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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结束时,一个念头在我们脑海升起:曹禹二十三岁时,写出了轰
动文坛的《雷雨》,二十六岁时,又写出了另一名著《日出》,这两部作品,
以及后来写的《原野》均已改编为电影,其中只有《日出》是他自己改编的。
今后曹禺是否还有把他别的作品改编成电影的想法呢?万方向我们透露说:
“在父亲所有著作中,我最喜欢《北京人》,已建议把它也改编成电影文学
剧本。父亲曾高兴地同意过。”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将看到银幕上
的《北京人》。但是,经过此次《日出》电影的拍制,曹禹是否还想把《北
京人》改编成电影呢?这就不敢说了。
(原载《瞭望》1986 年第6 期)
曹禺同志谈李叔同
为纪念天津戏剧杂志《剧坛》创刊五周年,我赴上海组稿时,拜访了著
名戏剧家曹禹同志。
在曹宅二楼书房,曹禹一边说他最近身体不很好,一边开门见山他讲起
来。他说:“天津有位值得纪念的人物,他是佛教弘一法师,是一位了不起
的学者!我崇拜他!”接着,他满怀激情地说:“天津市应该给他建一尊雕
像,让人们了解他。他是真正的天津人。是他,第一个把西方美术、音乐、
戏剧传入中国的,他是将西方艺术传入中国的一位启蒙者。。。人们所以把
他遗忘了,是因为他后来出家入佛门了。他在研究佛学律宗方面也有贡献。
他既介绍外国的文化,又熟悉中国的文化,他的字、画、音乐与戏剧实践影
响着中国的艺术教育。”这位老戏剧家接着介绍了李叔同的简况:李叔同一
八八○年生在天津,青年时入“城南文社”诗赋冠一,电影《城南旧事》的
主题歌词,就是他的作品。一九○七年他在日本留学时,曾组织过戏剧团体
“春柳社”,并在东京初演话剧《茶花女》,自扮主角,可称是中国话剧的
一位开拓者。回国后,他教授美术、音乐,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
他曾是著名画家潘天寿、丰子恺的老师,音乐家刘质平也是他的学生。曹禹
说:“这么一个人物真不简单,我们作为天津人应该感到骄傲!一九一七年
李叔同披剃于杭州虎跑,法号弘一。一九四二年圆寂于福建泉州。现在浙江
倒有人研究他,可他的家乡天津却没有!”曹禺希望组织一批人全力合作,
把李叔同从前的东西都挖掘出来,进行整理研究。在临别时,曹禹还一再嘱
托:“你回到天津请向市委、文化局提出建议,在市内为李叔同立一尊雕像,
让天津乡亲都知道他是西方艺术最早的引进者之一!”
(原载《天津日报》1986 年10 月12 日)
曹禺老师一席谈
曹禺 (以下简称曹):好久没有看部队的戏了。看了你们战士话剧团的
《久久草》我很兴奋,戏的故事还叫什么?
赵寰 (以下简称赵):爱的长征。
曹:嗯,爱情的长征!既有真实性又有创造性,而且又出之于喜剧,写
得好,打破了一种格式!部队的戏照例规规矩矩,比较严肃。《久久草》这
个戏,用了喜剧,没有板起面孔。这个戏写的英雄是有感情的,写他对生与
死、对爱情的观念,结尾是新婚又投入了战斗,表现得确实不错。男主人公
的战友牺牲了,他死后在墓地的讲话;还有男女主人公张志勇和蒙小燕俩从
台阶下边走上台去,生者和死者的对话,叫我很感动。。
这样的戏领导通得过?
赵:领导很支持。
曹:部队领导开明,允许这种戏出来。如果在六七十年代会被认为毒草。
戏写了爱情又写了“死”,死人还说话。应当赞美部队领导对戏剧工作的积
极支持。
墓地一场,烈士说话,排得好,说的话也好。这出戏整个是喜剧,喜剧
当中包容着崇高的精神,喜剧与悲剧、谐趣与庄严、欢乐与哀悼,两者搁在
一起,很不容易,是个创造,创出一格来。在部队话剧中创个新路,不那么
拘束,会使人思路开阔。
赵:您不觉得这个戏受了点《西哈诺》的影响?
