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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则个!」渔人道:「此间大宽转有一个市井,却用走三十余里向开路程;
更兼路杂,最是难认;若是水路去时,只有三五里远近。你拾得十贯钱与我,
我便把船载你过去。」卢俊义道:「你若渡得我过去,寻得市井客店,我多与
你些银两!」那渔人摇船傍岸,扶卢俊义下船,把铁篙撑开。约行三五里水
面,只听得前面芦苇丛中橹声响,一只小船飞也似来;船上有两个人:前面
一个赤条条拿著一条木篙,後面的人横定篙,口里唱著山歌道:英雄不会读
书,只合梁山泊里居。准备窝弓收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卢俊义听得,吃弓一惊,不敢做声。又听得左边芦苇丛中,也是两个
人摇一只小船出来:後面的摇著橹,有咿哑之声;前面的横定篙,口里也唱
山道歌:虽然我是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手拍胸前青豹子,眼船里玉麒
麟。卢俊义听了,只叫得苦。只见当中一只小船,飞也似摇将来,船头上立
著一个人,倒提铁钻木篙,口里亦唱著山砍道:芦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
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必无忧。砍罢,三只船一齐唱喏:中间
是阮小二,左边是阮小五,右边是阮小七。那三只小船一齐撞将来。卢俊义
心内自想又不识水性,便声便叫渔人:「快与我拢船近岸!」那渔人哈哈大笑,
对卢俊义说道:「上是青天,下是绿水;我生在浔阳江,来上梁山泊;三更
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绰号混江龙李俊的便是!员外还不肯降,枉送了你性
命!」卢俊义大惊,喝一声:「不是你,便是我!」拿著朴刀,望卢俊义心窝
里搠将来。李俊见朴刀搠将来,拿定棹牌,一个背抛筋斗,扑搠的翻下水去
了。那只船滴溜溜在水面转,朴刀又搠将下去了。只见船尾一个人从水底下
钻出来,叫一声:「我是浪里白条张顺!」把手挟住船梢,脚踏戈浪,把船只
一侧,船底朝天,英雄落水。正是:铺排打凤捞龙计,坑陷惊天动地,毕竟
卢俊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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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放冷箭燕青救主劫法场石秀跳楼
话说这卢俊义虽是了得,却不会水;被浪里白条张顺扳翻小船,
到撞下水去。
张顺却在水底下拦腰抱住,钻过对岸来。
只见岸上早点起火把,有五六十人在那里等,接上岸来,团团团
住,解了腰刀,尽脱了湿衣服,便要将索绑缚。只见神行太保戴宗传令,高
叫将来:「不得伤犯了卢员外贵体!」 只见一人捧出一袱锦衣绣袄与卢俊
义穿了。只见八个小喽罗抬过一乘轿。推卢员外上轿便行。只见远远地早有
二三十对红纱灯笼,照著一簇人马,动著鼓乐,前来迎接;为头宋江,吴用,
公孙胜,後面都是众头领。只见一齐下马。卢俊义慌忙下轿,宋江先跪,後
面众头领排排地都跪下。卢俊义亦跪在地下道:「既被擒捉,只求早死!」宋
江道:「且请员外上轿。」众人一齐上马,动著鼓乐,迎上三关,直到忠义堂
前下马,请卢俊义到厅上,明晃晃地点著灯烛。宋江向前陪话,道:「小可
久闻员外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拜识,大慰平生!却才众兄弟甚是冒渎,
万乞恕罪。」吴用向前道:「昨奉兄长之命,特今吴某亲诣门墙,以卖卦为由,
赚员外上山,共聚大义,一同替天行道。」宋江便请卢俊义坐第一把交椅。
卢俊义大笑道:「卢某昔日在家,实无死法;卢某今日到此,并无生望。要
杀便杀,何得相戏!」宋江陪笑道:「岂敢相戏?实慕员外盛德,要从实难!」
吴用道:「来日却又商议。」当时置酒备食管待。卢俊义无计奈何,只得默默
饮数杯,小喽罗请去後堂歇了。次日,宋江杀牛宰马,大排筵宴,请出卢员
外来赴席;再三再四偎留在中间坐了。酒至数巡,宋江起身把盏陪话道:「夜
来甚是冲撞,幸望宽恕。虽然山寨窄小,不堪歇马,员外可看 『忠义』二字
