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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传-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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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从事绘画之前,你做过什么呢?” 
  “画商、教师、书商、神学生和福音传道者。““都失败了吗?” 
  “我放弃了。” 
  “为什么。” 
  “我不适宜干那些名堂。” 
  “多少时候以后,你将放弃绘画呢?” 
  “他永远不会放弃!”玛戈特叫道。 
  “在我看来,凡·高先生,”大姊姊说,“你要娶玛戈特是太冒失了。你不可救药地被社会所抛弃,既不名一文,又无能挣一个子儿,无法坚持任何一种职业,就象二流子和流浪汉似地东荡西游。我们怎么敢把我们的姊妹嫁给你呢?” 
  文森特摸索烟斗,又放了回去。“玛戈特爱我,我爱她。我能使她幸福。我们在这儿再住年把,然后到外国去。她从我这儿得到的将永远是照料和爱情。” 
  “你会遗弃她!”别的一个姊妹叫道,她的声音更尖。“为了某一个坏女人,就象海牙的那一个,你就会厌倦她,抛弃地!” 
  “你就是为了她的钱才想娶她!”另一个说。 
  “但你得不到的,”第三个宣告。“妈妈要把这笔钱放回到产权中去。” 
  眼泪涌出了冯戈特的眼眶。文森特站起身来。他认识到在这些雌老虎身上浪费时间是白费的。他只需在埃因霍温与玛戈特结婚,然后立刻赴巴黎。他现在还不想离开布拉邦特,画还没有完成。但一想到让马龙特单独留在那班变态女人的家中,不由得一阵战栗。 
  接下去的几天中,玛戈特很难受。第一场雪降落了,文森特只能待在工作室里作画。贝格曼家不允许玛戈特来看他。从早晨起床起,直到佯装要睡觉而得到允许时止,她无时无刻不被逼倾听对文森特的无休止的攻汗。她和她的一家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她认识文森特不过几个月。她憎恨她的姊妹,因为她清楚,是她们毁掉了她的一生。但是憎恨是爱的一种更为含糊的形式,有时候,它繁殖起一种离奇的责任感。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呢,”文森特告诉她,“或者至少就在这儿跟我结婚,不管她们同意不同意。” 
  “她们不让我。” 
  “你的母亲?” 
  “我的姊妹。妈妈不过坐在后面表示赞同而已。” 
  “你姊妹们说的话那么要紧吗?” 
  “我告诉过你,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爱上了一个男孩,还记得吗?” 
  “记得。” 
  “她们阻止了我。我的姊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生中,她们老是阻止我所要做的事情。我决定探访城里的亲戚,她们不让我去。我想读书,她们不允许家里有本好一点的书。 
  每次我邀请一个男人到我们家来,她们就在他离去后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这样就能使我不再见到他。我一直想干点什么;当一名护士,或学习音乐。就是不可能,我一定要跟她们想得一样,完全按照她们的样子生活。” 
  “那现在呢?” 
  “现在她们不让我嫁给你。” 
  新近获得的大部分生命力,从她的声音和姿态中消失了。她的嘴唇干裂,双眼底下的微细的肉色雀斑又显露出来。 
  “别担心她们,玛戈特。我们结婚,事情不就完了。我的弟弟一直建议我上巴黎去。我们可以在那儿住。” 
  她没有回答。她坐在床沿上,呆望着木地板。她的双肩坍削成新月形。他坐在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 
  “她们不答应,你就害怕嫁给我吗?” 
  “不。”她的声音里没有力量或信心,“我将自尽,文森特,如果她们把我从你手里抢去的话。我受不了。在爱上了你后,再也受不了。我将自尽,完了。” 
  “不需要让她们知道。先结婚,以后再告诉她们。” 
  “我无法违背她们的主意。她们人数太多了。我无法跟她们所有的人斗。” 
  “哦,别操心斗不斗的。只要嫁给我,不就完了。” 
  “没有完。不过是开了个头。你不了解我的姊妹。” 
  “我不想了解!不过今晚我再来试一试吧。” 
  他一踏进会客室,就知道又是徒劳的。他已经忘记了这地方的令人心寒的空气。 
  “我们都已听说过这些了,凡·高先生,”妹姊说,“这说服不了我们,也打动不了我们。 
  对这件事,我们已经拿定主意。我们要看到玛戈特幸福,而不要她抛弃她的生活。我们已经商量好,两年以后,你还想结婚的话,就收回我们的反对。” 
  “两年!”文森特说。 
  “我不会在这儿再呆上两年了。”玛戈特安详地说。 
  “你要上哪儿?” 
