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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可惜笛卡儿哲学里付诸缺如,所以他活到五十出头就死了。老子讲究“长生久视”“专气致柔”,但这并不就是老子。只不过是那些“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庄子·刻意篇》的“导引之士”所嗜好的东西罢了。“吐故纳新”和“熊经鸟伸”的确是“专气致柔”(保持细胞新陈代谢和诸肢百节柔软和谐。)不二法门的好方法。代表一个人的存在,身体是首要。譬如,一首最美妙的音乐是从一个钢琴里弹奏出来的,如果这架钢琴烂掉了,还能弹奏出什么来呢?人的身体如果早早地就不存在了,他还能发挥出什么能力来呢?颜回,有闻一知十的本领,聪明倜傥,领袖群伦,可是早早就死了,所谓壮志未酬身先死,是人生的最大遗憾。但这长生久视并不是老子“我”的全部。“我”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之上,“我”不仅应该长生久视,也应该是一个出类拔萃,有抱负,有贡献的“我”。要“我”做一个有成就的“我”,老子的教导是在众家哲学中出类拔萃的。根据老子的教导,不仅当“我”还存在的时候,是成功的,即使到了那天,“我”必须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不再存在了,而“我”的成功却还能继续存在,这就是“死而不亡者寿”(33章)。古语说:“人存政存,人亡政息。”算是成功的榜样,从老子的话看来,那就还是不够理想的了。
首先,我们来看看老子的“我”的来源。投胎转世是印度的特产,人的今生存在,是前生一切作为的总结果。无论你是谁,也无能改变现状。假如一个人翻然悔悟,今生的努力行善,也只不过是为来生累积善因罢了,是谓三世因果。这个“回轮转世”之说,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构造,它既无法科学地被证明为是,也不能被证明为非。譬如,我说我是由我的前生某某转世投胎而来的,无论你是谁,也无法妥当地证实我真的是那么一回事,或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我只要保持此说,我今生的一切失误,责任就推到前生的身上了。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前生造因,今生结果,这个因果之间也并不是有着完全直接的联系的,中间还有一个转接机构,就是阴曹地府,阎罗王是那里的领导,手握安排指令投胎转世的大权。从蒲松龄笔下的《聊斋志异》里的描写看,他不止一次地陈说,阴曹地府里从阎罗王到小鬼卒都明目张胆地贿赂公行,贪污腐败比阳间还厉害,没有钱就寸步难行。寻常百姓在阴曹地府里关系不够,钱财使得不足,就不能得到最起码的公平待遇,也根本没有可能投生“善地”。这种“冤屈”是冤沉海底,永远无处可诉的。与蒲松龄异曲同工的另一则故事,是某甲与某乙是同乡、同学又是同僚,薰莸相投。某甲死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搞到了阎王的位置。某乙死后,去拜谒老朋友,送了非常重大的一笔厚礼。阎王在森罗殿上对老朋友很客气和优待,准他提出要求和条件,自由选择想投胎到哪里去。某乙慢条斯理,念出了七言四句,他要:“一妻一妾妻妾美,百担高田自来水;儿中状元父尚书,百年死后居仙位。”阎王听罢,立刻走下位来,说:“我的这个位子就让给你去坐罢。世间若有这么好的去处,我自己去了。”回轮转世的理论归理论,事实上执行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再就理论言理论,有人辩护说,投胎转世之说有“劝善”和“吓阻”的作用在。可是为什么在投胎前一定要喝一碗“迷魂汤”,今生把前生的一切记忆都全部从硬盘里删除掉了。既然记忆资料完全不复存在,还怎么可能有“劝善”与“吓阻”的实际效能?这些荒诞的说法,恐怕孔子要是听到了,连胡子都要气歪,必定斥为:怪力乱神!遍寻老子《道德经》,找不到“轮回转世”的蛛丝马迹。因此,“我”的一切,都由这个“我”负担一切责任,无法推诿。是留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都是我这个存在造的因,结的果,我是无法推前托后的。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必要面对的问题,没有逃避的余地。老子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哲学家,是不会涉及荒诞不经的。
