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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就不懂了,”顾里回过头来,灯光下她的脸精致完美,毫发毕现,“以前的我年少,不懂事儿,没有累计足够的偷东西的经验,(我:。。。。。。)而现在的我,岂能同日而语。”
“你别忘了古人唱过一首歌,‘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我反唇相讥。
“毛宁听到你把他称呼为古人,他会发短信对你表示感谢的。”站在一旁四处打量情况的顾源,回过头来插嘴。
“林萧,你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偷东西有点儿技术含量好吗?我们把所有的灯都打开,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我们三个都是公司的员工,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或者说临时需要回公司拿文件。否则,三个人黑灯瞎火的,凌晨五点跑到公司来干吗?除了偷东西还能是什么?”顾里看着我,用一种慈禧老太太一样的表情,冲我得意地阐述她的技术含量。
“关着灯的话,可以说我们两个昨晚加班到深夜,现在正在偷情。”顾源无所谓地拿着一个杯子,走到茶水区域冲了杯咖啡喝。
“那倒也可以。不过,”顾里伸出一根水晶指甲,指着我说,“那我们两个在偷情,这个女的在这儿干吗?”
我:“。。。。。。”
当顾里对着镜子稍微补了一下妆,然户为了等顾源喝完他的咖啡,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翻完了当期的《周末画报》的那叠财富版。他们两个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贼,倒像是此刻正坐在加勒比海滩上晒着太阳度假的一对小情侣——是的,顾里连墨镜都戴上了,我感觉再过几分钟她会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来涂。
当顾源喝完咖啡之后,他站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说:“开始吧。”
我扶着饮水机,手脚冰凉,琢磨着要不要扛起水桶把自己砸休克过去算了。
当我这个穿着长乐路上淘来的廉价外套的小助理和这两个穿着Armani黑色亚麻套装的总监共同站在我们的顶头上司宫洺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带上我,顾里用她标准的黄鼠狼般的表情看着我,阴阳怪气儿的伸出另外一根水晶指甲,指着我的包说:“把进宫洺办公室的门禁卡交出来。”
我一脸死灰,麻木地伸出手从包里掏我的工作卡。虽然我是公司里几乎级别算是最低的员工(如果把那些穿着公司拍照剩下来的损坏了的名牌贸易扫厕所的大妈和收发室里用Prada三年前的旧款公文包分装信件的大爷也算上,我可能勉强能站上金字塔的二楼。。。。。。),但是,我也是离权利中心最近的,工作时间,我离终极BOSS宫洺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靠近到能够数清楚她有几根眼睫毛的距离;下班时间,我和公司最重要的两个部门,财务部和广告部的两个顾氏总监吃喝拉撒厮混在一起。同时,NEIL即将进入公司法务部,我于是又是了一个掌握着重大权利的闺中密友(。。。。。。)。
此时此刻,呼风唤雨的顾源和顾里就站在这道大门前面无可奈何,只有我掌握着那句“芝麻开门”的通关密语。
我把那张白色的硬质磁卡丢给顾里,像是包青天斩人时候丢出去的令牌——当然,斩的是我自己的头。
当我帮他们两个打开了这扇看上去毫无防御力量的玻璃门之后。我站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去。我想,就算我抵御不了顾里的人身威胁,但是至少,我可以选择不参与他们的地域一日游。我看着他们两个目光沉重地坐在宫洺的电脑面前,电脑发出的白光照在他们两个配合默契的夫妻脸上,看上去他们两个和007里的间谍没有区别——只是他们耳朵上没有微型通信系统。后脖子上没有种植电脑芯片而已。顾里的水晶指甲按动鼠标和敲打键盘的滴答声仿佛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一样,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我站在门口,空旷的办公室在白森森的荧光灯下显得格外凄凉。尽管很多个夜晚,我也曾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有丝毫让人伤感的地方。因为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我知道我身后那扇玻璃门后,有一个在我心中代表着坚不可摧无所不能的天神的人,宫洺。