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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可以这么说。现在,麻烦你把那个家伙——那个动物园园长——带来的图画递给我好吗?”
苏菲把图递过去给他。上面有一边是诺亚方舟的画像,另外一边则画着一个各种不同动物的演化树图表。艾伯特把这一边拿给她看。
“这个简图显示各种动植物的分布。你可以看到这些不同的动物各自属于不同的类、纲和门。”
“对。”“人和猴子一样属于所谓的灵长类。灵长类属于哺乳类,而所有的哺乳类动物都属于脊椎动物,脊椎动物又属于多细胞动物。”
“简直像是亚理斯多德的分类一样。”
“没错。但这幅简图不只显示今天各种动物的分布,也多少说明了进化的历史。举个例子,你可以看到鸟类在某个时候从爬虫类分了出来,而爬虫类又在某个时候从两栖类分了出来,两栖类则是从鱼类分出来的。”
“嗯,很清楚。”
“一类动物之所以会分成两种,就是因为突变的结果造成了新的品种。这是为什么在历经千万年后有这么多不同的门和纲出现的原因。事实上在今天,全世界大约有一百多万种动物,而这一百多万种只是那些曾经活在地球上的物种的一小部分而已。举个例子,你会发现一个名叫‘三叶虫类’的动物现在已经完全绝种了。”
“而在最下面的是单细胞动物。”
“这些单细胞动物有一些可能在这二十亿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你也可以看到从单细胞生物这里有一条线连接到植物,因为植物也非常可能和动物来自同样的原始细胞。”
生命源起“嗯,我看到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懂。”
“什么事?”
“这个最初的原始细胞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达尔文有没有说明这点?”
“我不是说过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吗?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提出了一个可以说不大缜密的猜测。他写道……如果(啊,这是怎样一种可能性呀㈠我们可以想象有一小摊热热的水,里面有各种氨盐、磷盐、阳光、热、电等等,而且有一个蛋白质化合物正在里面。这个化合物可能会发生一些化学合成的现象,并经历更加复杂的变化。。。。。。”
“然后呢?”
“达尔文想说的是最初的活细胞有可能是由无机物形成的,在这方面他又说对了。现代的科学家也认为原始的生命形式正是从达尔丈所描述的那种‘一小摊热热的水’里形成的。”
“然后呢?”
“到这里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不再谈达尔文,我们要谈谈有关地球生命起源的最新发现。”
“我很心急,大概没有人知道生命是如何开始的吧?”
“也许是这样,但有愈来愈多的资料让我们可以揣测生命可能是如何开始的。我们先确定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包括动物与植物在内——是由同样一些物质组成的。生命最简单的定义是:生命是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在有养分的液体里能够自行分化成两个完全一样的单位。这个过程是由一种我们称为DNA的物质控制的。所谓DNA就是我们在所有活细胞里面都可以发现的染色体(或称为遗传结构)。我们同时也使用DNA分子这个名词,因为DNA事实上是一个复合的分子(或称为巨分子)。问题在于这世上第一个分于是如何形成的。”
“答案呢?”
“地球是在四十六亿年前太阳系出现时形成的。它最初是一个发热体,后来逐渐冷却。现代科学家相信生命就是在大约三十亿年到四十亿年之前开始的。”
“听起来实在不太可能呀。”
“在还没听完前,你不可以这样说。首先你要了解地球当时的面貌和今天大不相同。由于没有生命,因此大气层里也没有氧气,氧气最初是由植物行光合作用所制造的。而没有氧气这件事可说关系重大,因为可能形成DNA的生命细胞是不可能在一个含有氧气的大气层里产生的。”“为什么呢?”
“因为氧气会造成强烈的反应。像DNA这样的复合分子在还没来得及形成前,它的分子细胞早就被氧化了。”
“喔!”
