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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二)
如果自己没有易容,那么温浅一定会迎上来的,笑着说别来无恙。虽然嘴上不见得会说想念,但心里总有几丝吧,就像自己想念他那般……这样想着的老白,忽然又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会么,他这样一贯淡然的人真的会想你吗?
敢不想,以后再上山过冬光给你啃大白菜,还必须是生啃。
敢不想,以后再上山避暑光给你清蒸地瓜,还必须是趁热吃。
敢不想,我把全白家山的野猪都弄来围攻你。
敢不想,……
思绪翻涌间,老白的精气神儿就这么纷纷回笼了。眨眨眼,白大侠那叫一个神清气爽,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看着散落在地面的点心和盘子碎片,老白有些过意不去,便蹲下来想要收捡。哪知刚一蹲下,头顶便嗖的掠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就传来了碗碟摔碎的声音。老白僵硬的转头去看,险些成为致命凶器的刻花大盘此刻已然四分五裂身首异处。
老白眯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抬起头望向飞来横盘的方向,刚想出声怒斥大庭广众不宜做“掷盘子”这种危险活动,却在看清眼前情景后忘了出声。
“贵派的盘子扔得倒是有模有样嘛,我看也别叫天剑门了,改叫盘子帮如何?”
“勾三,你这卑鄙小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胆敢公然污蔑我天剑门!”
“哟,别忘了现在是你们上赶着拦住我,不然我才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跟你们在这里作无聊的口舌之争。”
勾三在和别人吵架,确切的说是一对三。为首的年轻人老白认得,那是天剑门现任掌门任天暮的唯一儿子也是嫡传弟子,任翎。至于后面两个老白没见过,但看样子应该也是天剑门中比较数得上的弟子,因为他们也和任翀一样佩着镶玉剑,而那是天剑门里够资格的弟子才能得到的兵刃,据说每把剑都由天剑门里的老工匠悉心打造,可算得上独一无二。
老白记得自己和勾三进这荷风苑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这么短的时间会产生如此的不愉快以至于到不顾形象的扔盘子吗?老白怎么想都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积怨喽。
似乎像要印证老白的想法一般,任翀的佩剑已经出了鞘,并未全出,但看得出任翀已经按捺不住:“勾三,把我祖师墓中的宝物还回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勾三露出嘲讽的轻笑,故意夸张的叹息:“都换成了银子呢,糟糕糟糕,这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间,宝剑出鞘。镶玉剑就像道划破长空的闪电刺向勾三。老白心骤然一紧,说不清为什么,这担心来得莫名其妙。
好在勾三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锋利玲珑的冰锥,四两拨千斤的挡开了任翀的镶玉剑。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勾三人已经跳到几米开外。
但任翀并不罢休,随即便又冲了上去。大堂本就空间有限,此刻又装着这么多人,勾三再想躲已然不可能,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很快,两个人就斗做一团。
一直嘈杂的大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寂静下来。人们纷纷退到屋子两侧以免被殃及无辜,但同时又好事的瞪大眼睛看着中间空地上演的全武行,俨然充满了围观精神。
老白也跟着这些人蹭到了窗边,可视线却没有一刻离开勾三。论武功,男人恐怕不是任翀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型够巧,轻功够好,闪躲防御绰绰有余。
“你伤不到我的,别白费力气了。”闪躲之余,勾三企图劝对方收手。
“现在乖乖束手就擒还来得及,一会儿万一见了血可别怪刀剑无眼。”任翀压根不为所动,招招狠冽像是非得要了勾三的命。
勾三把眉毛皱成了白家山:“你没毛病吧,我又不是杀了你亲人灭了你全家的,你至于吗!”
任翀没回答,取而代之是更凌厉的剑法。
勾三眯起眼,似乎真的动了怒。老白压根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当啷一声,镶玉剑已经落地。再去看,勾三手里的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细细的铁链,而铁链一端则连着个类似于爪钩的东西,这会儿正垂直着地面晃啊晃。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落地,就意味着彻底的战败。
“啧,说了你伤不到我。”勾三撇撇嘴,把爪钩三下五除二的塞回怀里——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塞进去的,之后走向前似乎想把坐在地上的任翀拉起来。
就在勾三朝任翀伸出手的瞬间,一个身影快速的闪了进来二话不说照着勾三的肩膀就是一掌,愣是把勾三打得跌落在几米开外。之后来人小心翼翼地把任翀扶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出手的居然是天剑门的掌门,任天暮!