虽然他并不和我说话,也不和我待在一个房间,但是我知道我并不孤单,我离他只有一个轻声呼唤的距离。当然,他也代表着无数名牌包包和媲美杂志模特的脸。但是在那些加班的夜晚里,他脱下了他那些修身剪裁的黑色西装,他穿着舒适温暖的毛衣赤脚或者穿着柔软拖鞋在长毛地毯上走动,他拿着咖啡杯出神的面容在咖啡热气里熏陶成一片让人沉醉的温柔男孩样,他深邃的眼眶里,滚动着让人信任和依赖的光芒。他接电话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听起来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动人。他烦恼的时候眉头皱起,想到什么解决办法的时候,又会轻轻地笑一笑,白色的牙齿像整齐的贝壳般发亮。
突然一种难以描述的罪恶感涌上我的喉咙。那种感觉如同加班的深夜里,宫洺用他疲惫不堪却依然温柔动人的笑容,让我帮他倒一杯咖啡,他接过去的是ih,用信任的目光对我笑笑,用温热的声音对我说“谢谢”——而我在那杯咖啡里下了毒
我被关门声打断了脑海里翻涌的念头,顾里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她正好迎上我眼眶里用起来的泪水。
以顾里那聪明过人的智商和她与我十几年的交情,她怎么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和顾源交换了一个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目光之后,他们两个拉着我,一言不发沉默离开了。
—— 无论多少年以后,当我想起他们两个那时的目光,都记忆犹新。那种目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仿佛是经历了最残忍的血腥浩劫、人间炼狱之后,存活下来的人们望着地上成片的尸骸时的眼神,目光里满是新鲜淋漓的血气;充满悲痛、侥幸、怜悯、恐惧、茫然、绝望…
离开的路上,我们三个都沉默着,不发一言。当然,我不想说话的原因肯定和他们两个不一样。
我把头无力地靠在车窗边上,透过玻璃,看着渐渐在光线下苏醒过来的上海,这个前几分钟还沉睡在黑暗里的温柔的庞然大物,很快就会慢慢地拔地而起,舒展它金光闪闪的锋利背刺和带毒的爪牙,分秒滴答声里,它会一点一滴地变得勾魂夺魄、光怪陆离。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学毕业之前,我每一次想到上海,脑子里都是满溢的各种文艺小资腔调的形容词,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豪地向每一个人炫耀上海的别致和繁华、文艺与高贵。而现在,我每一次想到上海,脑子里都是一个浑身长满水泥钢筋和玻璃碎片的庞大怪物在不断吞噬食物的画面。它流淌着腥臭汁液的下颚,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咀嚼,因为有源源不断的人,前赴后继地奉献上自己迷失在这个金光涣散的时代里的灵魂和肉体—— 这就是这个怪兽的食物。
路过人嘛广场上海美术馆的时候,我让顾里把车停下,我说我要到旁边的KFC的中式快餐店“东方既白”吃早餐,其实我并不饿,特别是进入《M。E》之后,我每天都活在Kitty对我的恶“we eat nothing but pills”的教导之下,我怎么可能还会吃早餐这个玩意儿。我只是想躲开顾里,好好冷静一下。但是,我多年以来的最好朋友,怎么可能随我心意?她把车交给顾源,和我一起下了车。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和我说,但是她可能并不知道,我一定也不想听。
我和她站在美术馆门口,等着红灯,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知道一声柔软而动人的呼唤。我们转过了头。美术馆门口,南湘的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在夏日清晨的光线和微风里轻轻地飘动着,这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面招**(图里那俩字咱看不出是什么…)。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男士款的白衬衣。随意开这几个口子,胸口的肌肤吹弹得破,没有化妆的脸清新的仿佛山谷里清晨刚刚绽放的一朵兰花,漆黑的瞳孔和睫毛,偷着一股雾蒙蒙的山墨感,更重要的是她穿了一条短的不能在短的裙子,微风不时地吹过她细腻白嫩的纤细大腿,时高时低的裙角,随时准备引发一场市中心的连环撞车事件。
顾里瞄了瞄南湘这一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打扮,用她一贯杀人于无形的接触天赋,精准而简短地堆南湘进行了迎头一击:“这么早,上班啊?”