“这是我们为什么可以确定现在地球不可能会再有新的生命(包括细菌和病毒)形成的缘故。地球上所有生物存在的时间一定走相当的;大象的家族史和最小的细菌一样悠久。我们几乎可以说一只大象(或一个人)事实上是一群单细胞生物的集合体,因为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有同样的遗传物质。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是由这些隐藏在每一个小小细胞里面的物质决定的。”
“想起来真奇怪!”
“生命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于;虽然所有不同的遗传特征不见得都活跃在每个细胞内,但多细胞动物的细胞还是能够执行它特殊的功能。有些遗传特征(或称基因)是‘活跃的’,有些是‘不活跃的’。一个肝脏细胞所制造的蛋白质和神经细胞或皮肤细胞不同。
但这三种细胞都有同样的DNA分子,同样含有决定各个有机体形貌的所有遗传物质。在最初的时候,由于大气层里没有氧气,地球的四周也就没有一层可以保护它的臭氧层。这表示没有东西可以挡住来自宇宙的辐射线。这点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这种辐射线可能有助于第一个复合分子的形成。这类的宇宙辐射线是真正促使地球上各种化学物质开始结合成为一个复杂的巨分子的能量。”
“喔。”
“我现在要做个总结:所有生命都赖以组成的复合分子要能够形成,至少要有两个条件:一、大气层里不能有氧气,二、要受到宇宙辐射线的照射。”
“我懂了。”
“在这‘一小摊热热的水’(现代科学家时常称之为‘原始汤’)里,曾经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巨分子。这个分子有一种很奇妙的特性可以自行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单位。于是,漫长的进化过程就这样开始了。简单一点说,这个巨分子就是最初的遗传物质,也就是最初的DNA或是第一个活细胞。它不断分裂再分裂,但从一开始,在分裂过程中就不断有变化产生。历经千万年后,这些单细胞的有机体中,有一个突然和一个更复杂的多细胞有机体连结上了。就这样,植物的光合作用开始了,大气层慢慢有了氧气。这个现象造成了两个结果;第一,含氧的大气层使得那些可以用肺呼吸的动物逐渐进化。第二,大气层如今已可以保护各种生命,使他们不致受到宇宙辐射线的伤害。说也奇怪,这种辐射线原本可能是促使第一个细胞形成的重要推动力,但却也会对所有的生物造成伤害。”
“可是大气层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形成。那最早的一些生物是怎么捱过来的呢?”
“生命最初开始于原始‘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原始汤’。那些生物可能生活在其中,因此而得免于辐射线的伤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海洋里的生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气层时,最早的一批两栖类动物才开始爬上陆地。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们已经讲过了。于是,我们今天才能坐在这栋林间的小木屋里,回顾这个已经有三四十亿年的过程。透过我们,这个漫长的过程本身终于开始逐渐了解自己了。”
“可是你还是不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这块板子上的图表显示进化仍有一个方向。这几千万年来,动物已经发展出一套愈来愈复杂的神经系统,脑子也愈来愈大。我个人认为,这绝不是偶然的。
你说呢?”
“我想人类之所以有眼睛绝非偶然。你难道不认为我们能够看到周遭的世界这件事是很有意义的吗?”
“说来好笑,达尔文也曾经对眼睛发展的现象感到不解。他不大能够接受像眼睛这样精巧敏锐的东西会是纯粹物竞天择作用之下的产物。”
苏菲坐在那儿,看着艾伯特。她心想,她现在能够活着,而且只能活一次,以后就永远不能复生,这件事是多么奇怪呀J突然间她脱口念道:“一世人劳苦奔忙有何益?”
艾伯特皱着眉头向她说:“你不可以这样说。这是魔鬼说的话。”
“魔鬼?”
