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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思想渊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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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在中国影响巨大,仅唐初即已有八百家注之说,由于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般若智慧,禅宗对之特别推崇,并以之印心。禅宗汲取金刚般若精髓,形成了超悟峻峭的机锋公案,和睿智灵动的诗歌偈颂。 
    修行的根本在修心。《金刚经》围绕着“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展开,使“贫人遇宝,婴子见娘。飘风到岸,孤客还乡”川禅师颂。 引自明朱棣编纂《金刚经集注》,简称《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影印本。本章凡不注明出处之川禅师著语、诗颂,均引自此书。   使人认识到精神流浪的可悲,所谓“自小年来惯远方,几回衡岳渡潇湘。一朝踏着家乡路,始觉途中日月长”川禅师颂, 从而灭尽妄心,归家稳坐,臻于“无限野云风卷尽,一轮孤月照天心”川禅师颂的禅悟之境。 
    般若是无所得、无所知的空灵之智。《金刚经》旋立旋破,使人无有少法可得;大休大歇,重现清净心、本来心。在破除诸相时,金刚般若的最大特色是常用“××者,即非××,是名××”的三段论句法。第一句举出诸法,指世人不明佛理而执妄为真。第二句“即非”否定前者的真实性,但这种否定易生起断灭虚无,因此,第三句用“是名”对第一句所列举者作出假有判断,对“即非”再加否定,达到更高一层的否定之否定。非实非虚,空有双遣。非实故不粘着,绝尘清净;非虚故不断灭,方便起行,从而使人契证“性空假有”,离二边,行中道;证实相,契禅境。 
    金刚般若的特点在于扫除,首先是扫除一切:于人不取四相,于境不住六尘,乃至于一切外相,皆在扫除之列;其次是“扫”字亦扫:扫除诸相后,学人往往沉空滞寂,故经文又指出,要断除非法相,发菩提心;再次是无得无证:佛法是愈病良药,但执药则成病,故经文指出度生而无众生可度,布施而不住布施相,说法而无法可说,得法而于法无得。《金刚经》本身内容由两大层面组成:一是缘起层面,一是性空层面。在缘起层面,《金刚经》开示说法、布施、度众生、持经,引人生信。第二层面以般若为武器,否定一切。在此层面又分两种境界,初悟是扫除诸相,不住六尘、不住三十二相,是否定;彻悟是度生而无生可度,说法而无法可说,得法而无法可得,是否定之否定。金刚般若的智慧主要体现在性空层面上,特别是以性空彻悟层面为极致。本章拟从这个角度切入,观照金刚般若对禅宗思想的影响。 

    一、破除诸相,水月空明

    《金刚经》对诸相的破除,表现在扫却六尘、粉碎我法、破斥佛相、荡尽一切几个方面。 
    佛教视六尘为污染情识的尘埃,特别注重对它的扫除。《金刚经》:“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其中色尘更是佛教重点扫除的对象:“佛言六尘之苦,每以色独言于先,而继之以声香味触法,益以见色者,人情之所易惑。在六尘中,尤其最者也。”《集注》陈雄语 六尘本是幻有,是人们妄自分别的结果。执幻为真,必为之系缚而不得开悟,故禅宗指出:“同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精明者一心也,六和合者六根也。此六根各与尘合:眼与色合,耳与声合,鼻与香合,舌与味合,身与触合,意与法合,中间生六识,为十八界。若了十八界无所有,束六和合为一精明,一精明者即心也。学道人皆知此,但不能免作一精明六和合解,遂被法缚,不契本心。” 《传心法要》只有认识到六尘的虚妄,扫除六尘,才是了悟的六通:“入色界不被色惑,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触界不被触惑,入法界不被法惑。所以达六种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缚此无依道人。”《临济录》如此,生命才能获得灵性的张力。 
