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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了柳百川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定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不想柳百川却笑着摇了头:“勾三被冤枉那夜,我直觉哪里不对,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你挺身而出了,且分析得头头是道让那些鲁莽之人心服口服,所以啊,倘若世间真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也绝对不会在我这儿。”
柳百川的目光仍旧淡然如水,可就这还是把老白给看的脸颊发热。末了老白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了句“明天就拜托你了”,之后落荒而逃。
门关上的同时,柳百川也笑出了声儿。仍旧低低的淡淡的,却是说不出的悦耳。
丑时一刻,月影房。
一抹黑影从半开的窗口悄然潜入,很快来到了床榻之前,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借着微弱的月光,来人看清了床榻上的柳百川。显然他正处于酣眠,呼吸自然而绵长。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如水的月光。
黑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佩剑,为了消除不必要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带来剑鞘。终于,一切准备就绪,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剑直直像柳百川的心窝刺去!
当的一声!兵刃交接的清脆声响在这个夜晚听来格外骇人。随之很快又是“当啷”一声!几乎是连着第一声发出的,黑衣人的佩剑已经落到了地上。
“我劝你从现在开始乖乖听话,否则刀剑无眼伤到你我可不负责任。”李小楼于黑暗中摸出绳索将黑衣人双手反绑在后捆了个结实,确定对方基本没有逃跑可能后,才用没有抓着绳结那只手去推床榻上的柳百川,“喂,你还真睡着了啊!起来起来,要去交差了!”
纵然柳百川的睡眠质量再高也禁不住李小楼那虎掌的推搡,刚两下,柳先生便从美梦中惊醒了。睡眼惺忪的坐在床榻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这是把凶手逮住了。
把犯人押解到冬雪房的路上李大侠还不忘抱怨,什么老子辛辛苦苦夜猫子似的守着你倒好,都快给我梦回前朝了。结果被柳百川一句真诚的“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给堵得完全没了火气。好几次想再骂,可一对上柳先生那“李大侠你有话但讲无妨”的清澈眸子,便嘴角抽搐,到了嘴边的话那是死活也说不出口了。
冬雪房灯火通明,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李小楼大咧咧的推开门把人往老白面前一丢,不满意的嚷嚷:“这人谁啊!还说什么穷凶极恶非我这第一高手方能擒住,结果倒好,老子连半招还没用呢!”
老白没时间搭理李小楼,言是非若迎夏和伊贝琦也没时间打理他,包括柳百川在内,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到了“凶手”身上。
“天剑门座下第十三代首席大弟子辉子青?!”言是非第一个叫出了声。虽然之前已经从老白那里得知凶手是天剑门的人,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位最有希望继承掌门之位的首席大弟子。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老白沉着声音问。
辉子青露出从容的微笑:“当然有。在下今夜心烦难以入睡,又听闻柳兄舌灿莲花,故而登门叨扰希望能打发这漫漫长夜。属实不知这犯了哪桩忌讳,居然劳烦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夜半登门?好一个合适的时辰。”老白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今夜大堂,是柳兄亲口说他近来休息不好,常常夜不能寐,故而在下才来撞撞运气。”辉子青挑衅般对上老白的眸子。
“你这个家伙,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跟凶手过过招……呃,勉强算交过手的李大侠不满了,“上门做客有举着剑往下捅的吗!”