“就是歌德作品《浮士德》里面的曼菲斯多弗里斯(Mephistopheles)。”
“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浮士德死时,回顾他一生的成就,他用一种胜利的语气说:‘此时我便可呼喊:停驻吧!美妙的时光!我在人世的日子会留下印记,任万代光阴飞逝也无法抹去,我在这样的预感中欣喜无比,这是我生命中最崇高的瞬际。’”
“嗯,很有诗意。”
“可是后来轮到魔鬼说话了。浮士德一死,他便说:谈到既往,不过是蠢话一句!过去的已经过去,消失在虚无里,一切又从零开始!一生劳苦奔忙有何益?到头终究须把眼儿闭!‘消逝了!’这个谜可有尽期?正仿佛一切不曾开始,若再回头重新活过一天,我情愿选择永恒的太虚。”
“这太悲观了。我比较喜欢第一段。即使生命结束了,浮士德仍旧认为他留下的足迹是有意义的。”
“所以,达尔文的理论不是正好让我们体认到我们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细微的生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吗?苏菲,我们就是这个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烧的大阳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们每一个人则是满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条小船。当我们安全地把船上的货品运到下一个港口时,我们就没有白活了。英国诗人兼小说家哈代(ThomasHardy)在《变形》这首诗中表达过同样的想法:这紫杉的一截是我先人的旧识,树干底的枝桠:许是他的发妻,原本鲜活的血肉之躯,如今皆化为嫩绿的新枝。
这片草地必然是百年前那渴求安眠女子的化身,而许久前我无缘相识的那位佳丽,或者已凝为这株蔷薇的魂魄。
所以他们并未长眠于地下,而只是化做花树的血脉经络充斥于天地万物之间,再次领受阳光雨露以及前世造化赋形的活力!”
“好美呀!”
“我们不能再讲下去了。我只想说:下一章!”
“哦,别再说那些反讽的话吧!”
“我说:下一章!你得听我的话。”
佛洛伊德
……他内心出现那股令人讨厌的自大的冲动……
席德夹着那本厚重的讲义夹从床上跳起来。她“砰”一声把它扔到书桌上,抓起衣服,冲进浴室,在莲蓬头下站了两分钟,然后就火速穿好衣服,跑到楼下。
“席德,早餐已经好了。”
“我得先去划船。”
“可是,席德……!”
她出了门,穿过花园,跑到小小的平台那儿。她把系船的绳索解开,跳进船里,在海湾里愤怒而快速地划着,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苏菲,我们就是这个活的星球。地球是航行在宇宙中燃烧的大阳四周的一艘大船。而我们每一个人则是满载基因航行过生命的一条小船。当我们安全地把船上的货品运到下一个港口时,我们就没有白活了……她记得这段话的每一个字。这是为她而写的,不是为了苏菲,而是为她。讲义夹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爸爸为她而写的。
她把桨靠在桨架上,把它们收进来。这时船微微的在水面上摇晃,激起的涟漪轻轻拍击着船头。
她就像浮在黎乐桑海湾水面上的这条小船一样,也只不过是生命表面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在这里面,苏菲和艾伯特又在哪里呢?是呀,他们会在哪里呢?她不太能够了解他们怎么可能只是她父亲脑子里的一些“电磁波”。她不能了解——当然也不愿接受——他们为何只是由一些白纸和她父亲的手提式打字机色带上的油墨所形成的东西。果真如此,那也可以说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由某一天在‘那一小摊热热的水’里突然有了生命的蛋白质复合物的集合体。可是她不止于是这样而已。她是席德。她不得不承认那个讲义夹是一份很棒的礼物,也不得不承认爸爸的确碰触到了她内心某种永恒事物的核心。
可是她不喜欢他对苏菲和艾伯特的强硬姿态。
她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在他还没回到家之前。她觉得这是她应该为他们两人做的事。席德已经可以想象父亲在卡斯楚普机场的模样,他会像发疯似的跑来跑去。
席德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她把船划回平台那儿,然后把它系紧。吃完早餐后她陪妈妈坐了很久,能够和别人聊聊诸如蛋是否有点太软这类平常的话题的感觉真好。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才开始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