  “我死了。如果你们不让我嫁给他,我就自尽。” 
  在一阵“你竟敢说这种活!”和“你们看,他给了她什么样的影响啊!”的叫喊声中,文森特偷偷溜走了。他毫无办法。 
  许多年来,玛戈特在精神上的失调,显露其影响了。她精神不健康,身体也不健康。在五个下定决心的女人的正面强攻下,她的精神一天天地消沉下去。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也许能杀开一条血路而不负伤,但玛戈特四面受敌,将被打得遍体鳞伤。她的脸上起了皱纹,旧时的忧愁神情又在眼中显露,皮肤开始苍白和粗糙起来。她的嘴右边的拥根线条加深了。 
  文森特对冯戈特的柔情随着她的美一起蒸发了。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或想娶她,现在他比以前更不需要她了。他对自己的冷淡感到羞愧;这促使他的求爱更为热烈了。他不知道她是否预卜到他的真正感情。 
  “你爱她们比爱我更深吗,玛戈特?”有一天,她设法馆进他的工作室待一会儿。他问。 
  她向他投去吃惊和责备的眼光。“噢,文森特。” 
  “那末你为什么愿意放弃我呢?” 
  她象一个玩累了的孩子,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要是我认为你象我爱你那样地爱我,我就敢反抗整个世界。可是,你是那么少……而她们是那么多……” 
  “玛戈特,你错了,我爱你……” 
  她把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嘴上。“不,亲爱的,你想……但是你不。你不必想得太坏。我要做一个最有爱情的人。” 
  “你为什么不和她们决裂,自己拿主意呢?” 
  “你讲得容易。你强壮,你能与任何人斗。但我已四十岁了……我生在纽南……我从来没有出过埃因霍温。你还不明白;亲爱的,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或任何事决裂过。” 
  “是的,我知道。” 
  “如果这就是你所要的东西,文森特,我就会全力以赴地为你而斗。但这仅仅是我所要的东西,而且、这毕竟是太晚了……现在我的生活已经完了……” 
  她的声音变成了耳语。他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捏住。她的眼里满含泪水。 
  “我亲爱的姑娘,”他说,“我最亲爱的玛戈特。我们能够白头偕老。你只要讲一句话。 
  今晚你家里睡觉的时候,你收拾一下衣服,可以从窗口递给我,我们走到埃因霍温,搭早车去巴黎。” 
  “没有用的,亲爱的。我是她们的一部分,她们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到最后,我要怎样就怎样。” 
  “玛戈特,我看到你这样不幸,受不了。” 
  她朝他转过脸去。泪水没有了。她微笑。“不,文森特,我幸福的。我得了我所需要的。 
  爱你是了不起的。” 
  他吻她,在樱唇上,他尝到了从粉颊上淌下来的眼泪的咸味。 
  “雪已经停了,”过了片刻,她说,“明天你到田野里去画画吗?” 
  “是的,我想去。” 
  “在哪儿?下午我来找你。” 
  第二天,他画到很晚,头上戴着皮帽,颈上紧紧地围着布工作衣。黄昏的天空,在茅舍的黑色剪影上,在红色的矮树丛的隙缝中,呈现着带金色的淡紫色。上方,苗条的黑色白杨树耸起;前景是一片枯萎的变白的绿野,一条条黑色的泥沟边,青色的干枯芦苇纵横交错。 
  玛戈特快步穿过田野。她穿着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候的那袭白裙衫,肩上披着围巾。他注意到她双颊上的淡淡红晕。她又成了那个几星期前滋润在爱情中的神采焕发的女人。她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 
  她双臂抱住他的颈项。他能够感觉到贴着他的那颗心在怦怦乱跳。他轻轻地把她的头向后推去,注视着那双棕色的明眸.眼中的哀伤神情消失了。 
  “怎么啦?”他问,“发生了什么事片“没有,没有,”她嚷道,“那…那不过是我感到很高兴,…又和你在一起……” 
  “可是你怎么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出来呢?” 