    “我”、“法”指我执与法执,对我、法的执着形成了我法二执。诸相产生于相对的二元观念。在所有的相对观念中,主客对峙是决定性的一组。因此,《金刚经》首先致力于破除我法二执,以证得我空、法空:“祖佛大意唯说二空,证会一心真如本性。”《宗镜录》卷45不但作为认识主体的我空,作为认识对象的法也空,我、法二空才是大乘菩萨的觉悟。二执全破,是金刚般若的初露威光。“二空方渐证,三昧任遨游”《集注》智者禅师颂, 只有在破除二执获得二空的基础之上,才能遨游于禅天禅地。对此种境界,《金刚经》以 “一切法无我”来表示:一切法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我空法亦空。川禅师颂云: “似水如云一梦身,不知此外更何亲。个中不许容他物,分付黄梅路上人。”正是这“似水如云一梦身”的如幻智,证得了我法二空,通向了禅悟之门。 
    在破除我、法的基础上,金刚般若进一步破除四相:“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其中人、众生、寿者是与我相对立的法相。《金刚经》强调破除四相,将破除四相作为最终解脱的前提。川禅师著语:“唤牛即牛,呼马即马。”禅心不住,泯诸相,等荣辱,洒落坦荡。川禅师颂曰:“借婆衫子拜婆年,礼数周旋已十分。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海水无痕。”虽然四相性空非实,但从缘而起,不碍假有。禅者之心,如竹影扫拂时的阶尘,如如不动;似月轮映射时的海水,澄澈无痕。 
    对于学佛者来说,在所有的外相中,以佛相最为庄严神圣。金刚般若便将凛凛寒锋直指佛祖外相:“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如来的一切外在之相,都是假象!只有扫除它才能体悟万法实相。悟得实相是成佛的标志。佛教认为,佛有法、报、应三身。法身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时不有、无处不在;证得佛果之身是报身;如来随众生之机应化呈现之身为应身,“三十二相”等皆是应身之象。“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谓不可将应身视同法身。傅大士颂“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云:“如来举身相,为顺世间情。恐人生断见,权且立虚名。假言三十二,八十也虚声。有身非觉体,无相乃真形。” 《临济录》引如来以身相出现是为了顺应世人常情,为防世人“断灭”之见而权立虚名,所以“三十二相”皆是假相,无相之实相才是无形之真形。“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是《金刚经》对实相理论的最精湛表述。禅宗深谙此理,指出“若以相为实,穷劫不能见道”《五灯》卷2《本净》, “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坛经·机缘品》。 金刚般若启迪人们不要被虚妄的外相蒙蔽了自己的心性。川禅师颂为:“泥塑木雕缣彩画,堆青抹绿更装金。若言此是如来相,笑杀南无观世音!”形象地表达了金刚扫相的禅髓。禅林将此发挥为奔流度刃的机趣。佛祖出生时指天指地,目顾四方,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云门却说:“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五灯》卷15《文偃》解粘去缚,遣疑破执。丹霞更是毫无罣碍地焚烧佛像,破除外相,恣肆狂放,意志雄猛。佛是“干屎橛”、“老臊胡”、“担屎汉”的呵骂之声响彻禅林。 
    “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法身无形,实相无相,临济谓之“真佛无形,真法无相”《临济录》。 凡夫胶葛名相,即相住相,心随物转。如果离名绝相,便了无栖泊。而悟者则即相离相,繁兴大定。禅者将此发挥为机锋:“给事中陶□入院,致礼而问曰:‘经云:离一切相则名诸佛。今目前诸相纷然,如何离得?’师曰:‘给事见个甚么?’陶欣然仰重。” 《五灯》卷14《常觉》以截流之语,锁断封疆,一拶之下,使学人自行反省,灵光迸现,顿悟本来。川禅师颂云: 
    旧竹生新笋,新花长旧枝。雨催行客到,风送片帆归。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 
    虽然是旧竹、旧枝,但并不意味着衰萎枯寂,在这些相状中,萌生着否定自身的生机。新笋抽节,新花灿然。风雨如晦,落寞凄凉,但布帆无恙,游子归家,便超越了凄风苦雨的怅惘,一抹温馨熔化了风雨的阴沉。茂密的竹林、耸峻的高山,象征现象界的诸相;流水穿竹,白云度山,呈现着透脱质碍的精神生命的自由。 
