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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是我国现当代的戏剧大师,他的戏剧创作和戏剧论著所取得的卓越
成就。以及他对中国戏剧事业所作出的杰出贡献是举世公认的。他不但在中
国现当代戏剧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而且在国际剧坛上也享有盛
誉。为弘扬中华文化,弘扬中国现当代文学以及戏剧的优秀传统,推动中国
戏剧的发展,促进国际戏剧交流,特编辑出版《曹禺全集》。
本全集邀请曹禺研究专家田本相、刘一军任主编,邀请曹禺先生的夫人
李玉茹女士参加编辑。全集共分七卷,第一卷至第四卷为话剧剧本,第五卷
为戏剧论著,第六卷为小说、诗歌、散文、书信及其他文章,第七卷为改译、
翻译剧本和电影剧本等,并附录《曹禺年表》。各卷均按发表年月日先后编
次。
本全集所收作品,均采用最初版本或最初发表在报刊上的底本,参照其
他版本作一些必要的校订,并作一些必要的注释,最后,经曹禺先生亲自审
定。
花山文艺出版社
1995 年2 月25 日
曹禺全集 (7)
翻译小说
房东太太
(法莫泊桑著)
“彼时,”克佛尼乔治说:“我在圣柏利路一所整洁的客舍里寄居。我
父母决定叫我到巴黎学法律的时候,就为许多零碎的事商量许久,起初许给
我二千五百佛郎的费用,但我的母亲和父亲讲,主张为我找一处安适的宿所,
钱便按月交给房主,伊的意思恐怕我乱用钱吃不着好的把身体弄坏了。
“我从来没离开桂蒲,在那年纪,我只想取所欲得,所以处处全计划着
怎佯过快活日子。
“恰巧我们的邻居说有一位马丹克郭兰,布旦地人,伊在巴黎包宿舍。
于是我父亲便和这位高贵的太太办交涉,我就在一天晚上搬到伊那里。
“马丹克郭兰约有四十岁,生得特肥,喊出一口教练官的大嗓门,断事
也极其刚果。伊的房屋极狭窄,每层楼只有一扇窗户是对街市开的。由下向
上看,一些窗户直像个梯子,而那座窄楼,又像夹在面包里的一片肉,活塞
在两所楼的中间。
“这位女房主问伊的仆人住在下层;厨房和饭厅在第二层,第三第四全
住的是从布旦地来的那四位学生,我就在第五层楼自己单占了两间房子。
“一条暗郁的小螺旋梯子直引到顶楼,一天到晚马丹克郭兰像个海上船
长似的在那梯子上跑上跑下。每个房间一天总得走十遍。伊什么全察看过,
床铺好了没有,衣服刷干净不,待遇如常不,真闹得乌烟瘴气。——要之,
伊待我们可以称得是个母亲,也许比母亲还好些。
“不久我同这四位同伴认识了。他们中间,两个学医,两个学法,但是
全甘心在女房主专制的束缚下忍受着。他们因怕伊,像在果园偷过果子的孩
子见着一个粗暴的警士在后面一样。
“然而我素来好反抗,我是要独行的。因为马丹克郭兰规定夜间至迟十
二点必回,我立刻同伊讲,我在什么时候全可以回寓。听过这话。伊向我看一
时再说:
“‘这是决不可能的,我不能半夜里叫安尼开门。再说,这么晚的时候,
外面也没有你的事。’
“我正颜厉色地答复伊,按照法律无论何时,伊是必须为我开门的。
“‘假苦你不许我,’我说,‘我就叫个警察来评评理;那么,我自己
在外面住旅馆,你却应为我付帐,这段官司我总可以操胜算的。所以你或者
给我开门,要不然,请我走,这都随尊便。’
“同伊讲理的时候,我笑嘻嘻地望着伊。伊一时悸住开不得口,过一时
才同我慢慢通融;我固执不肯,伊也只好退步。我们就这样定下:我自己可
以有把钥匙,不叫伊开门,不过这件事是绝对不许旁人晓得的。
“这一次给伊一个很清楚的印象,以后伊侍我极其亲善,也极殷勤,甚
至于对我常表示出那种粗暴里的和柔,看来,也不见得无味的,痛快的时候,
我便蓦地给伊一吻。我早料到伊要立刻在我耳上回一掌的,便飞快地把头低
下,伊的手如圆球一般在我头上滚过。我笑喝喝地向前跑,伊在后面紧追着。
“哦,你这恶贼,我得还你一掌!”
