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钱穆湖上闲思录-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道德对象,总之是属人间的,依然是偏而不全,是有限,免不了要消逝而不能长久地存在。因之一切人间道德总是偏的、相对的、有限的。只有神与圣完全而无限,永生而不灭。人只有与这神圣的无限生命相接触,才使人自已参加无限而得永生,但儒家理论并不如此。
儒家并不在人类自心之外去另找一个神,儒家只认人类自心本身内部自有它的一种无限性,那即是儒家之所谓性。人心是个别的,因而也是各偏的,不完全而有生灭的,相对而有限的。但人心亦有其共通的部分。这些共通部分,既不是个别的,又不是各偏的,而是完全惟一的,无起灭而绝对永存的。儒家之所谓性,即指此言。因此儒家在自心之内求性的至善,正犹如一切宗教家在自心之外求神的至善一般。性属人,人性仍是有限。善亦属于人,则善亦有限。但专就人本位言,则人性至善,已然是一种无限了。宋儒转换言理,理则普遍于宇宙万物与人类,更属无限了。理之至善,正犹神之至善,故朱子说天即理也,这见即是上帝亦不能在理之外。又说性即理也,则此至善无限,却落到人的有限身上了。无限必是先人而在,因此人之察赋此性,必是原先有了的。因此性之至善,与生俱足,更无余欠了。但虽尧舜,犹有余憾,因无限的可能,只在有限中发展,亦只在有限中完成。而有限则终与无限有别。西方宗教家只希望神降入我心来,这是无限超越在有限之外。中国儒家则主张尽心知性、明心见性,而发现我性内具之善。性与善既属无限,则无限即在有限之内。因此儒家论道德观,主张自尽我心,自践我性,其本身即已是一种无限与至善了。
宗教家惟其认有一神超越于自己小我有限之上,则此有限内心如何与此至高无限之神相交接,其普通必有之手续即为祈祷。祈祷遂成为宗教之精髓与宗教之神魂。祈祷是宗教上之必有手续,与必有实践。儒家既认性之至善即在我心,故儒家教义不须有祈祷。但此至善之性,究竟也是我心内较高较深的部分,虽在我心之内,而贯通于心与心之间,则又若超越于我心之外,因此我心有限,而我心之性则无限。一个超越我外而无限的性,较之只为我有而有限的心,自然也不免有一种降临与高压之感。此一种感觉,在儒家则谓之命。儒家最要工夫一面在知性,一面则在知命。性与命虽是一个东西,而不妨有两种感觉。一是感其在我之内,为我所有,一是感其在我之外,不尽为我所有。既是在我之外而不尽为我所有,则对我自有一种强制或高压,规范或领导之力。若就人心全体言,乃是有了心,始见有性。若就一个个的心而言,则性早在心之前而又在心之后。未有我心,便有性,我心既灭,性尚在。换言之,心个别而有限,性共通而无限。心有生灭,性则无生灭。而此无生灭的即生长在有生灭的之内,但同时又包宏恢张于有生灭的之外,而为之规范为之领导。性就其在我之内而为我有者言,命则指其不尽在我之内又不尽为我有者言。如何将我此个别之心,完全交付于此共通之心,而受其规范,听其领导,这须有一种委心的状态。宗教上的委心是皈依,孺家的委心便是安命。安命始可践性,委心安命便要你有所舍却。舍却了此一部分,获得了那一部分,这种以舍弃为获得的心理状态,正犹如宗教家之祈祷。祈祷心态之最重要者,首为完全舍弃。舍弃你之一切而听命于神,信赖神,祈求神。儒家之知命安命,亦同样有此境界,平息自心一切活动,只听命的支配。命是在我外面的。命又有消极与积极之分。积极的命是一种领导,消极的命是一种规范,一种抑制。人心必得有此两种作用,一面规范抑制着你,不许你如此,不许你如彼,一面领导着你,该如此,该如彼。宋儒说性即理,此一理字亦便是命。宋儒常说天理,正犹先秦儒之言天命。惟理虽在外,亦在内,因我既在理之内,理亦宜为我所有。故陆王又要说心即理,理就主宰一切。故陆王又要说良知即是你的主宰,此即是说主宰亦在我之内,而不在我之外。儒家理论之最要处,正在认得此不为我有者其实即为我所有。而此种境界却不以祈祷得之。此为儒家与宗教不同之又一关键。