我、南湘:“……”
我们三个拿着从刚刚开门的星巴克里买来的咖啡(为此,顾里还在星巴克门口等了五分钟才等到他家开门,在等待的期间,我们当然提议过对面的KFC也有咖啡卖,顾里怎么会允许自己喝下这种她定义为“塑料杯子装的慢性毒药”的廉价玩意儿),坐在人民广场的绿地上。
微风吹过我们的脸庞,带着夏日清晨渐渐上升的热度,却又不会炙人,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我们的脸显得红扑扑的,仿佛十八岁的少女。恍惚中,我甚至觉得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们四个坐在学校中央那块巨大的草地上,看着周围穿着昂贵牛仔裤的男生们冲我们吹口哨,看着我们的男朋友从远处走过来,手上提着为我们买的三明治和奶茶,头顶的蓝天翻涌着仿佛永远都花不完的年轻气盛和奢侈青春。那个时候我们不用因为手机一响就惊慌失措,那个时候顾里也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理智完美得像一块冰冷的钢化玻璃。南湘的美纯粹而洁净,不会像现在这样,是一种因为神秘未知而产生的,没似潘多拉魔盒般的美感。而唐宛如依旧仿佛粉红色的美好云霞,围绕在我们的周围,她的美在于一种接近愚蠢的单纯,这种仿佛天生失去自我保护意识的单纯感,让她在我心里柔软而又可爱。
我仰起头,眼睛里又涌起了一股泪水。耳边又想起那些怪兽吞噬食物的咔嚓声。
一男一女提着两大袋子谁和豆浆朝我们走过来,那女的娇滴滴地冲男的撒娇,“哎呀,老公,你看,她们三个女的把我们的老位置给霸占了呀”
我一听,就知道这女的完蛋了。
那个男的不知死活地朝我们走过来,更不知死活地在我们三个脸上看了一圈,选择了顾里(……),他伸出手,指了指顾里。仿佛自己是中了3。6亿彩票的那个暴发户一样,歪了下嘴角,说:“你们三个,往边上挪一点,这是每天早晨我和我女朋友吃早饭的地方,你们新来的啊?懂不懂规矩啊?”
顾里连战斗懒得站起来,这样的恶人,对他来说,坐着就行了,她转过头,用一种仿佛在看佐丹奴打着的收货框里堆满的套头衫一样的目光看了看面前这对男女,“有两种方法你可以选择,要买你就从你那个廉价的帆布口袋里面掏出我脚下这块绿地的土地所有权的房产证来给我看,要么你就掀起你的后腿沿着这个周围撒泡尿来把这块地圈起来。否则,你就提着你的水和豆浆,带着你的永和女友,给我滚远点。”
每一场战斗都是这样的,结局一定是以顾里的胜利为结束。她永远是那个高举火炬笑傲江湖的胜利女神,她穿着雅典娜永远刺不穿的黄金铠甲,她随时可以原地复活HP/怒气值前满,她就是一个开了盾墙穿着太阳并毕业的装备70级的防御战士。
那一对男女灰溜溜的背影,在我的目光里渐渐地走远,越来越小,缩成了大上海里随处可见的一粒灰尘——只是,再小的灰尘,吹进眼里还是会流出眼泪的。
当我们喝完咖啡之后,顾里先离开了我们。她差不多到了要去上班的时间了,她习惯了这样的类似纽约曼哈顿的生物钟,她踩着高跟鞋往前面走的样子,像极了她当年毕业典礼上代表全年级金融院学生上台发言的那个背影——自信、狂妄、理智、冷漠、嗜血、高贵。
看着顾理的背影,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转过头,看着南湘说,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吗?”
“当然,这么多年,我口风最紧。”南湘看着我,心不在焉。
“包括顾理。”我看着她,认真的补充道。
当我说完这一句之后,南湘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仿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他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这些年来,每次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彼此都有这样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她看着我,点点头,“好,你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我心中那个一直挣扎的怪物放了出来,“那天我遇见了崇光。他没有死。”
上海的早晨彻底苏醒了过来。炎热而赤辣的阳光,将南湘娇嫩如同花瓣的脸,照得一片惨白。
而离我们不远处的淮海路高级写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