“然而,这样,我们反成真朋友了。
“不久我认识一个在店里做事的女孩子,以先我就时常遇见伊。啊,你
总知道在巴黎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天气好,你预备听讲去,在路上遇见一个
女郎同伊的朋友抱臂步行。伊们是预备上工去的。你看见伊觉出有一种从妇
人眼中射出来的那样,美适而轻微的感触。由偶遇突引起来体质上的诱动。
遇见那种生来讨人喜欢,为人爱的女人后所导引出来的蛊惑,这种种在生命
里全是一件使人心魂颠倒事情哟。无论伊已为人爱,或者还没有爱过全没有
关系。伊的天性总要回答一个人求爱的愿望的。头一次你只觌视伊的面孔,
伊的头发,伊的笑容,那种迷荡便深深在你身上刺起一种甜美的愉快。你的
心里迷漫着喜悦和温和的感触。道不出的那种迷魂的力量使你向个素不相识
识的女人面前走去;似乎伊那里有些请求须你答复,有种引力使你前行,似
乎你久已知道伊,早已见过伊,并且晓得伊现时正在想什么呢。第二天,还
是那时,又在这条街上遇见伊。接着又一个第二天,一直下去,终而你说话。
于是恋爱便如一场恶病顺着路程进行。
“好,三星期到头我同爱玛的交情也差不多了。的确,若是我早能找好
地方,那种交情总可以期早告成。无奈这女孩子住在家里。伊又绝对不肯同
我住旅馆。这叫我不知怎样办好,然而我到底打定主意,到夜间十一钟请伊
到我房里来,说在我这里喝茶。马丹克郭兰十点钟上床,那么不惊动他们,
轻轻用那把钥匙开门进去,到一两点钟再照样送伊下去,就成了。
“我费了许多口舌,爱玛答应了我的话。
“那一天我过的一点不舒服,的确,心里真不爽快。我怕临时荒乱,闹
出笑话,又幻想出一种不妙的结局,种种的丑事我全顾虑到了。到夜晚,跑
到酒店里灌进两杯咖啡同三四杯白兰地壮壮胆。听钟敲十下半,我蹒跚地走
到我们约会的地方。阿,伊早等着我了!伊夹着我的胳臂,一直向我献媚。
我们便向我的旅舍走去,咳,愈离门近,我愈觉胆怯。我自己想:‘假若马
丹克郭兰已经睡在床上’就好了。
“我嘱咐爱玛两三遍:
“‘最要紧的在楼梯上不要出声音。’对这句话伊却笑着问我:
“‘你怕人听见么?’
“‘不,不,我说,‘我怕把睡在我隔壁的人惊醒,你知道人家有些不
舒服呢。’
“‘走进这所房子我怯得像个牙痛的人到牙医那里去一样。窗户全是暗
黑的,当然他们必定睡着了。我才放出一口气来,贼一般的小心开门让我那
小伴儿进去。随手关上门,提起脚尖沉着气息上楼,又怕走错步,只好把蜡
火柴点着引伊走。
“正过女房主的门前,我心跳得奇快,但是我们走到二层楼,接着到第
三层,终于到了第五层,进到我的房子里面。啊,得胜了!
“然而我只敢低声说话,为减低声音起见,又把鞋也脱下去。放在酒精
灯上的茶也喝过了,我逐渐迫切,一点一点如同作贼似的我把我小伴的衣服
剥去。伊步步退让,但仍拒抗着,面灼得红红的,伊昏乱了。
“除了一件里裙外,伊身上什么也没穿,蓦地门开了,马丹克郭兰拿着
一支蜡烛走进来,穿的一身亵衣,与爱玛穿的没有丝毫不同。
“我跳起离开伊,远远呆站着,凝视这两个互相观望的女人。咳,以后
还要闹成什么地步呢?
“我的女房主用着素未听过的低严的喉咙同我讲:
“‘麦歇克佛林,这里是不欢迎娼妇的。’
“‘但是,马丹克郭兰,’我的舌尖也弹了,‘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
伊不过是到我这里喝杯茶。’
“‘没见过人们在自己的寝室里请人喝茶的,你最好痛痛快快送这个人
走。’
“爱玛当然是晕乱了,把脸藏在围裙里痛哭起来。于是我也慌得不堪,
真不知作什么好,说什么好,女房主尊严地命令我:
“‘帮着伊穿好衣服,立刻送伊出去!’