其次,与“我”俱来的有一个东西叫:“自我”(ego或egoism=自我膨胀;egoistic或egotistic=膨胀自我的发作)。美国许多企业的人事部门都异常关心职员的“翳沟”(姑且把它音译,叫做翳沟,翳是盲目,沟是沟壑,都是自我膨胀者的症状。)问题。人事部门招考新进人员时,经过诸般考选之外,还有一道关卡,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就是让他们手抄一段书。然后根据《书法剖析学》来分析此人的“翳沟”程度(中国古代也盛行“书如其人”的观点)。譬如此人书写g字,底下的弯勾写得特别大,拉得特别低,或是写的t字上面写得很高,特别突出,一横写得特别粗长,都是代表此人的“翳沟”特大(这个很容易作弊蒙混过去)。根据现代心理学的研究,翳沟特大的人,他特别自骄自傲,绝对容不了人,嫉妒心也就特别强,遇事往往不择手段。无论他的知识有多高,能力有多大,自制力有多强,迟早会在适当的机会来临时,他的膨胀的自我必定会爆发。这样的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很可能把一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惜摧毁。也很可能是一颗“定时炸弹”。因此,企业里能不用这样的人,就不录用他。假如逼不得已非要任用他的话,只能作为阶段性的任用,同时也必须把他放在“副职”的地位,绝不能让他大权独揽。“翳沟”大的人,单打独斗时,可能会有一时的成功,而遇到一定要他发挥团队精神或非与他人合作不可时,他就会变成发展的障碍。“自我”是人生成功、失败、痛苦、快乐,宠、辱、得、失、福祉、祸患的关键。老子把这个“关键”分别列为四个基点:自见、自是、自伐和自矜,并且反复地强调。
老子在第22章里,先用反面的说法,他说:“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在第24章中,他说:“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在第30章中,他说:“……果而勿矜,果而勿伐。”“自见”的“见”字,历来有两种解释。一是照字面“看”的意思讲;一是以“见”与“现”通,当“表现”讲。前者是:“只看见自己所要看见的东西”,挂一漏万,根本就等于没有看见,所以说不明。后者是:好自我表现(用意只在表演),所以造成是非不明。“自是”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顽固不化,颠倒黑白,以致判断不清(不彰)。“自伐”是自我夸张,炫耀己功,使人厌烦,反而没有了功劳。“自矜”是自骄自傲,自高自大,所以不长。“不长”也有两种解释,一是不能长久;一是不能为长,就是不配做长官,做领导。老子把这四个“自”,比做人家吃剩下来的食物(余食)和身子上长的赘瘤(赘形)一样的丑陋和令人厌恶。犯这种毛病的人,好像“企者不立”和“跨者不行”一样。“企”是踮起脚跟站着。《汉书·高帝纪》颜注:“企,谓举足而竦身。”字林:“企,举踵也。”踮起脚跟来站立,是站不住的。“跨”,说文:“跨,渡也。”段玉裁曰:“大其两股间,以有所越也。”就是跨大步子走,两步当做一步走,要快反而快不了,是走不远的。总之,自我膨胀,翳沟越大越糟糕,不会有好结果的。中外古今,历史上因此失败的人,不胜枚举。
太史公在《史记·老子列传》中说:“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这就是著名的“犹龙之叹”!