  她等了片刻,然后开口:“文森特,不论你走得多远,我要你永远记住关于我的一件事。” 
  “什么事,玛戈特?” 
  “我爱你!永远记住我比你一生中任何一个女人更爱你。” 
  “你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没什么。我被拦住了。所以来晚了。你快画完了吧?” 
  “马上就好。” 
  “那就让我坐在你的后面,你尽管画,就象往常一样。你知道,亲爱的,我决不想给你添麻烦,妨碍你。我只要求你答应让我爱你。” 
  “好的,玛戈特。”他想不出别的话来说。 
  “那就画吧,我亲爱的,把它画完……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她有点哆噱,拉拉紧围巾,说,“在你动手前,文森特,吻我一次吧。你吻我的那样子……上一次……在你的工作室里…… 
  那次我们是那么幸福地在彼此的怀抱里。” 
  他轻柔地吻她。她拉拉好裙衫,坐在他的后面。太阳西下,冬天的短促黄昏降落在平坦的田野上。乡野暮色的宁静包裹着他们。 
  一只瓶子叮地落地。玛戈特哑叫一声站了起来,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倒在地上。文森特跳起来扑过去。她的双眼紧闭,脸上流露出一丝讥笑。她又发作了一阵很快的痉挛,她的身体僵硬起来,向后弯成目形,双臂弯曲。文森特向落在雪地上的瓶子弯下身去。瓶ti内残留着白色的结晶。一点气味也没有。 
  他抱起玛戈特,疯狂地奔过田野。他离开纽南一公里左右。他担心抱她回到村子前,她会断气。快吃晚饭的时候了,人们正坐在他们的家门口。文森特从镇的尽头进来,得抱着玛戈特横穿整个村子。他奔到贝格曼家,一脚踢开门,将玛戈特放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母亲和姊妹们奔进房来。 
  “玛戈特服毒啦!”他叫道,“我去请医生!” 
  他飞奔去请村里的医生,把他从晚饭桌上拖出来。“你敢肯定是番木鳖硷吗?” 
  “看上去是的。” 
  “你把她送到家里的时候,还活着?’“活着。” 
  他们到达那儿的时候,玛戈特在躺椅上折腾。医生朝她弯下身去。 
  “是番木鳖硷,不错,”他说,“但她为了止痛,同时吃了一些别的东西。从气味上闻起来,好象是鸦片剂。她不知道鸦片剂却起了解毒的作用。” 
  “那她能活了,医生产母亲问。 
  “有希望。我们必须立即把她送往马得勒支。她应该得到严密的观察。” 
  “你能介绍一家在马得勒支的医院吗?” 
  “我认为进医院并不适宜。我们最好让她在精神病院里待一阵子。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精神病院。吩咐套车吧。我们必须赶上从埃因霍温开出的最后一班火车。” 
  文森特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声不响。马车驾到房子的前面,医生用条毯子将冯戈特裹好,抱她出去。她的母亲和四个妹妹尾随着。文森特定在最后面。他的一家全站在牧师住宅的大门q。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贝格曼家的门前。抱着玛戈特的医生一出来,四下里立刻静了下来。他把玛戈特抱上车。女人们上车。文森特站在车旁。医生捡起经绳。玛戈特的母亲,转过身来,看到了文森特,尖声叫道: 
  “你做下了这等好事!你杀害了我的女儿!” 
  人人注视着文森特。医生用鞭子轻轻拍马。马车沿着大路慢慢消失。 
  在文森特的母亲跌断腿之前,村里的人对文森特不友好,因为他们不信任他,无法理解他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也没有特别地厌恶他。现在,他们对他极为反感,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憎恶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他一走近,他们便转过身去,背朝着他。没有一个人对他讲一句,或对他望一眼。他成了一个无赖。 
  他对此毫不介意——织工和农人依然在家里把他当朋友接待——但是,当人们不再上牧师住宅来看望他的双亲时,他认识到他应该迁居了。 
  文森特明白,最好是干脆离开布拉邦特,让他的双亲太太平平。然而,他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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