庄子书中,有一番推翻上帝和神之存在之观念的最透辟的理论。但庄子书中,同样有一番委心任运知命安命的最深妙的理趣。你能体会到庄子的这一面,你自然能心态安和,精神平静,一切放下,轻松恬美,而到达一种大自在大无畏的境界。也正犹宗教精神在祈祷时之所到达。惟庄子书中所言之命,则只是消极地叫你舍弃,而非积极地叫你奋发,这是庄子知命而不知性之过。魏晋时代的清谈学家们,都重视庄子,但他们却不言安命而言任性。郭象注庄便是其一例。如此则只知任性,不知安命,在消极方面既没有了抑制,在积极方面又没有了领导。性是一个必然的,而清谈家之任性,则一任自然而不认有必然,此是清谈家知性而不知命之过。只有儒家可说是性命双修。
儒家思想有与一切宗教最不同之一点,一切宗教全像是个人主义的,而儒家则最不喜为个人自己着想。一切宗教莫不有一个超越于个人以上之神,一切个人莫不向此神祈求,所祈求的对象虽是共通的,而此祈求之主则是个人的。因此祈求所得之恩赐也属于个人。儒家思想中超越于个人以上者是命,命在领导着各个人,同时规范着各个人,因此命是个别的,而知命安命便是率性,性却是共通的、大群的。因此所领导所规范者是个人,而领导之规范之之主者,则一切从大众出发,也一切归宿到大众。
《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只轻轻安上一天字,并非认真看重有一上帝存在,重要则在命字与性字上,命与性都已在人的身份之内了。孟子说:“尽心知性,尽性知天。”此处也可说尽性知命,天只是命之代名词,也并非认真看重有一上帝存在,故又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故尽性知天,仍只重在人的身份上。道字由性命而来,则显是大群的,决非小我的。孔子又说:“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此亦并不定谓必然先有了道才有人。总之立言的分量,依然重在人。西方宗教家必信仰有一上帝和神在人之前,又必然把人的地位低压于上帝和神之下,此等信仰和理论,在中国儒家思想里,似乎已冲淡了。但宗教家一切鼓舞人向上的情绪,激励人扩大内心的功用,儒家则并未忽视,而且能完全把握到,此是儒家高明处。亦是儒家与一切宗教精神之相通处。

 思想者自由CTJ121?2005…2008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龙音文库·学术随笔钱穆《湖上闲思录》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紧张与松弛
无意识的心理状态,见称为近代西方心理学界一大发现。人心不完全在当前的意识中浮现,还有好些隐藏在当前的意识之外的,好像有一条界线存在。浮现在此界线之上的,成为意识,沉淀在此界线之下的,当时并不意识到。此一界线,心理学家称之为意识阈。阈下意识又称潜意识,又称无意识。但此只是一个约略譬况之辞,也可说当下意识成一圈,排挤在圈外的,一时意识不到,也可称为外意识,或边意识。此种阈上与阈下,圈内与圈外,也并非有一截然鲜明的区划,只是逐渐模糊,逐渐黯淡,乃至于完全不知,也并非永远如此区分着。实际上则常在变动,有时阈下的升起,阈上的降落,圈外的挤进,圈内的逸出,因此心态时时刻刻在变。总之当前意识到的决非人心之全部。论到此阈下阈上或圈外圈内意识与潜意识之分量及界域,亦各人不同,各时不同。有些人在有些时,可以说阈上的意识只占极少一部分。有人有时则阈下意识少,阈上意识多了。或说此意识圈放大,圈外少了,圈内多了。有人有时反此。有人有时阈上阈下圈内圈外的变动疏松而灵活,有人有时则变动甚难。所谓变动难者,即是阈下的升不到阈上来,圈外的挤不进圈里来,如是则成了心态之硬化。有人有时阈上阈下或圈内圈外虽有隐显之别,而并不感有冲突。有人有时则潜意识与显意识冲突了,甚至于破裂成两个人格。譬如一个政府,由社会下层革命,或四边外族入侵,割据反叛,形成无政府状态,或两个政府对立。这些花样,近代西方心理学家研讨得极有兴趣,大致已成为一般常识了。
