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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地出洋相,那个死人就在脚底下。他要了杯葡萄酒,然后让我擦地板。”
这段故事讲了四遍之后,莱拉就完全相信自己的确记得那段经历了,甚至还主动地说出库尔特先生挂在衣橱里的大衣、斗篷、皮衣的颜色等细节来。玛?科斯塔听了哈哈大笑。
只要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莱拉便会把真理仪拿出来,盯着它看,那神情就像是恋爱中的人在看爱人的照片。就是说,每个图片都有几层意思,是吧?那她怎么就搞不清楚呢?她不是阿斯里尔勋爵的女儿吗?
她记住了法德尔?科拉姆的话,努力把精力集中到随便选中的三个符号上,然后让指针嘀嘀嗒嗒地走,去指向这三个图片。她发现,如果把真理仪就这么放在手掌里,极其懒散地盯着它看,当她脑子里想着它的时候,那个长指针的移动就会显得更有目的性,不再沿着表盘毫无规律地乱走,而是从一个图片平稳地摆向另一个图片。有时,它会在三个图片那儿暂停一下,有时是两个图片,有时是五个或更多,尽管莱拉还没弄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却从中得到一种深深的、平静的快乐,这跟她以前所经历过的全都不一样。潘特莱蒙会蜷伏在表盘上,有时变成猫,有时又变成老鼠,脑袋跟着那根指针摆来摆去;有一两次,他们俩都窥见了什么,觉得好像有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亮远方巨大丘陵那壮丽的轮廓——那么遥远,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时,莱拉便觉得全身颤栗起来——以前,听到北方这个词的时候,她也曾有过同样剧烈的颤栗。
三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船的数量如此之多,会议大厅又如此之大,来来往往发生了很多事情。终于到了召开第二次串联的晚上了。如果大厅还能容得下更多的人的话,那它比上一次拥挤多了。莱拉和科斯塔一家准时到了场,坐在前面。摇曳着的灯光下,会场刚刚坐满,约翰?法阿和法德尔?科拉姆便走出来,来到台上,在桌子后面入座。约翰?法阿不需要做什么手势要人们安静,他只是把两只大手平放在桌子上,望着下面的人群,喧嚣的会场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各位,”他说,“你们都照我说的去做了,而且比我预计的要好。我现在请六大家族的族长到台上来,捐出他们的金子,向大家详细介绍他们的许诺。尼古拉斯?罗克比,你先来。”
一个胖胖的长着黑胡子的男子上了讲台,把一个沉重的皮袋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捐的金子,”他说,“我们再出三十八个人。”
“谢谢,尼古拉斯,”约翰?法阿说。法德尔?科拉姆在负责登记。第一个人在讲台后面站好后,约翰?法阿便叫下一个,然后再叫下一个。每个人都走上讲台,在桌子上放下一个袋子,并宣布他能召集的人数。科斯塔一家属于斯蒂芬斯基家族,托尼自然是在第一批主动报名的人里面。莱拉看见,斯蒂芬斯基家族在约翰?法阿面前捐钱、保证出二十三个人的时候,托尼的老鹰精灵不断地倒着脚,展着翅膀。
等六大家族族长全都上台之后,法德尔?科拉姆把自己的那张记录纸交给了约翰?法阿。约翰?法阿站起身,又一次对他的听众开口说话了。
“朋友们,我们一共招集了一百七十个人,我要非常自豪地感谢大家。至于金子,从重量上来看,我毫不怀疑你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对此我也要表示深切的谢意。
“我们下一步要做的是:租一条船,向北航行,找到那些孩子,把他们救出来。据我们了解,将会有仗要打。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也不一定非要跟那些绑架孩子的人打一仗,我们要拿出非凡的智慧来。但是,救不出孩子,我们是不会回来的。哦,德克?弗里斯,你有什么事?”
一个男子站了起来,问道:“法阿国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走这些孩子吗?”
“我们听说这件事跟神学有关。他们在做某种实验,但是什么性质的实验,我们并不清楚。跟你们实话实说吧,我们甚至连孩子们是否受到伤害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不管是好是坏,那些人没有权利在半夜里把人们的心肝宝贝从家人那里夺走。雷蒙德?范?格里特,你有什么事?”