以上这段话也是一幅极其美好的图画。试想:一位年轻有为的孔子,抱负着振兴国家壮志,千里迢迢到老子那里去,要请教老子怎样能恢复周朝初年的“礼制”。他以为如果能恢复当初的礼制,就能回复到当初的盛世。老子却告诉他,周礼制度的崩坏是合理的时代演进的结果。连那些创建礼制的人们都早已过去了。只留下了几句过时的空谈,是当不了真的。时代是进步的,复礼的事再提并无意义,这是第一点建议。他接着劝告孔子,要注意一个“时机”的问题,得时,时机合适,就应该进(则驾),去为国家出力报效。不得其时,时机不合适,就应该退后等待(则蓬累而行),这是第二点建议。他劝告孔子一定要把膨胀着的自我祛除掉,因为那是对他的前途非常不利的阻碍。他分四点,指出了要命的翳沟:骄气、多欲、态色和淫志,这四点都是翳沟的症状,这是第三点建议。三点都表示了老子的诚恳,直率,慈爱和关怀。而孔子也虚心地接受了他的指教。因为他并没有生气,骂老子倚老卖老,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批评我!而他出来对弟子们说,老子是乘风云上天的龙。这一老一少的会面,彼此真情的流露,多么完美,多么令人感动啊!后来孔子戒绝了老子指责他的那四点:“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他把老子对他的指责,不但闻过能改,而且认真消化过了,所以才能用自己的话再说出来。这不是非常感动人的一幅图画吗?!这也证明了孔子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孔子的确稿过“复礼运动”,不过听了老子的劝告,他就不再提这件事了。如果一口咬定,认为孔子的一辈子都是在搞复礼运动,那就不公平了。孟子送过一顶“高帽子”给孔子,称他为“圣之时者也”,“集大成者”。“圣之时者”,孟子的解释是: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所以孔子是“圣之时者也”,是“集大成者”(《孟子·万章下》)。不读《史记》就不知何以孔子是个圣人里面的“时”者,读了《史记》就能恍然大悟,一目了然了。孔子去见老子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去以前是一个粗糙的孔丘,听了老子的教诲后,就脱胎换骨,脱掉了旧人,换上了新人,是个崭新的、可做万世师表的孔夫子了。这个场面真是伟大得难以形容!
社会是个人的积聚,因而有人称其为大我。既是“大我”,它的反面,就必定可能会有“大翳沟”的存在。老子给社会大翳沟的诊断有七点: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但凡社会犯了这七点毛病,老子叫他做:盗夸。“夸”《说文》作大字讲,就是盗大,也就是充满大盗的强盗社会。他感叹地说:非道也哉!(53章)。
“朝甚除”,“除”字有两讲,一是照《说文》当殿陛讲,引申为大造豪华宫殿楼台和园子。一是把“除”字,借用为涂。如马叙伦的说法,涂就是污秽。引申为,朝廷行政污秽,就是贪污腐败。大造豪华宫殿楼台园子就是腐败,也必须贪污,此说比较具体。“田甚芜”是农田荒芜,引申为农业破产。因中国向来以农立国,农业破产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仓甚虚”是储藏虚空,引申为没有储蓄,债台高筑。“服文采”是服饰鲜艳,好像是现代的穿名牌,或穿舶来品的高档名牌。“带利剑”也是装饰品,以利剑来高抬自己身份,表示自己重要。带着“利剑”不像真是用来杀人的,更不是去杀外国敌人的,无非以此炫耀自己罢了。有了“鲜衣”之后,“怒马”是必要的,如此才能招摇过市。好像现代的奔驰凌志,“厌饮食”是大吃大喝。大吃,必定要大喝,常言道:酒是色的媒人。喝了酒,必定要大搞色情,于是娼妓泛滥横行。“财货有余”是向“钱”看,赚多少也还是不足。钻窟窿打洞,无所不用其极,由此贪污腐败是不召自来的副产品,谁也挡不了,于是礼义全无,廉耻扫地,老子称这样的社会是强盗社会。管子的名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真是非道也哉!
宋徽宗赵佶和他的王朝是个绝好的例子。赵佶是因为哲宗崩后无嗣,在诸王中被选来继位的。在选拔的时候,章悙说:“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可太后喜欢他,说他“仁孝”(他长得好看,又像贾宝玉那样在女人面前会低声下气)。众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