老白摆摆手,示意李小楼稍安勿躁。随后也不和辉子青多做纠缠,而是转向言是非,一字一句道:“请七净大师无寂师太还有天剑门到大堂。”
“现在还真是挺晚呢,”言是非装模作样的呢喃了一句,之后愉快的勾起嘴角,“不过放心,包我身上了。”
丑时三刻,大堂。
老白只是让言是非去请七净大师,无寂师太以及天剑门,可事实上荷风苑里除了确实睡死过去无法弄醒的江湖高人之外,所有的人都赶过来了。精彩比预计的提前到来,让众江湖客异常兴奋。
“老白,你都快成走江湖卖艺的了。”伊贝琦在老白耳边调侃。
“那你拿个笸箩给我收钱吧。”老白没好奇的白了婆娘一眼,之后转身,看着天剑门的人总算把迷迷糊糊的勾小钩也给带了过来。
人全了。
还是三天前夜里的那个阵势,言是非和两位大师坐在堂上,众江湖名门坐于堂下,伊贝琦若迎夏李小楼韦利图等则混在站着的人群之中,还有温浅。目光触到时,那人给了老白一个鼓励意味浓厚的微笑,莫名的,安心起来。
“白大侠,老衲听闻你把凶手捉到了,这是真的吗?”七净大师依旧那般慈眉善目的,只有眼睛里的光,恍若洞悉世事。
“没错,凶手就在我身边。”老白说罢抬起胳膊,直直的指向了堂中的辉子青。可怜的跟真凶靠得太近的勾三,下意识的跳离了一尺开外。徒留男人和他的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子青是凶手?”这回发出声音的是任天暮,只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有何证据?如若含血喷人,我天剑门绝不善罢甘休。”
“任掌门稍安勿躁。且听在下细细说来。”老白冲着任天暮微微抱拳,随后环顾整个大堂,缓缓道,“整件事情还要由十一月初四勾三到天剑门盗墓说起。十一月初四,勾三潜入了天剑门祖师墓,但却发现该墓已经有他人之痕迹,碍于行规,勾三无功而返。可这事却被任翀发现。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注定,任翀当机起了嫁祸之心。为何说是嫁祸呢,因为在勾三之前进入这古墓之中的,恰恰就是任翀。所谓嫁祸,只不过是想要掩饰掉秘笈。”
任天暮眼看就要发作,七净大师却先行一步开了口:“白大侠如此断定,可有证据?”
“自然。”老白点点头,继续道,“勾三说从他到达这荷风苑确切的说是在这里遇见任翀开始,便被对方追着归还什么宝物。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第一,为何任翀可以如此断定盗墓的是勾三?如果是因为他那一日看见了去天剑门盗墓的勾三,又为何拖延几日方才呈报?第二,勾三说任翀至始至终都只是追着他归还宝物,秘笈的事是那晚任掌门出现说了他才知道的。这不是太奇怪了么,按说祖师墓室被盗最宝贝的就该是那本秘笈了,没有道理任翀只追宝物不追秘笈。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心虚。所以整件事应该是这样,任翀先潜入了墓穴盗出秘笈,事后看见勾三便心生歹念,用接下来的几天又取走了墓内陪葬品企图制造被盗墓贼光顾的假象。一切做完,他才故作慌忙的把看见勾三的事告诉了任掌门。”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全凭你的推断?”任天暮嗤之以鼻。
老白不疾不徐道:“任掌门莫恼,在下还有证人。”
韦利图生平第一次,恨不得拿个麻袋把自己套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自己脸上的滋味实不好受,尤其是任天暮那两束,活活能把人烧着。
“韦大侠……”低哑的女声从暗处钻进韦利图的耳朵,后者心一横,终于冲出无知的人群走向明亮的正义之光。
——和伊贝琦的魔音相比,任掌门那目光顶多用来挠挠痒痒。
“在下韦利图,多年行走江湖做些小本生意人,在场诸位可能很多都认得我,知道在下多与秘笈打交道。”韦利图尽量让自己笑得如平时一样玉树临风,“任少侠被害那一夜,曾经找我在下,目的很简单,希望我能出银子收一本秘笈——地剑。”
任天暮似乎很难接受自己儿子就是盗墓贼的事实,一个劲儿的说着:“不不,你空口白牙……”
老白皱眉,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了任天暮怎么还这般死脑筋。刚要说话,就听韦利图朗声道:“在下并非空口白牙。”
说罢,韦利图从怀里摸出张契约:“在下已经付给了任少侠三百两定金,这上有任少侠的亲笔画押。”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白瞪大眼睛,他不着痕迹的靠近韦利图,悄悄道:“他不是没卖么?”
“对啊,但我怕他跑掉就先给了定金以示诚意,凡事好商量嘛。”韦利图说到这里,又咬牙切齿起来,虽然声音压得很低那牙可是磨得咔咔的,“哪知道肉包子打狗!”
老白嘴角抽搐。恍然大悟韦大侠出来作证的另一主要目的,那就是告知天下,嘿,你们天剑门可卷走了我三百两银子呢!