在第一次大会上说话的那个人站起身,说道:“法阿国王,就是那个小女孩儿,她现在就在前排坐着。我听说,就是因为她,住在沼泽地边上的人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听说,就在今天,就是因为她,议会要搞一项动议,废除我们自古就有的特权——没错,朋友们,”他冲着惊讶得窃窃私语的人们说,“他们要通过一项法律,取消我们自由进出沼泽地的权利。现在,法阿国王,我们想知道的是:这个可能让我们经历这一磨难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她不是吉卜赛人的孩子,我听说她不是。一个流浪汉的孩子怎么能把我们全都拖入到危险中去呢?”
莱拉抬头看着约翰?法阿魁梧的身躯,心在咚咚直跳,跳得她连约翰?法阿回答的前几个字都几乎没听见。
“还是说穿了吧,雷蒙德,不要不好意思,”他说,“你想要我们把这个孩子交给正在追捕她的那些人,是不是?”
那个人倔强地站着,皱着眉头,但一句话也不说。
“好吧,也许你想交,也许不想交,”约翰?法阿继续说,“但是想一想,要是男男女女,不管是谁,要做好事都得有理由,那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小女孩是阿斯里尔勋爵的女儿,千真万确。对那些忘记了过去的人,我要说:是阿斯里尔勋爵在土耳其人面前说情,救了山姆?布罗克曼一命;是阿斯里尔勋爵允许吉卜赛人的船只在他的运河上自由通行;是阿斯里尔勋爵在议会里挫败了水路法案,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永久的好处;也正是阿斯里尔勋爵在五三年不分昼夜地同洪水搏斗,毫不犹豫地两次跳进水里,把小鲁德和尼利?库普曼救了上来。这些你都忘了?可耻啊,你应该感到可耻,可耻。
“现在,还是这位阿斯里尔勋爵,他被关押在最遥远、最寒冷、最黑暗的野蛮地区,被关押在斯瓦尔巴特群岛上的要塞。难道我还有必要告诉你看押他的是什么样的畜生吗?这就是在我们照顾之下的他的小女儿,而雷蒙德?范?格里特却打算把她交给当局,以换取一点点和平和安宁。雷蒙德,是不是这样?你站起来,回答。”
但是,雷蒙德?范?格里特早就颓丧地坐在座位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站起来了。大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嘘声,表示反对他的意见。莱拉觉得那个人非常羞愧,同时也深深地为勇敢的爸爸而感到骄傲。
约翰?法阿转过身,注视着讲台上的其他人。
“尼古拉斯?罗克比,我要你负责找一艘船,启航以后由你指挥。亚当?斯蒂芬斯基,我要你负责武器和弹药,负责指挥战斗。罗杰?范?波普尔,你负责准备食物、防寒服等其他所有的储备。西蒙?哈特曼,你来负责财务,向我们大家汇报这些金子是怎样合理分配的。本杰明?德?鲁特,你负责侦查——有很多情况我们还不知道,我要你负责这项工作,你向法德尔?科拉姆汇报你的侦查结果。麦克尔?卡佐纳,你负责协调前面四个首领的工作,你向我汇报工作;你是我的副手,如果我死了,就由你来接替我。
“我已经按照惯例部署完了。现在,不管是男是女,如果有谁不同意,可以自由地提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站了起来。
“法阿国王,你们这次远征不带女人去吗?你们找到孩子们后,女人可以照顾他们。”
“不带,内尔,因为事实是船上的地方不大。孩子们被解救以后在我们手里一定会比原来好得多。”
“可是,假设你们发现,要救他们就必须得有女人装扮成看守、保姆什么的呢?”
