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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是菩萨摩诃萨住大涅槃,则能示现种种无量神通变化,是故名曰大般涅槃。
《涅槃经》这种大小一如的观念也是大乘佛典中常有的空间观念,对禅宗影响尤为巨大,禅宗主张以超越形相的慧眼来观照这不可思议的情景,《宗镜录》卷25:“《涅槃经》中作藕丝悬须弥山说,大品中作针锋上无边身菩萨名说。只是一意,一解千从。当于观智心行中求,若事相上看终不得。”卷26:“此是难解难入之门,难省难知之法,如针锋上立无边身菩萨,将藕孔中丝悬须弥之山,不思议中不思议,绝玄妙中绝玄妙。” “针锋上须弥”《五灯》卷12《悟真》、 “针锋上师子翻身,藕窍中大鹏展翼”同上卷19《正法建》 成为禅宗常见的话头。苏轼《维摩画像赞》:“又能分布一钵饭,餍饱十方无量众。断取妙喜佛世界,如持针锋一枣叶。云是菩萨不思议,住大解脱神通力。” 大慧赞赏说:“断取妙喜世界,如陶家轮,如持针锋举一枣叶,盖真实之理,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大慧录》卷18禅的特点在于随说随扫。在禅宗看来,针锋贯枣叶固然不可思议,但对它却不可执着,对它还必须进一步超越:“撮大地如陶家轮,运大千向针锋上,犹未是寰中正令,阃外全威。” 《圆悟录》卷6将小大一如的意识超越之后,才是禅悟的境界。
4.一切现成的现量境界
《涅槃经》对禅的现量境也有深刻的影响。《涅槃经》谓:“诸佛世尊唯有密语,无有密藏。”卷5因为佛法的目的在于“咸令众生悉得知见”,因而不可能有所密藏。“如来实无秘密之藏。何以故?如秋满月处空显露,清净无翳人皆睹见,如来之言亦复如是。开发显露清净无翳,愚人不解谓之秘藏,智者了达则不名藏。”同上这一观念影响了禅的现量境。禅的现量境有两大内核,一是本来现成,一是一切现成。本来现成即每个人都有纯真的佛性,这种体验犹如世尊密语,是独一无二的。参《传灯》卷21《传心》:“问:‘如何是世尊‘密语’?’师曰:‘阿难亦不知。’” 僧问“如何是世尊密语”,膺呼问者名曰:“会么?”对曰:“不会。”膺曰:“汝若不会,世尊有密语;汝若会,迦叶不覆藏。”《禅林僧宝传》卷6《明白》公案意在提示如果不能领会一唤的深意,就是“世尊有密语”,禅悟之门对你关闭;如果能够领会,则与师家心心相印,禅就从师家的心传到了弟子的心上。在本来现成的基础上,形成了禅的一切现成之境。一切现成是现量之境,即万物未受逻辑知性干预而原真地呈显。法演禅师行脚到圆鉴会下,圆鉴令他参“如来有密语,迦叶不覆藏” 之语,后蒙指示往参白云端。法演来到白云,一日上法堂豁然大悟,称赏道: “如来有密语,迦叶不覆藏。果然果然!智与理冥,境与神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古尊宿》卷32《清远》禅林吟诵一切现成之境说:
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一夜落花雨,满城流水香。《五灯》卷14《智鉴》
流水的拂拂清香,无情的滔滔说法,都呈显着存在的最深奥秘。诗以流水漂花,暗香浮动,来表征“不覆密”的“密语”,风神摇曳。黄山谷有一次与晦堂在野外散步,忽然一阵清幽的木樨香飘过,晦堂说:“你一直向我请教什么是佛法大意,现在,‘吾无隐乎尔’。”山谷顿时了悟《罗湖野录》卷1。 晦堂所引用的“吾无隐乎尔”,正是“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的翻版。在禅宗看来,佛法的隐密就在明明白白处,在行住坐卧处,道不远人,只要体取,当下即是。但禅宗又指出对这种感受同样不可执着,否则又会执药成病。《五灯》卷19《慧勤》:“你寻常说黄道黑,评品古今,岂不是密语?你寻常折旋俯仰,拈匙把箸,祗揖万福,是覆藏不覆藏?忽然瞥地去,也不可知。要会么?世尊有密语,冬到寒食一百五;迦叶不覆藏,水泄不通已露赃。灵利衲僧如会得,一重雪上一重霜!” 与此相联系,禅宗还注意破除学人对《涅槃经》等经文义理的执着,启迪学人开启智慧之门,以体证一切现成的现量境,体证当下现成的 “这个时节”,避免“微言滞于心首,尝为缘虑之场;实际居于目前,翻为名相之境”式的颠倒。按此语见于法藏《华严经义海百门·序》及《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延寿《宗镜录》卷67亦引作法藏语。文益、义怀上堂也曾举此数句,见《法眼录》、《续古》卷2《天衣怀》。
