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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传-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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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当然不会。我理解。我认为你是对的,嗯……老兄……你最好把酒干了。我得回古皮尔公司去。” 
  文森特又劳动了一个月,尽管现在他的调色板差不多与他的朋友们同样干净和光亮。但是仍然没有取得使他满意的表现方式。起初,他以为是由于笔法生硬,于是他试试画得慢一点,冷静一点。那种工细的画法对他来说,是一个折磨,画后再看看画面,反而更糟。他试图把笔触隐藏在光滑的表面之下,以薄涂代替库涂。什么都不起作用。他一再感到是在摸索某种媒介物,那不但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使他能够表现所要表现的一切事物。可是,他尚未掌握牢。 
  “那一次我差不多抓住了,”一天晚上,他在公寓里喃喃地说,“差不多,但不是很有把握。要是我能够找到其中的障碍就好了。” 
  “我看我能告诉你。”泰奥说,从他兄长手里接过画来。 
  “你能?是什么时“是巴黎。” 
  “巴黎?” 
  “对。巴黎是你的训练基地。只要你留在这儿,你就始终不过是个学童。记得我们的学校在荷兰,文森特?我们了解别人是怎样干的,该怎样干,但是我们实际上却没有为自己干过什么。” 
  “你意思是说,我在这儿没有找到引起共鸣的题材吗?” 
  “不,我意思是你没有能够跟你的老师们一刀两断。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感到万分孤寂,文森特,但我知道你一定要走。世界上一定有某一个地方,你在那儿可以随心所欲。 
  我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儿,那要你自己去找。但你必须离开你的校舍,才能成熟。” 
  “你知道,老弟,我最近一直在想哪个乡野吗?’“不知道。” 
  “非洲。” 
  “非洲!不是真的?” 
  “真的。在这该死的又长又冷的冬季里,我一直在向往灿烂的太阳。德拉克洛瓦就在那儿找到了他的色彩,也许我也能在那儿找到我的色彩。” 
  “非洲远得很呐,文森特,”泰奥沉思地说。 
  “泰奥,我需要太阳。我要它的最可怕的热和力。整个冬天里,我一直感到它就象一块巨大的磁石,把我朝南吸去。在我离开荷兰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太阳这东西。现在我明白,没有太阳就没有绘画。也许使我成熟所需要的东西就是一轮烈日。在巴黎的冬天里,我冷到骨头里了,泰奥,我怕那种严寒已经钻入了我的调色板和画笔。我决不是做起事来半心半意的人;一旦我能使非洲的太阳把我体内的寒冷烧光,并在我的调色板上点起火来……” 
  “嗯,”泰奥说,“我们再多想想。也许你是对的。” 
  保罗·塞尚为他所有的朋友开了一个告别的聚会。他已经通过父亲,安排买下了山上那块俯瞰埃克斯的土地,将回家去造工作室。 
  “离开巴黎,文森特,”他说,“到普罗旺斯去。别到埃克斯来,那是我的地盘,不过到附近的地方来吧。那儿的太阳比世界任何地方更热更纯。你将在普罗旺斯找到晶亮和干净的色彩,是你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我将在那儿度过我的后半生。” 
  “接下来将是我离开巴黎了,”高更说。“我要回到热带去。如果你以为真正的太阳是在普罗旺斯,塞尚,那末你该到马克萨斯①来。那儿的阳光和色彩就象那儿的人们一样原始。” 
  “你们这些人应该加入太阳崇拜的行列。”修拉说。 
  “至于我,”文森特宣布,“想到非洲去。” 
  “好,好,”洛特雷克嘟吹道,“我们手里又有一个小德拉克洛瓦了。” 
  “你是那个意思吗,文森特?”高更问。 
  “是的。唤,不马上就走,也许。我想我得在普罗旺斯某个地方停留一阵,习惯一下太阳。” 
  “你不能在马赛停留,”修拉说,“那城属于蒙蒂塞利。’“我不能上埃克斯去,”文森特说,“因为那属于塞尚。莫奈已经画过昂蒂布,我也同意马赛对‘法达’是神圣的。哪一位能建议我可以上哪儿吗?” 
  “等一等!”洛特雷克叫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你想到过阿尔吗?” 
  “阿尔?古代罗马的殖民地,是吗?” 
  “对。在罗纳河上,离马赛几个钟头。我曾经到过那儿。周围乡野的色彩,使德拉克洛瓦的非洲景色相形见细。” 
  “真的吗?那儿太阳旺吗?” 