“哦,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约翰?法阿承认道,“我们到谈判室后,会非常仔细地考虑这一点的,我向你保证。”
那个女人坐了下去,又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法阿国王,我听你说,阿斯里尔勋爵现在被关押着。营救他是不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因为如果是的话,而且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现在落在披甲熊手里,那么一百七十人是不够的。尽管阿斯里尔勋爵是我们的好朋友,但我认为,我们还没有必要非得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艾德里安?布雷克斯,你没有说错。我想我们要做的是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看看到了北方之后,我们能掌握什么情况。也许我们能做些什么来帮助他,也许不能,但是你可以相信,我一定会把你们捐助出来的——不管是人还是金子——用在我们已经明确说明的目的上,这就是找到我们的孩子,带他们回家——不会用于其他任何目的。”
另一个女人站了起来。
“法阿国王,我们不知道他们饕餮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孩子的,但我们全都听到了可怕的谣言和故事。我们听说有的孩子被砍了头,还听说有的被砍成两半,缝在一起,还有令人恐怖得不敢说的情况。我说的这些要是让谁感到痛苦了,那我真的非常抱歉。但是,这类事情我们大家都听说了,我想在这里把话挑明。法阿国王,如果万一你看到的是其中某种可怕的结局,我希望你能坚决为他们报仇。我希望,你的仁慈和温和不会阻止你的手去打,使劲地打,给这些千刀万剐的恶人以致命的打击。我相信,我这些话是代表所有被饕餮拐走了孩子的母亲们说的。”
她说完后坐了下去。人们低声地交头接耳,显得非常嘈杂。大厅里的人们全都点着头。
等人们安静下来之后,约翰?法阿说:
“玛格丽特,除了我自己的判断,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我的行动。如果我在北方住了手,那只能是为了在南方更迅猛地出击。提前一天出手跟在数百英里外出手一样糟糕。确切地说,你们的话中透露出一种炙热的激情;但是,朋友们,如果你们屈服于这种激情,那么你们就又在做我一直警告你们不要做的事情:你们把满足自己的感官置于你们要完成的任务之上。这一次,我们的任务首先是救人,然后是惩罚,而不是为我们心烦意乱的心情寻求满足,因为我们的感觉并不重要。如果我们把孩子们救了出来,但是我们无法惩罚那些饕餮,那就是说我们完成了我们的主要任务。但是,如果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惩罚饕餮,那就会使我们失去营救孩子们的机会,我们就失败了。
“但是玛格丽特,你可以放心。只要惩罚的时机一到,我们会猛烈地出击,让他们心虚、胆寒,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最终,我们会让他们彻底崩溃、完蛋,让他们粉身碎骨,把他们撕成碎片,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你不用担心约翰?法阿心太慈悲,以至于时机到来的时候还不出手。时机是否到来要靠我的判断,而不是靠激情。
“还有谁要说话吗?如果想说,就请吧。”
没有人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约翰?法阿伸手抓过结束会议用的铃铛,使劲地敲了敲,把它甩到高处,让它发出最大的声响。铃声充满了整个大厅,在梁上回荡着。
约翰?法阿和其他几个人离开讲台,去谈判室了。莱拉有点儿失望,难道他们不想让她也过去?托尼这时大笑起来。
“他们要制定计划,”他说,“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莱拉。现在是约翰?法阿和委员会的事了。”
“可我什么还没做呢!”莱拉不服气地说。她跟着人群很不情愿地出了大厅,走在通往码头的鹅卵石路上,“我只不过是从库尔特夫人那儿跑出来了而已!这只是开始,我要到北方去!”
“我跟你说,”托尼说,“我给你带个海象牙回来,我保证。”
莱拉板起了面孔。潘特莱蒙正冲着托尼的精灵顽皮地做着鬼脸,托尼的精灵却不屑地把她黄褐色的眼睛闭上了。莱拉漫无目的地走到码头,跟她的新伙伴四处闲逛起来,然后在漆黑的水面上方,晃动着挂在绳子上的灯笼,把鼓着眼睛的鱼吸引过来,然后用尖利的木棒去刺,却没有刺中。
虽然做着这些事,但莱拉的心思却在约翰?法阿和谈判室那里。过了不久,她便溜走了,又回到那条通往会议大厅的鹅卵石路上。谈判室的窗户上闪着一盏灯。窗户太高,看不见里面,但她听得见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于是,她走上去,来到门前,坚定地把门敲了五下。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一把椅子在地板上移动了一下,然后门开了,温暖的石脑油灯光倾泻在潮湿的台阶上。
“什么事?”开门的人问道。
在他身后,莱拉看见了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