曹:《西哈诺》?法国罗斯丹的《西哈诺》?我看不出来。
赵:代写情书的细节。。
曹:和《西哈诺》不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一样的话,那就是两出戏都是
“独具一格”、“自成一体”!
我是先看的剧本,再看的戏,看剧本时我常大笑不止,看演出时可能我
的耳朵背,不如我想的好笑,演员的台词读法有问题,讲得太快,有的把台
词给“吞”了。相声值得学习,抖包袱。很可惜有的台词的包袱没抖出来。
得让人咂摸出滋味儿来,类似,‘丈夫丈夫,离开一丈还叫什么丈夫?”这
种精彩的台词不少,要把包袱抖出来。
人物写了很多,各有特色,女孩子一个赛一个。平常不敢谈女孩子这方
面的问题,现在谈了。不能有了三大件儿,就把革命精神给忘了。作者有勇
气,比较自信。演员演得好,像。
赵:男女演员都上过前线,和边防军人以及家属生活在一起。
曹:你们能演好张志勇这样的部队英雄人物,我不奇怪。奇怪的是女孩
子们演得那么好。八十年代的部队家属也不是“春妮”式的了。最后新娘子
也上了战场,这也很好,虽然生活里不一定有。。
赵:广西前线,很多婚礼是在坑道里举行的,山洞就是洞房。有的新娘
子在蜜月里赶上炮战,就运炮弹,抬担架。。
曹:啊,有生活依据就更好了,没有的话,浪漫主义一下也可以。还有,
什么叫久久草,我开始不懂,看了戏才懂。
赵:一种三瓣叶子的小草,北方叫“小九九儿”,英语叫Clover。
曹:剧名起得好。
赵:我们原来叫《炮台山婚礼》,是徐怀中同志建议改的。
曹:改得好,他是内行。剧名不要太白,有点诗意好。久久草这首诗写
得很好。
赵:写得太白了,是大白话,算不上诗。
曹:“能为常语谈何易,百炼功夫始自然。”白居易常语入诗,老妪都
懂。不会写诗的人才摆弄字眼儿,真正到了家的人不摆弄字眼儿。
近来,话剧比较难写,开辟新路子又非常之难,你们走了一条兴旺的路
子。这样的戏,部队爱看,老百姓也爱看。者百姓看了更懂得部队的心、战
士的心。
(赵寰记录整理)
(原载《羊城晚报》1988 年1 月28 日)
曹禺谈繁荣话剧
关键是剧本创作
对于当前人们谈论较多的话剧“危机”问题,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曹禹
日前对记者说:要解决话剧危机,关键的问题是剧本创作,而解决创作问题
的关键,就是要进一步解放思想。这就要求作家深入生活,了解社会,了解
人心,敢写社会重大题材,敢写群众关心的问题;对于社会的不正之风,要
敢于针砭时弊,敢讲真话,不要给自己念“紧箍咒”。
党政机关的领导人员,不要对文艺创作干预大多,要放手让文艺家们去
自由探讨和争鸣,作家们写什么、怎么写,由他们自己去选择,不要给他们
出题目,画框框,定调子,更不要动不动就给他们打棍子。要相信绝大多数
作家和艺术家是爱国的,是拥护党的领导和走社会主义道路的。
曹禹说:“文革”前和“文革”后一段时间,北京演出过不少中国剧作
家的戏,介绍演出过苏联、美国、英国、日本、罗马尼亚、印度、瑞士等国
家的戏,也演过台湾剧作家的戏。在北京,话剧的危机始终不感觉那么强烈。
“四人帮”被粉碎后不久,话剧热了一阵子,出现了像《于无声处》等描写
“十年动乱”期间人民生活状况的戏,很受观众欢迎。
最近两年,也出现了一些受观众好评的戏。前不久中央戏剧学院演出的
话剧《桑树坪纪事》和一九八六年冬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狗儿爷惺粱》,
都在观众中引起强烈反响。其原因是这两部话剧写的都是社会重大题材,都
是老百姓关心的事情,所以观众爱看,话剧是离不开广大观众的,观众有兴
趣看,话剧就兴旺。
“文革”前的十七年和近十年来,话剧创作走过一段曲折的道路,有过
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建国后近四十年来,不论是老作家还是中青年作家,
都写出过一些好剧本、由于“左”的思想影响和无休止的政治运动,片面强
调为政治服务,话剧往往成了某项中心任务的政治图解,使得话剧创作变成
了一个模式。公式化、概念化严重地阻碍了戏剧创作,不少人物是脸谱化的,
如写正确与错误,先进与保守的斗争,最后总是党委书记站在正确的一边。
写一个先进工人的事迹,总是写他在劳动中负了伤,被送进医院,当他在医
院身体稍好后,便偷偷地跑回工厂干活了,怎样劝说也不肯回院治疗;或者