之面。宋江情愿让位,休得推却。」卢俊义道:「咄!头领差矣!卢某一身无
罪,薄有家私;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若不提起 『忠义』两字,今日还
胡乱饮此一杯;若是说起 『忠义』来时,卢某头颈热血可以便溅此处!」吴
用道:「员外既然不肯,难道逼勒?只留得员外身,留不得员外。只是众兄
弟难得员外到;既然不肯入夥,且请小寨略住数日,却送回还宅。
」卢俊义道:「头领既留卢某不住,何不便放下山?实恐家中老小不知
这般消息。
」吴用道:「这事容易,先教固送了车仗回去,员外迟去几日,却何妨?」
吴用便问李都管:「你的车仗货物都有麽?」李固应道:「一些儿不少。」宋
江叫取两个大银,把与李固;两个小钱,打发当值的那十个车脚,共与他白
银十两。众人拜谢。卢俊义分付李固道:「我的苦,你都知了;你回家中说
与娘子,不要忧心。我若不死,可以回来。」李固道:「头领如此错爱,主人
多住两月,但不妨事。」辞了。便下忠义堂去。吴用随即起身说道:「员外宽
心少坐,小生发送字都管下山便来。」 吴用一骑马,原先到金沙滩等候。
少刻,李固和两个当值的并车仗头口人伴都下山来。吴用将引五百小喽罗围
在两边,坐在柳阴树下,便唤李固近前说道:『你的主人已和我们商议定了,
今坐第二把交椅。此乃未曾上山时预先写下四句反诗在家里壁上。我叫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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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壁下三十八个字,每一句头上出一个字。「芦花滩上有扁舟」,头上「芦」
字,「俊杰黄昏独自游」,头上「俊」字;「义士手提三尺剑」,头上「义」字;
「反时斩逆臣头」,头上 「反」字:这四句诗包藏「卢俊义反」四字。今日
上山,你们怎知?本待把你众人杀了,显得我梁山泊行短。今日姑放你们回
去,便可布告京城:主人决不回来!』李固等只顾下拜。吴用教把船送过渡
口,一行人上路奔回北京。话分两头。不说李固等归家。且说吴用回到忠义
堂上,再入筵席,各自默默饮酒,至夜而散。次日,山寨里再排筵会庆贺。
卢俊义道:「感承众头领不杀;但卢某杀了倒好罢休,不杀便是度日如年;
今日告辞。」宋江道:「小可不才,幸识员外;来宋江体已备一小酌,对面论
心一会,望勿推却。」又过了一日。次日,宋江请;次日,吴用请;又次日,
公孙胜请。话休絮烦;三十余个上厅头领每日轮一个做筵席。光阴荏苒,日
月如流,早过一月有余。卢俊义性发,又要告别。宋江道:「非是不留员外,
争奈急急要回;来日忠义堂上安排薄酒送行。」次日,宋江又梯己送路。只
见众领领都道:『俺哥哥敬员外十分,俺等众人当敬员外十二分!偏我哥哥
饯行便吃:「砖儿何厚,瓦儿何薄!」』李逵在内大叫道:「我受了多少气闷,
直往北京请得你来,却不容我饯行了去;我和你眉尾相结,性命相扑!」吴
学究大笑道:「不曾见这般请客的,我劝员外鉴你众薄意,再住几时。」更不
觉又过四五日。卢俊义坚意要行。只见神机军师朱武将引一班头领直到忠义
堂上,开话道:「我等虽是以次弟兄,也曾与哥哥出气力,偏我们酒中藏著
毒药?卢员外若是见怪,不肯吃我们的,我自不妨,只怕小兄弟们做出事来,
老大不便!」吴用起身便道:『你们都不要烦恼,我与你央及员外再住几时,
有何不可?常言道:「将酒劝人,本无恶意。」』卢俊义抑众人不过,只得又
住了几。前後却好三五十日。自离北京是五月的话,不觉在梁山泊早过了两
个多月。但见金风淅淅,玉露冷冷,早是深秋时分。卢俊义一心要归,对宋
江诉说。宋江笑道:「这个容易,来日金沙滩送行。」卢俊义大喜。次日,还
把旧时衣裳刀棒送还员外,一行对众头领都送下山。宋江把一盘金银相送。
卢俊义笑道:「山寨之物,从何而来,卢某好受?若无盘缠,如何回去,卢
某好却?但得度到北京,其余也是无用。」宋江等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作
别自回,不在话下。不说宋江回寨。只说卢俊义拽开脚步,星夜奔波,行了
旬日,方到北京;日已薄暮,赶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一夜。次日早晨,卢
俊义离了村居飞奔入城;尚有一里多路,只见一人,头巾破碎,衣裳褴褛,
看著卢俊义,伏地便哭。卢俊义抬眼看时,却是浪子燕青,便问:「小乙,