  “太阳?能使你发狂。而且你该看看阿尔的女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她们尚保留着她们的希腊祖先的纯粹的、优美的容貌,又混和着她们的罗马征服者的强健、有力的身躯。 
  但奇怪的很,她们的气派却又是明显的东方式磁猜想那是八世纪撒拉逊人入侵的结果。真正的维纳斯在阿尔才能找到,文森特。模特儿就是阿尔女人!” 
  “她们听起来令人神魂颠倒。”文森特说。 
  “是的。你可以在那儿一直耽到你感觉到西北风时为止。” 
  “什么西北风?”文森特说。 
  “你到了那里就会发现的。”洛特雷克回答,强笑着。 
  “生活程度怎么样?便宜吗?” 
  “除了吃和住之外,花不了钱,住也不贵。要是你一心想离开巴黎,为什么不试试上那儿去呢?” 
  “阿尔,”文森特喃喃自语,“阿尔和阿尔女人。我~定会喜欢那些女人的。” 
  巴黎刺激了文森特。他喝了过多的苦艾酒,抽了过多的烟,参加了过多的外界活动。他感到发胀。他渴望独自一个人离开到一个可以安安静静、能够把他的奔腾有力的元气灌注到他的画上去的地方。他只需要一轮烈日促使他开花结果。他感到生活的高潮、他奋斗了长长八年时光的丰满的创造力,已经临近了。他知道他所画的东西一无价值,也许前面还有不长的一段时期,让他能够创作几幅足以印证他的生活的图画。 
  蒙蒂塞利说过什么?“我们得艰苦地劳动十年,才能画出二、三张可信的肖像。” 
  在巴黎,他有保障、友谊和爱。有与泰奥住在一起的一个好窝。他的弟弟决不会让他挨饿,决不会让他讨二次画具或拒绝力所能及范围中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充满同情。 
  他知道,一旦离开巴黎,麻烦又会发生。他无法安排泰奥给他的生活费。有一半时间他会被迫挨饿。他会被迫生活在可怜’的小咖啡馆里,因为无钱买颜料而痛苦不已,因为没有一个知心人可交谈而只得把话便在喉咙里。 
  “你会喜欢阿尔的,”第二天,图卢兹一洛特雷克说,“那儿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热得干燥,色彩辉煌,那是欧洲唯一的地方,你能找到真正的日本式的明净。那是画家的天堂。要不是那么依恋巴黎,我自己早去了。” 
  那天晚上,泰奥和文森特去听瓦格纳的音乐会。他们早早回家,度过了安静的一小时,回忆着曾德特的幼年时代。第二天早晨,文森特为泰奥煮好咖啡,等弟弟上古皮尔公司去后,便给这小小的公寓来一次自从搬进来以后的最彻底的大扫除。在墙上,他挂了一幅粉红的小虾、一幅戴着圆草帽的后居伊老爹像、一幅嘉乐特磨坊游乐场、一幅背部的裸女和一幅香谢里舍大街。 
  那天傍晚,泰奥回到家里,在起居室的桌上看到一张纸条:亲爱的泰奥: 
  我上阿尔去了,一到那儿就给你写信。 
  我在墙上挂了我的几张画,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在思想中紧握你的手 

                              文森特


第六章




  阿尔的太阳狠刺文森特的眉心,把他的双眼逼得睁大开来。那是一个螺旋形的、柠檬黄液体的火球,飞过碧蓝的天空,在空气中塞满了眩目的光亮。空气的酷热和澄明透亮,创造了一个崭新的陌生世界。 
  清晨;他走下三等车厢,踏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通向拉马丁广场,这个市集广场的一边,以罗纳河的堤岸为界,另一边以咖啡馆和下等旅馆为界。阿尔就在前面,沿山脚延伸开去,犹如泥水匠的一把干净的泥刀,在热带的炎回下瞌睡。 
  找个什么样的地方住下,文森特是毫不在乎的。他走进广场上经过的第一家旅馆—~车站旅馆,定下房间。房内有一张刺眼的铜床,面盆里放着一只破水壶,还有一把不象样的椅子。老板搬进一张没有漆过的桌子。没有地方可立画架,好在文森特本来打算整天在户外作画。 
