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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思的是,除了枪法准,陆荣廷还有一绝活:炒牛下水。他炒的牛下水味道不逊色于大酒店的名厨;就在他当上“广西王”以后,在招待平民父老乡亲的一些活动中,他还亲自下厨,炒出令人垂涎的牛下水端到桌上。
当然,这些优点也伴随着缺点。陆荣廷以草莽起家,格外看重当年跟他一起落草的弟兄,委任文化不高、眼界有限的他们以各种要职。他用人的另一特点是看重乡情纽带,武鸣、桂平、龙州、马平(柳州)这些或是他的家乡、或是他浪迹过的地方、或是他曾为官地方的人往往容易得到重用,以至广西民间以“不平则鸣”、“非龙即马”来形容他的“干部路线”。桂军里他大量安插心腹亲信,比如谭浩明、莫荣新、韦荣昌、沈鸿英、林俊廷等等,还有他并无才干的儿子(并非亲生,其妻和前夫所生)陆裕光二十岁便被安排为师长。陆荣廷成事靠他们,败事也在他们。
陆荣廷在民国初年是全国有数的实力派,但他并无问鼎中原、统治全国之心,只求将广西经营为自己的铁打江山。便是如此,他仍然是当时一个全国性风云人物,而非仅仅是地方性人物。
辛亥革命期间,陆荣廷宣布广西独立以后,孙中山对陆荣廷寄予厚望,和他取得联系,希望他能出兵北伐,以帮助华中、华东地区与袁世凯的清军作战的民军。一连几次,陆荣廷都以各种借口推托,那时他急于要做的事,是保存和扩展自己的势力,巩固自己在广西的统治。
反袁世凯的“二次革命”期间,孙中山又动员陆荣廷倒袁,但陆荣廷观察形势,觉得这场斗争孙中山不会胜利,就倒向了袁世凯,镇压了柳州刘古香反袁起义,并杀害武昌首义功臣蒋翊武。
到袁世凯称帝,陆荣廷看到袁世凯民心已失,再和袁世凯走到一起就很不明智,遂起反袁之心。到1915年底,他确认袁世凯必败,就说:“我赞成袁世凯当总统,但反对他当皇帝,如果他要当皇帝,我坚决反对他。”
他召回在北京供职的儿子陆裕勋。袁世凯知道他反心已动,就向陆裕勋下了毒手。陆裕勋行到武汉,莫名其妙暴毙。陆荣廷心里有数,但装做不知,照常接待袁世凯假惺惺派来吊唁的人。
1916年,五十七岁的陆荣廷到北京办事,已接受帝制的袁世凯设宴招待他,席间恭维他的枪法,宾客就起哄要他表演。陆荣廷站起来,表示自己年轻时练过枪,还射过河里的鱼儿,现在老了,姑且射鱼缸里的金鱼试试,就先打那条凤尾鱼吧。言毕一枪,袁世凯客厅的鱼缸爆裂,众人上前一看,子弹果然穿过凤尾鱼的身体。喝彩声中,袁世凯强按恼怒——因为这缸鱼是他的宠物!宴席散后,袁世凯连连骂道:“野性难驯,真是野性难驯!”
枪毙袁世凯的宠物,是陆荣廷向袁世凯表明的一个态度:他要反袁。陆荣廷十分精明地先向袁世凯表示忠诚,要饷要械;袁世凯一一满足后,1916年3月15日,陆荣廷在柳州发布护国讨袁通电,宣布广西独立,给袁世凯重大打击。
陆荣廷利用护国战争之机,控制了两广,成了盘踞西南地区的一大军阀。1917年4月,黎元洪委任他为两广巡阅使。
袁世凯死后,北京政府由皖系段祺瑞控制,段祺瑞企图武力统一中国,引起西南实力派的反感和恐惧。为求自保,陆荣廷欢迎正开展“护法运动”(恢复《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孙中山南下以两广为根据地,这客观上也为孙中山提供了有利条件。
护法战争期间,陆荣廷派兵入湖南同北洋军作战,所部在湘、粤护法部队协同下,相继占领株洲、长沙、岳阳等地。桂系部队控制湖南后,陆拒不执行孙中山继续北伐的指示,拥兵不前。他的心思,是把湖南建为广西和北洋势力之间的“缓冲带”,保住广西的统治权才是目的。
孙中山希望借陆荣廷的力量护法,而陆荣廷盘算的是借孙中山的护法抵制北洋政府对其“广西王”地位的削弱。这场运动自然只能是失败。看到各地军阀都只维护自己利益,孙中山伤心地说:“南与北为一丘之貉。”
虽然有着明显的历史局限性,在风云际会中本应有更大做为的陆荣廷最终也只做了个在当地名声不差的“广西王”,但除拥兵自保外,治桂十年间,他毕竟没有更多劣迹。而那个后来的“山东王”张宗昌,虽只当了三年“山东王”,却把山东这个为中华民族赢得“礼仪之邦”美名的省份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
四
张宗昌深知,要站稳脚跟,就必须有军队,因此毫无节制地扩大军队,军队编制完全处在失控状态,虽然说是最盛时有三十多个军二十万人,其实连张宗昌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军队。他刚到山东,济南人就发现“副官满街走,差遣多似狗”;不久,民谣就变为“参谋满街走,副官多似狗”;再过段时间,又变成“司令满街走,参谋多似狗”!