你怎地这般模样?」燕青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卢俊义转过土墙侧首,细
问缘故。燕青说道:『自从主人去後,不过半月,李固回来对娘子说:「主人
归顺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当是便去官司首告了。他已和娘子
做了一路,嗔怪燕青违拗,将一房私,尽行封了,赶出城外;更兼分付一应
亲戚相识:但有人安著燕青在家歇的,他便舍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因此,
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小乙非是飞不得别处去;因为
深知主人必不落草,故此忍这残喘,在这里候见主人一面。若主人果自山泊
里来,可听小乙言语,再回梁山泊去,别做个商议。若入城中,必中圈套!』
卢俊义喝道:「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燕青又道:「主人
脑後无眼,怎知就里?主人平昔只顾打熬气力,不亲女色;娘子旧日和李固
原有私情;今日推门相就,做了夫妻,主人回去,必遭毒手!」卢俊义大怒,
喝骂燕青道:「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谁不识得!量李固有几颗头,敢做恁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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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莫不是你歹事来,今日到来反说明!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
燕青痛哭,爬倒地下,拖住员外衣服。卢俊义一脚踢倒燕青,大踏步,便入
城来。奔到城内,迳入家中,只见大小主管都吃一惊。李固慌忙前来迎接,
请到堂上,纳头便拜。卢俊义便问:「燕青安在?」李固答道:「主人且休问,
端的一言难尽!辛苦风霜,待歇息定了却说。」贾氏从屏风後哭将出来。
卢俊义说道:「娘子见了,且说燕青小乙怎地来?」贾氏道:「丈
夫且休问,端的一言难尽!辛苦风霜,待歇息定了却说。」卢俊义心中疑虑,
定死要问燕青来历。李固便道:「主人且请换了衣服,拜了祠堂,吃了早膳,
那时诉说不迟。」一边安排饭食与卢员外吃。方才举,只听得前门门喊声齐
起,二三百个做公的抢将入来,卢俊义惊得呆了;就被做公的绑了,一步一
棍,直打到留守司来。其时梁中书正在公厅,左右两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
七八十个,把卢俊义拿到当面。李固和贾氏也跪在侧边。厅上梁中书大喝道:
「你这厮是北京本处良民,如何却去投降梁山泊落草,坐了第二把交椅?如
今倒来里勾外连,要打北京!今被擒来,有何理说?」卢俊义道:「小人一
时愚蠢,被梁山泊吴用,假做卖卜先生来家,口出讹言,煽惑良心,掇赚到
梁山泊,软监了两个多月。今日幸得脱身归家,并无歹意,望恩相明镜。」
梁中书喝道:「如何说得过去!你在梁山泊中,若不通情,如何住了许多时?
见放著你的妻子井李固告状出首,怎地是虚?」李固道:「主人既到这里,
招伏了罢。家中壁上见写下藏头反诗,便是老大的证见。不必多说。」贾氏
道:『不是我们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常言道:「一人造反,九族全诛!」』
卢俊义跪在厅下,叫起屈来。李固道:「主人不必叫屈。是真难灭,是假难
除。早早招了,免致吃酒。」贾氏道:「丈夫,虚事难入公门,实事难以抵对。
你若做出事来,送了我的性命。不奈有情皮肉,无情仗子,你便招了。也只
吃得有数的官司。」李固上下都使了钱。张孔目上厅禀道:「这个顽皮赖骨,
不打如何肯招!」梁中书道:「说得是!」喝叫一声:「打!」左右公人把卢俊
义捆翻在地,不繇分说,打得皮开绽,鲜血迸流,昏晕去了三四次。卢俊义
打熬不过,仰天叹道:「果然命中合当横死!我今屈招了罢!」张孔目当下取
了招状,讨一面一百斤死囚枷钉了,押去大牢里监禁。府前府後看的人都不
忍见。当日推入牢门,押到庭心内,跪在面前,狱子炕上坐著。那个两院押
牢节级兼充行刑刽子姓蔡,名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