其实意识只是人心随时一个集中点。人心必向某一对象而动进,此种动进,心理学上亦称注意。注意所在便成意识。一切意识,都凑聚在此注意点之中心与四围,渐远则渐模糊而成无意识或不意识。因此阈上阈下与圈内圈外之分,其实只是对当前一个注意点的亲近与远隔之别。注意点转移,则全个心态亦随而转移,亲近与疏隔的部位换了,便说圈外的挤进圈内,阈上的降入阈下。若使此心对一切全不注意,不向任何一对象而有所动进,那时则此心便如模糊一片,圈内圈外阈上阈下的界限泯失了。人在睡眠状态中,便成此象。心的集中,你须用一些力量来控制。那些控制力薄了,心便散漫,全不控制,心便集中不起。当你想睡眠时,你必试使你对心的控制解放,让心散了,对外全不注意,便易入睡。当你睡后初醒,你必试使你对心的控制加强,你只一加控制,你心便兴奋集中起来,便成觉醒状态。如是则那条所谓意识圈或意识阈,本由人心集中时所引起。你把你所要意识的集中起来,把不须意识的排摈在外,扼抑在下,便成意识与不意识之两半。你控制集中的力量强或弱,便成心态之紧张与弛散。紧张心态下意识容易鲜明,但亦容易分成两半。弛散心态下,意识不容易鲜明,但此心却容易溶成一片。
庄子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人心集中注意,其原始必有所要求,此即庄子之所谓嗜欲。因你有所要求而把自心集中起来,合你要求的,让进意识圈,鲜明活跃,不合你要求的,排除在意识圈外,模糊黯淡。你把你的心如是般一组织,有好处也有坏处。譬如人群组织一政府,自然有它的需要。但在政府内的,当权用事,在政府外的,便闲散没用,而且压抑不自由。《列子》里有一段寓言,说一人入市,见金即攫,为人所捕,问何胆大,答作云,那时见金不见人。这是他注意太集中了,情绪太紧张了,想攫金的嗜欲深,因此虽有旁人,全不顾及,心不在焉,视而不见,把眼的天机窒塞了,这正是庄子话的一个好证。从历史讲,死去的人的力量,实在远比活的人的力量大。把人的一日讲,夜里睡眠时的力量比日间醒觉时的力量大,一切聪明气力,都在夜里养息,再在日间使用。从当前一刻间的心态讲,意识圈外的边远意识,比意识圈里的中心意识并不是更无用。庄子之所谓天机,正要让此种边远意识活泼参加到中心来活动。你若排除太甚,压抑太过,不仅使你天机浅塞,而且要生出反动,引起纷扰。正如一个政府,太求坚固了,太爱集权了,使他与下层社会太隔离了,不仅要减轻这政府的智能,而且要引起革命,使此政府不免于颠覆。心理学上所谓人格破裂,神经错乱,乃至一切疯狂状态,莫非此心太紧张太压抑所致。较轻的症候,便是夜里做梦,日间那些被驱逐在意识圈外的边远意识,一到夜里,你的控制力松了,他们便偷进意识圈肆意活动。那时虽非人格破裂,虽未走入疯狂境界,但总是你心里的纷扰与反动。庄子说:“至人无梦”。这一境界,便是告诉你心象安恬,精神平帖,全人格协调一致,你心里没有反复不安的分子潜伏着,那种心态一到日间,自然神志清明,天机活泼,可以泛应曲当。《易经》上说:“通昼夜之道而知”。便是此种境界。你若太凝视一个字,凝视得太集中,太紧张,反而对这一字形惶惑认不清。你若使劲要找地下一个针,用尽你的眼力,那针反而找不到。你能放松些,散淡些,让你的视力天机用事,那针忽而会自己投进你的视线,无意中覕见了,全不费力。这是你易懂的铁证。
让我们把人心约略分成紧张与松弛的两型。紧张的人,譬如一个手电筒,你把光点拧得紧凑,光力是强了,光圈亦缩了。松弛型的,譬如手电筒的光点,反拧过来,把光圈放大,但光力则微了。惯于紧张集中的人,他常把心力用在一点上,四外的全排除,因此易深入,也易偏至。惯于弛松散淡的人,他并不把心老集中在一点上用,因此他所见较宽较全,但不深刻,不细致。在理智上讲,前一型的人,宜于在自然科学上探求。后一型的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