综上所述,《涅槃经》在本心论、迷失论、开悟论、境界论四个层面都深刻地影响了禅宗思想。《涅槃经》“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一阐提人亦能成佛”,影响了禅宗的本心论;《涅槃经》对客尘烦恼的譬喻、对自性沉迷的譬喻、“本有今无”偈要旨,影响了禅宗的迷失论;《涅槃经》对生死无常的譬喻、圆融通达的语言观、应病与药的对治门、超越对立的不二门,影响了禅宗的开悟论;《涅槃经》超越无常的涅槃妙有、不即不离的处世禅机、小大一如的空间意识、一切现成的现量境界,影响了禅宗的境界论。禅悟思维、禅门机锋公案流漾着《涅槃》思想的慧光。精警生动、凝练隽永的《涅槃经》妙喻,具有强烈的文学色彩,成为禅宗思想与意象取之不尽用之无竭的无尽藏。禅宗以其超拔卓越的领悟力,在对《涅槃经》思想的继承时处处表现了宗门特色,禅宗运用金刚般若,随说随扫。沩山问仰山“《涅槃经》四十卷,多少是佛说,多少是魔说”,仰山回答“总是魔说!”沩山大加赞赏:“已后无人奈子何!”《沩山录》药山一生看《大涅槃经》手不释卷,学人问:“和尚寻常不许学人看经,为什么却自看?”药山说:“只为遮眼。”《传灯》卷14《惟俨》 使得禅宗对《涅槃经》的继承,成为具有独特感悟的创造性的继承。也正因为如此,禅宗思想、诗歌才能在与《涅槃经》慧光的摩荡交汇中,别具只眼,获得灵性与诗意的升华。
结语
在具体分析佛教经典对禅宗思想的影响时,笔者立足于佛教禅宗哲学体系的基点,也就是说,笔者在撰写这部著作时,已经形成了对佛教与禅宗哲学的“前理解”:佛教禅宗哲学,由本心论、迷失论、开悟论、境界论四个主要部分组成。本心论揭示本心澄明、觉悟、圆满、超越的内涵与质性;迷失论揭示本心扰动、不觉、缺憾、执着的状况及缘由;开悟论揭示超越分别执着以重现清净本心的方法与途径;境界论揭示明心见性回归本心时的禅悟体验与精神境界。以此来透视大乘经典对禅宗思想的影响,可以有较为明晰的看法。
首先,佛教经典影响了禅宗的本心论。
佛教禅宗本心论强调本心的澄明、觉悟、圆满、超越的质性,是修行成佛的基础。“如来藏”是《楞伽经》、《起信论》等佛教经论的重要思想之一。“如来藏”意为如来处在胎藏之中,是“佛性”的别名。经文指出,“如来藏”因受 “无始”以来的“虚伪恶习”熏染,被“客尘”烦恼所障蔽,从而变成了“识藏”,变成了能够派生一切的总基因阿赖耶识。《起信论》立一心二门,一为“心真如门”,一为“心生灭门”。“心真如门”是如来藏的第一重含义,是从体性上来说的,它超越染净、生灭;“心生灭门”是如来藏的第二重含义,是从相用上来说的,它表现为随熏转变,形诸染净,染净虽成,性恒不动等。佛法修证的目的,就是要将被熏习污染的“如来藏”转变成清净的“如来藏”。《圆觉经》宣说圆觉法门流出一切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罗蜜,显示佛教修行都不外修证本有圆觉的道理,与“如来藏”思想同一关捩。“如来藏”思想强调“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人人皆有清净超越的本心本性。《法华经》象征人人皆有佛性,有著名的“衣珠”、“髻珠”喻;《涅槃经》以佛性作为宗旨,其佛性思想最为鲜明的旗帜是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经中设立“贫女宝藏”、“力士额珠”喻,形象地说明了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的观点。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的思想,为禅宗所大力弘扬,成为禅宗思想的重要理论渊源。正是由于有大乘经典“如来藏”思想作为理论依据,禅宗自创立肇始,就鲜明地提出了“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的响亮口号,并进而确立起“一切众生皆可成佛”的主张。