这么多的军队,就要钱养活,山东虽然不穷,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不务农工商的嘴吃饭。因此,张宗昌的部队待遇极差,欠饷欠物资是常事,活不下去的士兵就在张宗昌的纵容下狼一样扑向民间。在“剿匪”之类的名义下,部队所到之处,抢劫烧杀,无恶不做:鸡鸭猪羊被杀光,骡马牛驴被拉光,门窗壁橱被拆光——这叫“三光”;翻查箱子柜子,翻挖院内和室内砖地,看有没有值钱东西——这叫“两翻”;能拿走的拿走,不能拿走的扔出去,使家家户户屋里空无一物——这叫“一空”!
张宗昌的军队随时抢劫、敲诈。军人购物,从不付钱;军人坐车,从不买票。如向其要钱,轻则被臭骂,重则被毒打,用士兵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妈拉巴子是免票,后脑勺子是护照!”
兵匪的抢劫必顺带强奸。这方面尤其荒淫无耻的就是那批白俄兵。张宗昌对他们最倚重,因为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对西方白人已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心理,每次战斗,张宗昌安排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白俄兵一冲锋,敌人就魂飞魄散,四散奔逃。在山东的白俄兵整日酗酒,大醉后狼嚎一样高歌,满街乱窜,见男人就打,就妇女就辱,人们畏他们如瘟神。这批白俄兵动辄强奸幼女和老妇,某次,一老太婆竟被他们轮奸致死!
张宗昌在山东收取的税捐也是空前绝后。他设立的捐税项目,有正式名称的即有六七十种,主要是:田赋,契税,牙税,当税,牲畜屠宰税,盐税,“讨赤”捐,房铺捐,烟酒特捐,茶叶特捐,富绅捐,驻军给养费,营房捐及驻军营房费,军鞋捐,军械捐,车捐,集市摊捐,地亩特捐,慰劳将士费,货车特捐,娼捐,戏捐,人口捐,锅头捐,狗捐,鸡捐,修张宗昌生祠捐,修张宗昌铜像捐……
这还不够,还有一个“粪税”!张宗昌设有一个“金汁行”,做为大粪“官营”的管理机构。饱受压榨的山东人有副对联说:“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除却屁无捐”。这是讽刺,更是控诉。
童年张宗昌在山东有过乞讨经历,更因父病亡、母大脚而受过不少欺负。如今成为统治全省的“山东王”,张宗昌扬眉吐气,格外讲威风。他每次外出,都必须在三点前净街,官署前的大马路,必须洒水去尘,并禁绝车马行人;街道两边,军警林立,戒备森严。他的专车前,是白俄兵作前导,车后是一二十辆大卡车,卡车上满载卫兵,个个握着手提机关枪;而且,头顶上还有两三架飞机盘旋,随行护卫。这个排场,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皇帝的威仪。
张宗昌的个人生活更是糜烂不堪,他有五十名不同国籍的姨太太,号称“八国联军”;这还不算荒淫,张宗昌只要看到合意女性,立即强抢强拉,宣泄兽欲。
他在公园看到一对陈姓姐妹,容貌姣好,马上叫士兵上前劫回公馆。将姐妹二人一起强奸后,居然跑到陈家去看其父母,“敬拜如新亲”。他在戏院看见一美貌女子,人多不好下手,就叫手下跟踪,记下女子家的门牌号,随后派兵进门强抢而去。
张宗昌还尤其爱好清纯女学生,经常打着“军学联欢”的幌子安排学校女生到其公署“开会”,所到女生均落入虎口,没有当夜能返家的。当时人愤怒地说:“其玩弄女学生至于此极!”
