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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长的时间保持着一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结构。但是里边的一些伟大的人物,他会抬起头来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所生活的环境,产生巨大的疑问。第一个在我看来是屈原,发出天问的屈原,他已经具有了对未知结构的伟大的面对。就他发出天问,到底怎么回事。然后一代代都有这样寻找未知结构的人,而它的高峰性的作品在我看来就是《红楼梦》,它营造着一个完全无法解决的,一个未知结构,一个悲剧结构。这个了不得,所以中国尽管它的民众的结构是农耕文明,但是伟大的艺术家往往是要冲破自己的群体结构,而走向全人类的伟大。真正的伟大是全人类的,大家知道吧,这是歌德所说的。歌德第一次看了中国的一个作品以后,他说真正的伟大是全人类的,是通的,真正的伟大是通的,下面有一个群体结构,有点不一样。那么群体结构的不一样,受到了一些民族性的差异,这就没办法了。那么我们越是到现代,我们对世界文化有比较多的了解,对我们中国文化又反思,那么我们大的文艺作品,要面对全人类的宏伟结构。而这个全人类宏伟结构,我们的过去,不知道世界的大师也曾经参与过。譬如我讲到从屈原到曹雪芹,都参与过这个鸿蒙的悲剧结构,未知结构和两难结构。那么我们作为他们的后人,更有必要来参与这样的结构。我们如果现在完全默然于这样的结构,那么我们就可能和伟大有距离;和文艺作品的伟大就有距离,这是第三点。
那么第四点我需要说的是,这种未知结构;这种两难结构,落实在具体创作当中,需要有它的谋略。这可能和创作者有关了,我们创造作品的人,如何来经营未知结构,这需要有谋略。刚才我已经提出了这么个问题,大家已经听明白了。就是我们的绝大多数观众,可能和我们民族的思维方式有关,和世俗的思维方式有关。伟大的作家有另外一种结构,但是问题是伟大的作家必须面对广大民众,那你怎么办?一个伟大的作家必须面对广大民众,如果不面对广大民众,你何以称得起伟大。我前面讲到的譬如巴赫,比如达·芬奇,譬如米开朗琪罗,譬如拉斐尔。那在欧洲具有多大的普及性,我们中国从屈原到《红楼梦》有多大的普及性。伟大在这个意义上一定是普及的,就是面对广大民众的,他们如何来面对广大民众呢?那么这里边显而易见就出现了一个艺术方法的问题。
莎士比亚他是戏剧家,但是同时又是个伟大的诗人。我们把他是用诗来写作的伟大的文学家,所以用莎士比亚来解释一下他的未知结构的经营方式,大概对我们很有帮助。莎士比亚的伟大在于就是他在文艺复兴时代,他是世界文化的最高代表者之一。文艺复兴是什么概念,文艺复兴是人类突然醒来,面对一个未知世界的概念。是充满未知的时代,在莎士比亚的创作当中,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结构。这个结构就叫做按照我讲叫半透明的双重结构,这个我需要对它做一个说明。
什么意思呢?就是莎士比亚作为一个伟人,他一定有一个伟大结构在背后藏着。他不是一个纯世俗的艺术家,纯世俗的艺术家他就低了,那个世俗过去了,莎士比亚就过去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现在全世界文科大学的博士论文做得最多的还是莎士比亚研究。就此时此刻,在21世纪,20世纪结束的时候,全世界智慧的头脑,文科大学毕业的论文最多的还是莎士比亚研究。可见他到现在还没有过时,人们还会在研究。而且再过一百年,莎士比亚研究还是个大课题,研究他什么呢?研究这些作品,他也没有写过论文。