画了押的契约让任天暮哑口无言。韦利图光荣的完成了任务,功成身退。老白再次开口:“如果各位没有疑问,那么我们继续。任少侠那一日在大堂与勾三争吵大家都是见到的,争吵中勾三提出了疑问,其实言语间已经怀疑任翀的监守自盗。任掌门也承诺,会在调查清楚之后给勾三一个公道。可惜任掌门还没来得及调查,堂下这位辉子青少侠已经在心里有了数。如果没有记错,当日与任少侠一起围攻勾三的人里,就有这位辉子青。秘笈人人想要,据说那上面有天剑门的绝世武功,于是那夜任翀找韦利图卖秘笈时,我想这位辉少侠是跟着的。也许他当时只是怀疑任翀,但却不想秘笈真的就在任少侠手里。遂起了歹心。在任少侠与韦利图分手之后,他便把任翀约到了兰香房。辉子青原本只是想分一半,但似乎话不投机。不巧他们的争吵正好被当时在屋顶看星星的李小楼大侠听见。”
“要不再演一遍吗?”李大侠不等人叫就窜了出来,跃跃欲试。
“不用不用,作个鉴证就好。”老白擦擦额头上陡然冒出的汗,“之后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争吵之下,辉子青出手杀了任少侠。”
“是错手吗?”无寂师太出声询问。
老白目光炯炯:“杀人是临时起意,但却绝对不是争吵中的错手。而是在任少侠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已经被人一剑致命。”
“说了这么多,你却只有两个证人。凭这些想绑我天剑门的首席大弟子,恐怕不妥吧。”任天暮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但他必须要撑住天剑门的颜面,他想找出凶手,但凶手是内鬼这个事实,他打从心底里不能也不愿接受。
“任掌门可知在下是如何绑到的这位辉少侠?”老白挑眉,随即转向大堂,朗声道,“放出柳百川认得出凶手的声音是在下的主意,目的就是希望凶手自己跳出来。因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说明问题的了。而这位辉子青大侠,就是我们在柳百川房内当场捉住的!”
大堂一片哗然。
“在下只是来找柳兄希望能听上几段书的!”辉子青忽然吼了起来,边吼还边扭动的企图挣脱开束缚的绳子。
“呸!有摸黑进去的么!”出声的是勾三,只见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脱开了绳子,好不自在的盘腿坐在堂中央,一派潇洒,“老白都跟我说了,你还带着没有鞘的剑。听书?糊弄鬼呢!”
辉子青被勾三直白的叫骂弄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竟然没了声音。
无寂师太适时道:“白大侠,你不是说柳百川认得凶手的声音,那么他指认了辉少侠吗?”
没等老白出声,柳百川先开了口:“对不住,在下撒了谎。虽然在下就住在兰香房旁边,可那一夜虽然睡得不好,但也确实没听见什么声音。之所以说听见了,只是为了帮助白大侠引出凶手。”
老白诚恳道:“柳先生不会半点功夫,却能挺身而出帮助在下,老白岂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人群一角幽幽飘来怨念:“出力的是我好不好,他明明只是睡大觉……”
莞尔。老白正了正色,才转头向任天暮有礼的欠身:“任掌门,希望您能允许我们为任少侠开棺。”
“开棺?!”任天暮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身子轻微的晃了几下。
“对,”老白言辞凿凿,“因为任少侠的身上留着凶手是谁的铁证!”
“不行,翀儿已经死得那么惨了,我绝对不能让你们再扰了他的安宁!不行!”任天暮几近歇斯底里。
“任掌门……”七净大师的声音缓缓响起,低沉而有力,“也许任少侠比我们任何人都希望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等下达摩院会为任少侠做场法事,任掌门请放心,达摩院定会让任少侠安安稳稳的走,了无牵挂的往生。”
“大师……”任天暮终于安静下来,颓丧的跌坐进椅子里,好半天,才听见他低声吩咐,“去,去义庄……。”
后面的话任天暮再没说下去,不过弟子已经心领神会。一炷香快烧完时,棺材被众人抬到了大堂。
老白在心底叹口气,有些内疚。其实他可以不用尸体直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