写他患了癌症不讲,坚持工作,得到表扬。又如近年来写改革的戏,也出现
不少千篇一律的内容,其原因在于并未真正懂得改革与当今的生活,而只是
上呼下应,追求表面的效果。观众当然不愿意看。
曹禹还举例说:“五十年代,北京举办了一个国际戏剧节,全国剧团到
京演出了五十多部戏,许多外国戏剧家看后对我说,这些戏就像一个人写
的。”
有感而发才能产生好作品
七十八岁的曹禺的这些话是以亲身创作经历为依据的。话剧传入中国是
本世纪初,而中国现代话剧的出现,是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的产物。曹
禹的《雷雨》、《日出》、《北京人》等剧作使中国话剧的面貌为之一新,
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优秀作品。
曹禹从十五六岁起,就开始从事话剧活动。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时,参
加了学校的新剧团。曹禹回忆说,他演的第一个戏是德国作家霍普特曼的《织
工》,是描写罢工工人的斗争生活的。这个戏给了他很大的影响。以后,他
还演出过易卜生、莫里哀等人的戏。曹禹接着说:“这些演出活动,使我晓
得观众喜欢看什么戏,不喜欢看什么戏。”
曹禹从十八岁开始考虑写《雷雨》,直到二十三岁时才完成。在写这部
戏时,他正在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学习。他读了许多剧本和小说,还有基督
教、佛教的书,马克思的《资本论》也翻过。
曹禺说:“那时没有任何人要我写什么,但我感到非写不可,而且终于
写出来了;并感到非这样写不可。我写时,并不是说我思想上有什么很高的
觉悟,我只是恨那个社会,只是用戏剧发出我内心的呼唤,‘时日易丧,予
及汝偕亡,这句话可以较准确地反映我的情感,这就是说,我痛恨那个社会,
哪怕我跟他一起死亡也心甘情愿。”
曹禺认为,创作非要有作者亲身的观察和独立思考不可。写《雷雨》、
《日出》,是因为他熟悉剧中的那些人物,懂得他们的生活。曹禹说,我写
《日出》是矇眬地具有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思想,如《日出》中的打夯歌说的
“日出东来满天大红,要想吃饭就得做工。”《日出》的主导思想就是写在
卷首的“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是经过我独立思考,发自我内心的呐
喊。
说到这里,曹禺谈锋一转说,遗憾的是,全国解放后他虽然写过几个本
子,但都不理想,其原因是对现代的人了解得太少,过多的社会职务使他没
有时间去深入生活,接触群众,一个接着一个的政治运动和极“左”思想,
使他的思想上产生了无形的禁锢。他说,有时自己对某个问题很有感触,动
笔写了起来,写着写着,却又觉得恐怕不太妥当,就停了笔,自己给自己念
“紧箍咒”。所以,今后创作要繁荣,党政主管部门要给作家和艺术家们创
造一个有利的环境,我们自己也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创作出一些受群众欢迎
的作品来。
要敢于提携晚辈
曹禹强调说,文艺要发展、要繁荣还要敢于提携后辈,支持中青年人的
成长。要给中青年剧作家的作品发表和演出的机会,他说,当年他的第一部
作品《雷雨》曾在《文学季刊》搁了一年,没有被采用。后来被不是编辑的
巴金发现,由巴金竭力推荐才发表的。这个剧本传到日本,当时在日本留学
的杜宣和吴天便在日本排练,把它搬上了舞台。郭沫若和日本的秋田雨雀还
专为日文版《雷雨》作序。一九三五年《雷雨》在北平公演时引起轰动,当
时的政府很不满意,说此剧有伤风化,禁止这个戏演出。曹禺说,今后我们
也要像老一辈对我一样地去对待青年。
对于话剧的前途,曹禺是乐观的。他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改
革和开放的政策已深入人心,改革、开放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自由探讨
和民主争鸣空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