  他把手提包报在床上,便转身奔出去观看市容。从拉马丁广场到阿尔的中心部分有二条路。左面的环形路是行驶车辆的,它环绕市镇的边缘,慢慢地蜿蜒通向山顶,在罗马公所和圆形剧场前经过。文森特穿过狭窄的鹅卵石街道迷宫的近路,走上长长的山路,到达烈日晒烤的市府广场路他走过冰冷的石造庭院和方形院子——一看上去似乎从古老的罗马时代以来,从未被人碰过。为了这避烈日,街巷狭得只要文森特模伸两臂,指尖就能触到两旁的房屋。为了躲避刺骨的西北风,街巷在山脚下七扭八歪,没有十码长的直路。街上全是垃圾,门口全是遗逍遍遇的孩子们,一切都带着不吉祥的、被命运追逐的样子。 
  文森特离开市府广场,穿过一条短巷,踱向山背后主要的市集路,漫步经过小公园,然后,跌跌撞撞地下山,朝罗马竞技场走去。他象山羊似地在看台上一级级地往上跳,一直跳到顶层。坐在石头上,两脚悬在一个千百万双脚踏出来的凹印上,点燃烟斗,俯瞰着这片他自封为主的领土。 
  脚底下的市镇,象一条万花筒似的瀑布,直泻到罗纳河边。屋顶组成了一幅纵横交错的图案画。屋顶原来都是红瓦,但是,经过烈日不断地烘烤,现在已经变成五光十色了:从最亮的柠檬黄和优雅的贝壳红,到刺眼的淡紫和土黄。 
  宽阔湍急的罗纳河沿着阿尔的山脚,来了个急转弯,向地中海直冲下去。河两岸都有石头堤防。对岸的特兰凯塔耶象一座着色的城市闪烁着。文森特的背后是群山,高峰直刺净明的白光中。在他面前展出的是一幅全景画:耕过的田地、开花的果园、蒙马儒尔隆起的丘陵、耕成千万条田畦的肥沃山谷,这一切都集聚于无限远的一点上。 
  然而,是乡野的色彩,使他举手在惊讶的眼睛上搭个凉棚。天空那么蔚蓝,一种如此严酷、无情、深沉的蓝色,简直完全不是蓝的了,而是毫无颜色。在他下面展开的无垠田野的绿色,是绿色的真髓,绿得发狂。太阳的炙人的柠檬黄、土壤的血红、蒙马德尔上空孤云的雪白、果园里年年复生的玫瑰掩。…这些颜色都令人吃惊。他怎么来描绘呢?即使他能够把这些颜色搬上调色板,他又怎么能够使人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呢?柠檬黄、蓝、绿、红、玫瑰红,大自然以此五种折磨人的色调飞扬跋扈。 
  文森特从通货车的路走向拉马丁广场,据着画架、颜料和画布,沿罗纳河吃力地走着。 
  处处杏花怒放。太阳照在河面上的晶晶闪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帽子忘记在旅馆里。太阳烧透他的红头发,把他体内的巴黎的寒冷、城市生活在他灵魂中填塞的疲惫、沮丧和饱食,统统吸了出来。 
  沿河下行一公里,他看到蔚蓝的天空衬托出一座吊桥,桥上一辆小车徐徐而行。河水就象井水那样碧蓝,橙黄色的河岸点缀着绿草肥一群穿着罩衫、戴着五颜六色小帽的洗衣妇女,正在一棵孤树的荫下搞洗脏衣服。 
  文森特立起画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有一个人能睁着眼睛捕捉到这样的色彩,在这儿,修拉的科学点彩法的谈论、高更的原始装饰性的高谈阔论、塞尚的坚实表面下的揭示、洛特雷克的颜色的线条和乖戾的憎恨的线条,统统摈弃了他。 
  这儿只剩下了文森特。 
  晚饭时他回到旅馆。他坐在酒吧中的一张小桌旁,买了一杯苦艾酒。他太兴奋,色彩境得他太饱,根本想不到吃东西。坐在旁边一张桌上的人,看到溅满文森特双手、脸和衣服上的颜色,跟他攀谈起来;。 
  “我是巴黎的记者,”他说,“我已经在这儿耽了三个)5,为一本关于普罗旺斯语言的书搜集材料。” 
  “我今天早晨刚从巴黎到这儿。”文森特说。 
  “我看得出来。想长住下来吗?” 
  “是的。有这打算。” 
  “好,听我的话,别耽在这儿。阿尔是地球上最最疯狂的地方。”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不是想。我了解。三个月来,我一直在观察这些人,告诉你,他们都精神失常。只要看看他们,望望他们的眼睛。在这整个塔拉斯孔附近,找不出一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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