一时间,大堂一片哗然。
老白也很诧异。天剑门是江湖上相当有名望的大派,虽然近年来有每况愈下之势,可近百年的积威总是在的。而横看竖看此刻都不是任天暮适合出手的场合,因为于情于理他都难逃欺负小辈的罪名。但是他刚才那一掌却又如此果断,好像勾三真是他们天剑门不共戴天人人得而诛之的仇家似的。老白想不通,一个小小的盗墓贼,这天剑门至于如此么。
“喂,你一个堂堂掌门居然对我这样的后辈出手,还是偷袭,说不过去吧。”勾三咳嗽几声,捂着肩膀挣扎着站了起来。
老白微微皱眉,那一掌想必不轻。
“打扰祖师安宁者,天剑门人人得而诛之。”任天暮那被岁月雕刻而成的沧桑面容,此刻异常冷峻。
勾三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嘲讽:“还是你这掌门会说话,不像任大少爷,张口闭口就是要我还宝物,好似这宝物比祖师安眠更重要似的。”
“勾三,你别含血喷人,我那是、我那是……”任翀气急败坏的想要解释,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在任天暮的警告眼神里收了声。
只见任天暮整了整衣衫,才缓缓道:“祖师安眠固然重要,不过祖师爷的遗物也是我天剑门的圣物,不由你随意盗取。”
“都入了黄土进了棺材还谈什么圣物……”勾三讥讽的扯扯嘴角,小声咕哝着。随后他抬头迎向任天暮的视线,好整以暇道,“那么烦请任掌门告知在下,贵派祖师墓里究竟丢了哪些圣物呢?”
任天暮挑眉,略略环顾四周。似乎觉得此地并非适宜之所。可事已至此,又是众目睽睽,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不答也得答。轻咳一声,他缓慢而郑重的说道:“西域鎏金佛造像两座,淮夷嫔珠十五颗,前朝官家御赐玉器九件,金银珠宝兵刃首饰,和……一本秘笈。”
老白看见勾三在任天暮叙述那些陪葬品的时候,表情泰然自若,甚至还有那么点“对对就是这些我都记着呢”的调皮,可当老头说到最后那一本秘笈,勾三的表情表情明显一愣。眼睛里先是惊讶,然后慢慢的涌进些许不解和疑惑。
“什么秘笈?”果然,勾三出声询问。
任天暮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勾三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地剑。那是我们祖师的不传之秘。临终前他要当时的大弟子也就是我们的第二任掌门发誓,让那秘笈随他一同下葬。”
勾三敛下眸子,似乎在沉吟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抬眼,目光炯炯:“你刚刚说我打扰了贵派祖师的安眠。那么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偷,还会不会背上这个罪名呢?”
任天暮的眉头渐渐蹙起,有些拿不准勾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老白也拿不准,可他分明看清了那家伙眼里闪着的淘气火花儿。
“咳,”只听任天暮轻咳一声,才谨慎道,“即使你什么都没偷,只要进了我祖师之墓,便已然打扰到了先人之灵。”
“这样啊……”勾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然后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状,“那我就想不通了,墓里丢了什么你们怎么如此清楚?难不成你们也进去了?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也打扰了祖师的安眠呢?”