“没法子,只能这样办。伊的衣服丢在地上,像走了气的气球。我一一
拾起,为伊放在头上,用心系好。伊一面哭着,一面穿,只顾忙,弄出一些
错:扣眼同系带也找不着了。这时,马丹克郭兰站着巍巍然,手里举着蜡,
像个判官似的看着我们。
“爱玛急忙忙的随便穿上衣服,伊只想逃走,结纽,穿带,系衣服,弄
得飞快,鞋上扣子还没系,就飞也似的冲过女房主的面前跑下楼。我的衣服
已脱去一半,拖着拖鞋跟伊后面走,一直反复地叫:‘小姐,小姐!’
“我觉得应当对伊说几句话,然而一句话也寻不出,我跑到了大门,才
追上了伊。我想抱着伊安慰下,谁知伊把我强力地推开,战战他说:
“‘放了我罢!放了我罢!’伊把身后的门关上,跑到街上走了。
“正要上楼,我才看见马丹克郭兰正等候着呢。我轻轻走上去,知道还
有事情,我也预备好了。
“门开了,伊叫我进去,严重地问我说:
“‘麦歇克佛林我有句话同你讲。’
“我低头进去,伊把蜡烛放在炉架上手叉着手盖着从那白细的短衫露出
来的肥满的胸膛。伊说:
“‘那么麦歇克佛林你大概以为我这所房子是不干净的?’
“我的气态一点不能够昂狂了,我低声说:
“‘哦,那不,。。但是马丹克郭兰,你不要着急,你总知道,青年人
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伊答复我:‘我知道,我的房子不许这种东西进来的。
这点意思你也明白罢。这房子的名誉要紧,我希望它叫人看得起,不希望它
的名声丢失了。这个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么?我知道,。。’
“这样那样伊絮絮叨叨他说了至少有二十分钟,说一大堆伊房舍的好名
声伊暴怒的理由,并且申斥我一些子事。
“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没有聆听伊的话,我反而不停眼的看伊。我没
听见伊说的一个字,真的!伊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见,只看到伊那绝妙的胸
膛,丰硕,又白,又大,或者许过于壮满些,但是的确能够引人从脊骨底下
生出一种颤动。真想不到,女房主毛织衣服下面,有这样迷人的东西小脱却
衣服,伊简直年少十年。我渐渐自己觉得怪特,。。我说,。。动心了?蓦
地我看出我自己又把伊先在我房里搅乱了有十分钟的那种情丝又拨动了。
“在伊后面,那壁龛子里,我瞧见伊的床被单搭滚下来,曲扭成些细招,
那里面现出一片为伊身体压过后的凹处。我总想那个地方必定很有趣,也温
软,必定比别处温适得多,当然,这俱因那里蓄藏着迷人的荡媚罢了!
“什么比一个没有铺好的床铺还迷人,还动人呢?甚至远远地,它也能
使我醉了一般令我的肉全震动了!
“伊还在讲理,不过现在和缓些,像一个粗野但是懂事的朋友,还想伺
我和好作朋友呢。
“‘马丹克郭兰,’我战战他说,‘我。。我。。,伊止住听我话的时
候,我便一手抱着伊同伊接吻,简直是饿了许久的人,恨不得一口吞了伊。
“伊挣扎地把头转过来,但是不像是真发气,只反复地机械一般,像平
常伊骂我一般:‘这个野兽,。。这个野兽。。这个野。。’
“这个字没有说完,我便把伊举起来。诚然,在某种情形下,一个人常
有一付可惊的力气。
“我蹒跚地走到床边,落在上边,我还抱着伊呢!。。啊,伊的床真有
趣,真温适。
“一小时后,蜡灼熄了,女房主起来再点一支。当伊走回来,拖到我身
旁的时候,伊那巨圆的大腿压在被单上。伊谄媚似的,满足似的,又像感激
似的吐出一种声音。。‘啊,这野兽!。。这野兽!
。。”
(原载《国闻周报》第4 卷第22 期,1927 年6 月12 日)
一九二八年
一个独身者的零零碎碎
(法莫泊桑著)
我的太太是个玲珑有趣的女人。平生我最怕没有结婚的女子,伊呢,当
然是个有丈夫的。我常想,待嫁的女人总有人尽可做伊的“亲人”的可能,
而另一面讲,真放在伊心上的没有一个,讨了这种女子做老婆真是受罪。老
实说,不管什么道德不道德,我不愿意结婚,我不愿一生讲恋爱,把它当作
自己的职业似的。我厌恶这一类话,这是我的缺点,我自己承认的。
一个单身汉最写意的事情莫若弄一位有丈夫的女人作自己的太太,伊会
替你收拾一处舒服,快适的家庭。虽然,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