    《金刚经》遣除人们对实相的执着,指出此实相非有相,非世相:“是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禅宗于此下一转语:“山河大地,甚处得来?”意为实相不离世相,川禅师颂云: 
    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犹在,人来鸟不惊。头头皆显露,物物体元平。如何言不会,只为转分明。 
    自然物象远处观听时有色有声,而当你走入它的内部观听时,则声色俱泯,实相非相。韶华已逝,犹有残花;瘦红方悴,肥绿犹酣,春之倩影通过非春之相永“在”。“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金刚经》悟道之人, “入林不动草,入水不动波,入鸟不乱行”,《五灯》卷19《守端》。又同书卷16《了一》:“参玄之士,……直须入林不动草,入水不动波,始可顺生死流,入人世间。”  来如不来,相而非相。唐肃宗诏国一禅师入内道场,师见肃宗起身,肃宗问:“见寡人何必起身?”语带双敲,禅师回转剑锋:“你怎能在行住坐卧中看到真正的我?”《五灯》卷2《道钦》川禅师颂“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云:“衲卷秋云去复来,几回南岳与天台。寒山拾得相逢笑,笑道同行步不抬。”南岳天台,行走不辍,却未曾抬步,无去无来,深得“人来鸟不惊”之三昧。诸相非相,非相即相,参禅者用看透幻相见实相的金刚慧眼,从本体的层面俯瞰一体同根的万物,便可在干屎橛上看到佛的慈颜:“我佛如来干屎橛,随机平等遍尘寰。迷头认影区区者,目对慈颜似等闲。”《颂古》卷33太平古颂虽然《金刚经》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但这只是教人不要着相,如果执药成病,胶着于此,就离了物相又着空相,因此对空相也必须予以遣除。赵州禅师准备到五台山清凉寺去朝礼文殊,有学僧呈偈以讽:“何处青山不道场,何须杖策礼清凉?云中纵有金毛现,正眼观时非吉祥。”赵州见偈,反问什么是“正眼”,僧人无言以对,赵州遂依然前往《传灯》卷10《从谂》。 具有真正参学眼的人,不执着于空间与形象,也不否定诸相的存在。作偈的人认为赵州的行动着相,是由于他自己先有了“青山”、“道场”、“金毛”和“正眼”等种种观念,所以被赵州反问一句,就无言可对。赵州是不离相而不着相,僧人是离相而着相,境界远逊赵州。禅宗强调在不以“色见”、“声求”的大死之后,大活过来,头头是道,物物全机,故川禅师著语云:“直饶不作声求色见,亦未见如来在。”颂曰:“见色闻声世本常,一重雪上一重霜。君今要见黄头老,走入摩耶腹内藏。”见色闻声,粘着六尘,本是世人之常。如来说离色离声,钝根者反易堕入偏枯,更是雪上加霜。只有见色闻声时持守心境的澄明,不生起分别意识,如同走入摩耶夫人腹内,处于混沌未分、父母未生的相对意识还没有产生的原点,使心与外物成水月相忘式的感应,才是正见正闻。佛处腹中,系无形无相的法身佛,见闻不及;而一旦降生于世,即是有形有相的应身,又何妨色见声求?正如禅者所颂:“色见声求也不妨,百花影里绣鸳鸯。自从识得金针后,一任风吹满袖香!”《五灯》卷18《智策》“尽却耳根并眼底,不知何处见如来?数声幽鸟啼寒木,一片闲云铺断崖。”《颂古》卷6野庵璇颂在自然物象的闲适自为中,原真地呈显着宇宙相,呈显着如来心。 
    在破除了我法二相、佛相之后,金刚般若的寒锋还指向了一切物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物相是人们通过自己的感官与外界的接触或观想所获得,而人的认识存在着诸多缺陷,受各种欲望的干扰,而外界事物又迁变无常,因此认识不可能真实地反映事物。《金刚经》指出,“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川禅师颂云:“不是众生不是相,春暖黄莺啼柳上。说尽山河海月情,依前不会还惆怅。休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五灯》卷6《亡名古宿》:“昔有僧……春月闻莺声,顿然开悟。遂续前偈曰‘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春至百花开,黄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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