明白别人都知道他好色无耻,张宗昌说:“外面多说俺老张爱女人,不错,我确好色,实则我只有这个短处,可是我的长处多着呢,谁又晓得!”
像这样禽兽不如的,民国军阀里可能只有青海的马步芳能和张宗昌相比。马步芳公然提出:“除生我者和我生者,其余人人可奸!”他的确奸淫了自己的亲侄女和亲外孙女,而且还致外孙女怀孕,马步芳亲手捏死了这个小“孽种”。马步芳糟蹋过的妇女据说有两千多人。随国民党败退台湾后,马步芳任驻阿拉伯大使,在任上依然大肆侮辱使馆女职员,女职员们的控诉后被台湾报纸揭露,一时大哗。国民政府将这个老牲口调回岛内,从此大概绝了他的淫路。
张宗昌毫无廉耻,他的那么多姨太太也纷纷红杏出墙。好几个姨太太都有自己的相好,张宗昌对此睁一眼闭一眼。某次当场抓住一姨太太与他的副官苟且,两人颤栗失色,张宗昌说:“你们俩真的相好吗?我成全你们!”那两人以为他动了杀机,不料张宗昌真的拿出钱来打发他们俩开路,也未布置途中杀害。
张宗昌的理论是:“说共产共妻,共妻当然是好的,共产就不对。东西能拿来的才是你的,不能拿来的就不是你的;共妻不一样,你睡不到的女人和别人睡就没错。”
张宗昌贪婪、无耻,而且残暴。在他统治山东期间,对革命力量的镇压不遗余力。他上任之初,青岛爆发日资纱厂工人反抗日本资本家虐待的工潮。那时他刚到山东,工人们哪里知道他的面目,罢工工人还打出了“青岛工人请愿团欢迎张督办”的标语。不料张宗昌出动军警两千余人,包围三家日商纱厂和工人宿舍,对赤手空拳的工人进行血腥镇压,当场死八人,重伤十七人,七十五人被捕,数百人被通缉,三千多名工人被遣送回原籍,这就是震惊中外的“青岛惨案”。
镇压工潮后,他捣毁了工会,逮捕中共四方区支部书记李慰农和《公民报》主笔胡信之等二十余人;还逮捕了去北京请愿、揭露张宗昌暴行的工人代表伦克忠。张宗昌对他们施以酷刑,李慰农的臂部肌肉被打脱落,伦克忠被打得“臂折骨断,体无完肤”。这二人后又被秘密杀害。
干出这一连串暴行后,张宗昌开始控制新闻界。他将各报馆、通讯社的记者传到督署,明目张胆地威胁道:“我今天请你们大家来,没有别的话说,就是你们报上登载我的消息,只许说我好,不许说我坏,如果哪个说我坏,我就以军法从事!”
为了统治稳固,张宗昌经常派军警检查民众通信,发现可疑的物品或字句,立即将人拘捕严刑拷打。在他的淫威下,山东笼罩在一片抑郁的恐怖中。
张宗昌在山东办的唯一的好事可能就是1925年创办山东大学。他自己基本是文盲,某次军务会议,到场的军官互相炫耀自己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张宗昌自感脸上无光,又不愿示弱,急中生智,说:“老子是绿林大学毕业的!”现在有了权,他就要办一个大学供自己指挥以寻求快感。1928年,他索性自兼山东大学校长,到校训话时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俺张宗昌识不了几个大字,操你姐!今天论到咱当校长了,没有多说的话,人家欺负咱的子弟,咱要操他妈,还不答应他!”
学生闻听这话在惊诧之余可能还觉得这个“张校长”也有几分率真的可爱,可接下来的话是:“俺是你们的校长,你们要靠俺出来,你们不好好念书,闹革命,注意你们的脑袋!”
齐鲁大地,有这样一位“山东王”,民怨沸腾,天人共怒。山东的市镇、农村、工厂和学校,处处可以听到对张宗昌的诅咒。人们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五
民国历史的年轮在向前滚动,军阀割据称雄、全国一盘散沙的局面慢慢改观。在民国前期的那么多军阀里,能够一直延续到后来的寥若晨星,只有山西的阎锡山从1911年山西独立于清王朝时就执掌山西,直到民国终结的1949年,长达三十八年,这是最“长寿”的一个地方军阀;接下来应属云南的龙云,从1927年取代唐继尧控制云南到1945年被蒋介石强免云南省主席职务、“升调”重庆和南京,他当了十八年的地方土皇帝;其他独霸一方时间在十年以上的军阀,除了前文提到的青海马步芳,还有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