起。而且这“一起”的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我们双双努力,齐齐堵死了。任何疯狂迷醉的前前后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提醒自己:这是暂时的,不是永恒的。如果梅蕊找了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于我,多少算是安慰。她的病需要耐心和照料,我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坚持。即使是我,在付出和得到中也始终徘徊着。若不是她给我的那么多的温情支撑,我又怎能真的会去坚持?而这种“坚持”也是成了“最后的疯狂”,时刻准备着抽身而去,时刻准备着做个给自己套上冠冕堂皇借口的“逃兵”。
  单独的时候,我跟胡岩说起梅蕊的事情。但不敢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并暗示能不能请他去医院陪她两次。
  胡岩一口答应了下来。我长长出了口气,觉得他的出现肯定可以去堵住别人的口。只是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多少觉得这样给一个男人设圈套是罪恶的。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我和她的秘密的一目了然。
  他只是不说罢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对梅蕊始终不算亲近。我想,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吧,怕连一个女人也抢不过。可是其实,很多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如果你的情敌是女人,比他是男人更来得棘手。而且,即使你得了她,未必她在心里便真的放下了她。这种微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灵犀,是爱情,亲情,乃至是自我怜惜的一种回光返照。
  第一天“交班”,心里很不习惯。还是叫了车停在老地方。远远看见胡岩站在马路对面。他穿了一袭佐丹奴休闲装,典型的那个城市的时尚青年的样子。梅蕊陪了一套登喜路洋装,两个人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我心里笑胡岩乱配,其实自己知道那是有些在吃醋。
  我看着他们进了车,然后让司机跟着开。我远远地望着那车,恨不得可以从外壳透视进去,看清楚他们相处的姿态。
  车停在医院门口,我看见胡岩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去给梅蕊开车门。她似乎笑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们就那样并排着进了医院的大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孤独的暮色里。
  两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医院门口,但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出来。
  我错过了。
  好在胡岩履行了他的诺言,一直坚持送梅蕊去医院。并且似乎也并没有提起什么。这让我对他反而生出了些许好感。觉得今后如果由他去陪伴梅蕊,那其实我也是可以放下心来的。
  倒是梅蕊有些不乐意,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
  “安,你不要让胡岩来陪我。如果你不想陪,就不要勉强的。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病怏怏的样子。”
  “可是,阿蕊,医院里会有闲话出来,你的观众也会因此对你产生看法的。”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也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情的所有不过就是我不是一个男人罢了。除此之外,我又错了什么?如果我是男人,即使把你从Andy手里抢过来又怎样?可是,到头来,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着梅蕊的这一句话,我在想,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放任自己的感情便是注定了要一错再错。
  阿三有问:你们三个,我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感情其实就是一团乱麻,搞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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