但奇怪的是当年,莎士比亚并不是学者捧起来的,是非常普通的。是没有文化的老百姓把他捧起来的,那么老百姓水平是不是比我们当代的中国观众高呢,一点不会高。这一点我有信心这么说,当时把莎士比亚捧入世界舞台的那些伦敦的普通观众,当时他们的审美水平不会比今天的譬如中国北京的观众水平高到哪里去。不可能,什么道理,大家去看看莎士比亚,现在保留的莎士比亚剧场就可以知道的。有一些具体原因,莎士比亚的时代还没有电,还没有电灯,还没有发明钢筋、水泥。于是一定是一个木结构的剧场,而且是自然的火照明的。大家想想看,一个木结构的剧场,又是自然火照明的剧场,经常发生火灾。伦敦又发生过整个伦敦的大火这是没办法的,在一个没电的时代,又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这个太正常了,就是经常着火,所以当时有点身份的人,是不太到剧场里去看戏的。因为生命不安全,老起火灾,最后一场就是演亨利五世的时候,可能莎士比亚玩了一个什么花招,就是射箭的时候箭上带火。就这么一个动作,结果还是起大火了,把整个剧场都烧掉了,莎士比亚也回家了,这个火是经常发生的,所以很少有高雅的贵族群体到剧场看戏,也有,不多。
第二个原因。当时伦敦经常被瘟疫所笼罩,当时的卫生、医疗设备很差,治疗设备也很差,瘟疫传来的地方就是民众聚集的地方,所以即使为了怕瘟疫也不敢到剧场。两个怕,一个是怕火灾,一个怕瘟疫,大家都不愿意到剧场。所以剧场里边的人,按照雨果的写法就是很多都是泥腿子,赤着脚,站在那儿的,那儿很便宜,站在中心的广场上看戏的,都是这些人,旁边有一些楼梯一样的梯坐,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可以坐在那儿,但是票价也不贵,也不是什么贵族,就是这些人的阵阵欢呼,把莎士比亚推上了历史的舞台。
好 于是我们前面出现了,这么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就是,是没有文化的,刚从中世纪出来的那些普通观众,他们也狂热的喜欢莎士比亚,而几百年以后,当代的21世纪的全世界的文科博士,他们也喜欢莎士比亚,这怎么回事,莎士比亚怎么搭了这么大的一座桥,我们现在不是很苦恼的,老在讨论雅俗共赏,该雅还是该俗嘛,大家想想莎士比亚,就觉得这个讨论可以不要进行,因为凡是真正伟大的作品不存在这一点,雅可以雅到极致,但是极至的雅也会被广大民众充分接受,莎士比亚作为一个苦恼的思考者,在思考着人类,和文艺复兴的大师们,一样的投入到一种两难的艰险当中的思考的,这种结构它怎么会被没有文化的人大家一起欢呼,这个很值得我们今天的艺术创造者们来参考,所以我说莎士比亚,他建立一个叫做半透明的双重结构,我举一个例子,大概可以说明这个结构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知道莎士比亚作品当中有一个作品叫《李尔王》,如果像没有文化程度的我们的,哪怕是小学刚毕业的那些家庭妇女,她也能搞得明白,这个戏在讲什么,这个故事实在太通俗,太震撼了。但是大家想一想,为什么莎士比亚写的李尔,抱着小女儿讲的一句话是,我发现了真正的人,这个人这个概念,是最重要的概念,而这个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疯了,这里边一定有非常深刻的内容,这个深刻内容是文化程度的人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不要紧,让他们理解外面一层结构就可以了,外面一层结构好不好,也挺好,两个坏女儿,一个好女儿,大家提倡做好女儿,叫爸爸不要糊涂,再老也不要糊涂,这个结构也挺好。但是,背后一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构,一个未知结构在这个未知不是老百姓未知,是他故意安排给了一个思考结构,两难结构,这两难结构是怎么回事呢?