任天暮蹙眉不语。任翀却先一步出声:“我们是祖师门下,进入墓穴怎么能算是打扰?只有你这样的毛贼才……”
“哦——”勾三故意拖长尾音打断任翀,“按照任小少爷的意思,只要是你们天剑门的人,就可以把祖师爷的墓穴当菜市场,早晚逛着玩儿喽。”
“勾三!你太放肆了!”任天暮额头隐隐泛起青筋。
勾三冷冷地扯扯嘴角,一字一句道:“任掌门,我勾三常年行走地下可能不懂江湖规矩,但同样我也没你们那么多绕弯儿的心思。要真是我盗了另祖师的墓,我跑也好逃也好哪怕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一条,盗了就是盗了,我绝对不会不认。可是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另祖师的墓穴我进了,但东西一样没拿。因为在我之前已经有人进去过,这点从入口、墓道以及墓室里的情况都能看出来。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如果一个墓有同行先下了,那么后来者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再出手的。”
良久,任天暮才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勾三耸耸肩,无所谓道:“相不相信随你。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墓穴被盗的呢,我离开的时候明明把墓口恢复得天衣无缝。除非有人又下去了。”说到这里勾三忽然顿了下,随即一拍自己脑门儿,“哦,不对,应该说一定有人又下去了。因为在我下去的时候任掌门说得那些东西都还在,呃,除了……那本秘笈。”
任天暮眉头紧锁,似乎被勾三一连串不知道真假虚虚实实的招子给晃晕了。全大堂的人也眉头紧锁,跟着任掌门一起在云里雾里费劲的扑腾。
“翀儿,你可是亲眼看见勾三从祖师墓中出来的?”任天暮忽然把头转向自己的儿子。
任翀一愣,随即大声道:“是的,那一夜孩儿巡山,忽然看见有一人影鬼鬼祟祟徘徊在祖师墓前,孩儿怕是盗墓贼便悄悄靠近,谁知借着月光看清了就是这个家伙。而且他当时还背着大大的包袱。爹,墓一定是他盗的,你别信他的鬼话。”
勾三瞪大眼睛,显然气得不清:“你个王八犊子,再说信不信我把你钉进棺材里!”
“你看,爹,他恼羞成怒了!”任翀话语间满是得意。
老白握紧手心,有种想赏任翀一拳的冲动。勾三似乎也有此意。不过隔着任天暮,这自然只能是妄想。于是男人只能不断的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半天才把气儿捋顺。
“那么任少爷,请问你是哪月哪日见到在下在墓前携包潜逃的呢?”
勾三在赌。之前他不敢这样,可当听任翀说看见他背着大大的包袱,勾三便起了疑心。任翀为何栽赃?哪怕他真是看见了那日空手而归的自己,也没有必要编瞎话到如此,自己和他压根没什么过节。除非,他有不得不栽赃自己的理由。勾三的直觉告诉他,墓穴明器丢失和任翀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这样,任翀就不可能在立刻看见自己的时候就报告给任天暮,因为他需要时间再入墓穴盗明器。可万一任翀报告给任天暮的时间和自己进入墓穴一致,那么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这一问,勾三其实是在赌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直觉。
“就一个月前,十一月初七。”这是任翀的回答。此答案做不得假,因为这会儿任天暮已经成了最中立的证人。
勾三紧追不舍,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敢问任少侠是十一月初七看见我在墓口,还是十一月初七才报告给的任掌门?”
任翀眼神闪烁了下,才急促道:“十一月初七看见你,之后我马上就禀报了父亲。”
勾三扬起嘴角,他赌赢了:“原来如此,十一月初七啊……可是,我怎么记得自己是十一月初四进的墓呢?”
“你胡说!明明是十一月初七!”任翀咬死了不放。
勾三眸子里闪过寒光,冷冷道:“真是对不住,十一月初四从天剑门离开之后,直到十一月初十之前,在下一直住在万福镇的云乡客栈。”说着勾三环顾大堂,朗声道,“那里是西北来江南必经的码头之一,想必在场很多位朋友也是在那里上的船吧。”
“对,我就是!”大堂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之后陆续便开始有人附和。
勾三笑笑,抬头挺胸看向人群:“那么在场有没有那几日住过云乡客栈的仁兄,如果见过我麻烦帮在下说句公道话。”
大堂又恢复了安静。
静得只剩下人们交错的呼吸。
“啊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天天晚上给柳百川捧场的家伙!”出声的是个彪形大汉,头发胡子连在一起光看着就有股子刀客的粗犷,只见他连比划带说好不热闹,“就是你就是你,最爱给铜钱儿那个,说什么铜钱儿听着清脆,打赏比银子好听多了。还让我们把银子都换成铜钱儿!”
“嘿嘿,让兄台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