达摩“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尘障故,令舍伪归真”,即是依据“如来藏”思想。禅宗不但认为众生皆具菩提觉性,还肯定众生的菩提觉性原本清净,因而只要除却后天的污染,便可以顿见清净本性而成正觉,这与《楞伽经》、《起信论》的“如来藏”思想一脉相承。由于“如来藏”思想包含着一切众生平等、人人皆有佛性等内容,从达摩开始,中国禅便沿着众生平等、圣凡不二的原则立场展开。《涅槃经》的“贫女宝藏”、“力士额珠”喻,在禅林广为流传,禅宗用“本额珠”象征“本心佛”,并提出了本有佛性、顿悟佛性、返求自心等一系列禅修原则。《涅槃经》、《华严经》的众水皆含月、千江月体同之喻,也以精警凝练而饮誉禅林,成为禅师上堂开示学人时经常揭举的话头。《证道歌》“一性圆通一切性”、“摩尼珠,人不识,如来藏里亲收得”的吟咏,折射着《楞伽经》如来藏“如大价宝,垢衣所缠。如来之基常住不变,亦复如是” 的慧光。
《起信论》主张人人皆有不增不减“清凉不变”的“真如自体”,即自性清净心,同样成为禅宗本心论的基本观念。宗密指出,达摩所传授的正是这个自性清净心。禅宗所要体证的“含生同一真性”,即是《起信论》所言的人性本具之真如心。对真如心清净无染的特点,《圆觉经》以摩尼珠为喻。摩尼珠本身没有颜色,什么颜色的光照射到它,它就显现出什么颜色。经文以此比喻本心本来清净,由于无始劫来的习气,造成了人们思想、感情的歧异,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现象。禅宗以摩尼随色,譬喻真心在缠,指出晶莹自性纵是为尘劳所蔽,其本体也不会受到染污,“摩尼在掌,随众色以分辉。宝月当空,逐千江而现影”。《圆觉经》强调圆觉妙心超越一切对立,它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也好似摩尼宝珠,虽映现出各种颜色,本体仍洁净如故。禅宗以“主人翁”、“威音那畔”、“空劫前自己”等来象征这颗本原的心,强调真心在缠而不染。禅宗继承《法华经》“衣珠”、“髻珠”思想,以“衣珠”象征自性的澄明、圆满,指出参禅悟道就是要重新发现原本存在的衣珠,使精神生命由欠缺到富有,由窘迫到自足。发现衣珠,即是豁然见性,即是“打开无尽藏,运出髻中珠”。
远离垢染的自性,超越语言文字。语言是思维的外化,故大乘经典注意破除语言与思维的意义。《楞伽经》指出如来藏“真实离名字”,因为言说是俗境,而其指称的对象是圣境,两者一为生灭现象,一为永恒实体,所以言说不能指示真理。《楞伽经》与《楞严经》、《圆觉经》等,提出了著名的“指月”之喻: “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计著名字者,不见我真实。”《起信论》亦谓“一切言说,假名无实”。《华严经》也非常注意对形相的破除和对言语的摒弃,认为“言语说诸法,不能显实相”。按照这种观点,作为幻法的言语不能表征真如实相。言语与分别往往总是联系在一起,要体证真如,必须离言绝虑,这成为禅宗最基本的语言观。
其次,佛教经典影响了禅宗的迷失论。
佛教禅宗迷失论探讨为什么会迷失澄明本心而流转于生死这一问题。《楞伽经》的偈语形象地形容了“如来藏”转为“识藏”的过程:“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如来藏”本来澄明湛寂,因内外境风的鼓荡,寂然清净的本体,遂浪潮起伏,跟着生起前面七识的种种作用,由此转生一切境界,而无有止境。《起信论》从本体上强调自性清净,同时从相用上又指出心性随缘起染,生灭流转。《起信论》用阿梨耶识阿赖耶识表示这种生灭,谓依止“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才有生灭之染心。“如来藏”一似不动的水,被“无明”之风所吹拂,遂成为生灭心的动水。不生不灭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与生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