我具体地讲一讲,李尔其实是个非常聪明,非常英明的皇帝。他没有生儿子,他愿意把自己的国土一分为三,分给三个女儿。这点他已经是很英明的了,分给三个女儿,他只有个要求:女儿们,我的国土要分给你们了,我不要国土了,你们去掌权吧。我想我觉得你们都会对我非常好的以后,这肯定的。但是,现在国土还没分以前,你们是不是讲一些话给我听听,讲一些好话给我听听嘛,过一会儿就不一样了嘛,你们掌权了嘛。大女儿讲了很多很多,“爸爸,我的生命就是你,你就是我的生命,没有你,讲了很多很多话。二女儿讲得更厉害了,姐姐讲的一切和我一样,只有一个不一样,就是我比姐姐更爱你几分,讲了越来越好的话。只有小女儿说,爸爸,我不能把我的爱全给你,我是爱你的,我不能把我的爱全给你,因为我还要结婚,我还要留下一部分爱,给我还没有找到的那个夫君,然后我还要留下一部分爱,给我们的孩子,所以我只能给你属于我女儿给爸爸的那份爱。”爸爸就有点发火了,我要把国土全分给你们,你在爱的问题上跟我讨价还价,还留下一些爱,然后说你这个要不要改口,小女儿说我不改口,肯定是这样的。那你不改口,那我改口了,国土不一分为三,国土一分为二。给大女儿、二女儿,你没有。这正好有一个法国大使,当时正好看到这个场面,把这个小女儿娶走了。就觉得小女儿好,就娶走了。大女儿、二女儿拥有了国土以后,后面的情节就是不断地迫害爸爸,而爸爸他其实是后悔了,但是心里不敢说明这一点,然后总有一天他无处可去,在狂风暴雨之夜,在森林里边发疯了。那个远嫁给法国皇帝的小女儿,知道爸爸的处境以后,请求自己的夫君带部队,带兵来救爸爸,但是在战斗当中她自己死了,然后爸爸抱着女儿的尸体说,我发现了真正的人,这里边有一个,莎士比亚提供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结构。这个结构我只有解释大家才能明白,这个不是我的解释,是20世纪的几个大导演,大理论家的解释,什么解释呢?就是李尔脑子那么英明,那么清楚,他没有儿子,他愿意把国土一分为三,给自己的女儿,这么一个人,他那天难道听不出。那天大女儿、二女儿讲的是假话,小女儿讲的是真话吗!他难道作为一个父亲,不知道小女儿说,我要把我的某一部分爱留给我的丈夫,留给我的孩子,这是真话吗!他难道听不出来吗?他应该听的出来,他为什么听不出来。如果是一个很糟糕的剧作家写的剧本,我们可以说这是个糊涂的爸爸。但是问题这是莎士比亚写的,莎士比亚不会犯这个编剧错误,把李尔写成个傻瓜,是傻瓜有悲剧,整个悲剧就没有分量了。如果是傻瓜有悲剧,那就没有分量了,他如果是个专门想听人家拍马屁的人,那这个悲剧就没有分量了。所以,总有莎士比亚研究专家。总有20世纪的大师说,其实那一天李尔明白,土地还没有分的那一天,李尔心中非常明白。大女儿、二女儿讲的是假话,小女儿讲的是真话。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就厉害了,这个时候开始,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构出来了,就是为什么他心里很明白,他要处罚那个讲真话的人。文艺复兴大师莎士比亚悄悄的出现,他想告诉人们,在文艺复兴之前,在封建的权威当中,处于最高权威的人他是不要听真话的,他要接受的是假话,他知道假话,他也要接受。他知道真话,他也要拒绝。于是莎士比亚必须把他的权位剥夺,不是两个女儿剥夺他,是莎士比亚剥夺他。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承受生命的磨练,让他懂得作为一个人,真实是多么重要。让他首先变成一个人,让李尔变成一个人,变成人以后,他才知道真实的重要。他如果不变成人的话,他在这个权位上,他不知道真实的重要。所以他把假话当作好话,把真话当作坏话。明明知道,他也这么倒过来,不是他糊涂,他一点没糊涂。他清楚,但是他异化了。他当时不是人,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皇帝。他不是人,他变成人以后,他会认识到他全部价值的转移,莎士比亚在这个戏里,他就完成了一个价值转移。就是把封建王朝的价值观,在剥夺的过程当中,让李尔去体验。李尔在这个体验当中懂得了真实的重要,所以他抱着小女儿的尸体就说,我才看到了真正的人,这句话才会有着落,大家理解这个意思吗?所以他在背后隐藏着这么一个非常艰深的,只有人文主义者才能怦然心动的结构,才能使他成为大师,才在这个意义上他提出了人的问题,就是普通人的问题是什么。
但是,他里边又出现了两难结构,懂得了当时又有什么用,懂得的人是一个疯子,他疯了才懂,在没疯的时候他不懂。在脑子最有发言权的时候,他更不懂,最有发言权就是有权威的时候。有权威的时候,他又最有发言权的时候,他完全不知受磨练的时候,他还没疯的时候,懂得一点他不敢承认。他能承认的时候,是他疯了的时候,这个作品就非常深刻了。除了一个人文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