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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歇了两天,恰好与十一来老家接我们的人错过,所以现在才到的果州,我便想着郡守府也冷清得很,你们家人多,想必是热闹的,便厚着脸皮直接过来了。”穿着僧衣,带发修行的崔夫人说道。
“夫人,你怎么也与萱娘客气起来了,我的家便是夫人的家,夫人随时都可以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杜萱娘因为老夫人与崔颖的到来是真心高兴。
仆妇们又在原来的桌子边上拼了一桌,将凉了的菜拿回厨房加热,孩子们直接移去了下首,将位置让给老夫人,崔颖及韩略。
正忙乱着,陆掌柜背了个药箱跨进客堂,进门也不先看人便扯着大嗓门嚷嚷开来,“杜丫头,我又不是你家的帮工,大年夜的竟然叫我来给颜老儿看病,你不知道我与他誓不两立么?老子好心好意地弄醒他,谁知这老小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赶我走,更气人的是他那个不知从那来钻出来的夫人居然也不我面子,那老小子明明是欺负老子没老婆。”二人因为棋盘上的输赢,恩怨很深,常常是互相看不顺眼。
杜萱娘从陆掌柜一进门便开始给他使眼色,那老驴蛋竟然不理睬,只得重重地假“咳”一声,“清叔,家中有客人!”
“你家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客人?再说了谁那么不知事大年三十还上别人家。”陆掌柜惊骇地看着崔夫人,然后声音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越来越小,直至不可闻。
崔夫人一身灰色僧袍,一头青丝被那包子一般的灰色僧帽牢牢遮住,杜萱娘不经间发现崔夫人握着佛珠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真是孽缘啊,躲来躲去,两人到底还是又见面了。
不管怎么说陆清一是长辈,李进不想他太难堪,便说道:“清叔,你要不要吃杯热酒暧暧身子再回去?”
陆掌柜立刻如搁浅在沙滩上快要渴死的鱼,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一般,立刻又活了起来,“要,当然要,外面下大雪呢!”
李进亲自重新排座,刚才是杜萱娘与他同坐主位,如今来了崔夫人这个长辈,这个主位自然就是崔夫人的了,于是,请崔颖,韩略,呼儿韩,苟春花坐了右下首,杜萱娘李进与四个女孩子坐了左下首,男孩子们便随便坐了,剩下个陆掌柜不好安置,要么去与男孩子挤,要么就是与老夫人同坐上首。
杜萱娘知道李进那家伙是故意这样安排的,陆掌柜在那边急得搓着手差点在原地转圈圈,眼巴巴地看着正忙着逗弄乖孙子崔念的崔夫人,崔颖与韩略也正在和孩子们说着什么,集体将他无视,李进干脆与李冰冰划拳去了,直接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杜萱娘。
杜萱娘只好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清叔也是我们家的长辈,不好让你去与孩子们挤一处去,反正我们普通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清叔请过来坐这边上首吧!”
陆掌柜如奉仙音,屁颤屁颤地过来用半只屁股坐下,尽量远离崔夫人,仿佛担心自己身上的臭气熏到崔夫人似的。
好在崔颖母子只淡淡地看了陆掌柜一眼,没有特别的反应,杜萱娘才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她知道崔颖是给她面子才没有与她计较这种失礼的安排的,不禁在李进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个挑事的家伙。
热腾腾的酒菜又重新上桌,在这祥和的气氛中,大家暂时忘却即将到来的战乱,个个喝得满面红光,不知是谁挑头说起了压岁钱,孩子们一下子沸腾了。
由张义打头,几个家伙个个嘴里如抹了蜜,崔夫人,李进,杜萱娘,崔颖都是准备的一人一个五两重的银祼子,韩略,呼儿韩则是二两重的小银祼子。
苟春花最省,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二十钱,“看好了,这个荷包可是我十五个钱买来的,你们可别将它当便宜货送人了哈!”
“哼,小姑姑最小气了,去年还和玉娥姐一样给我们五钱银子呢,今年就给这一点了!”李冰冰撅着嘴说道。
“小姑姑怎敢和你们的玉娥姐比,你们的玉娥姐都在果州城里置宅子了,小姑姑还靠着你们母亲给零花钱呢!”苟春花瞪眼道。
“小姑姑你还是快点出嫁吧,母亲给你准备了一份比玉娥姐还多的嫁妆,到时你就可以多给我们压岁钱了!”孙宝儿算盘打得“啪啪”响,连这都能算计到。
苟春花又恼又羞,正要说话,冷不妨韩儿韩插嘴进来,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母亲到底给你们小姑姑准备了多少嫁妆?”
“当然很多,如今我玉娥姐在龙泉驿镇还是头一份呢,不过这个与先生好像没多大关系吧?你又不能娶她!”顾尚促狭地说道。
谁知呼儿韩眼睛一鼓,冲顾尚一吼,“谁说我不能娶她的?你先生我从未娶妻,而且从不打女人,娶你们小姑姑怎么了?哼,你小子明天带人搬两堆木头!搬不完别想吃饭!”
顾尚哀嚎道:“先生,你这是公报私仇!”
杜萱娘老早就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苟春花双目含春,脸若红霞,羞答答地看着呼儿韩,看样子是到了该给他们定下来的时候了。
“什么公报私仇?呼先生说要娶谁?”杜萱娘笑咪咪地凑过去问道。
四男四女,八只手一齐指向打算低头溜走的苟春花,齐声道:“小姑姑!”
☆、二三一年夜饭风云(三)
“啊,呼先生想娶春花?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果州城外的朱员外家的三郎,初三他们家就要送聘礼过来了!”
呼儿韩一愣,随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红筋胀地冲杜萱娘吼道:“不行,春花不能嫁给别人!”
这下子满室皆惊,李进一把将杜萱娘搂进怀里,怒斥呼儿韩,“呼蛮子,你小声点,你别吓坏了我家萱娘和孩子们!”
“为什么不能嫁给别人?春花并未与其他人有婚约,且她的岁数也不小了,我再舍不得她也不能留她一辈子。”杜萱娘直视呼儿韩的愤怒。
呼儿韩突然将听到杜萱娘已经将她许给别人后便脸色苍白的苟春花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绕过桌子来到李进与杜萱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在怀里一阵猛掏,摸出一堆银子铜钱,一块玉佩,和一把短剑,全部放到杜萱娘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即便我已经半年没有出去买酒吃肉,却也只攒下这些银子,求娶春花肯定不够,如今我呼儿韩只好拿命来换春花,求大当家与夫人成全!”呼儿韩一字一句地说道,草原男儿重诺,说拿一条命换,决不会还留下半条给自己。
苟春花一下子哭出声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二嫂,我自己也攒了好几十两银子。”
杜萱娘的想捉弄他们两个一下的心思立刻被“拿命换春花”几个字和苟春花的哭声给吓飞了,刚想说答应,却被李进抢先出言,“好好地我们要你们的命做什么?难道说你们两个早已经有意?为何现在才说出来?难道说你二嫂是计较春花的聘礼多少的人?光阴苦短,人生有限,非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你们才来后悔?朱家我们已经答应了,岂能说退就退?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苟春花愣了一下,坚决地说,“反正我除了先生,谁也不嫁!”
呼儿韩大喜,“春花,我一直都知道你与别的唐人女子不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愿意随我吃苦,我呼儿韩也发誓,永不负你,即便是你明日便死了,我也一辈子不再娶!”
老婆死了他不再娶?这是誓言怎么听着如此晦气别扭?崔颖韩略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陆掌柜却若有所思地朝崔夫人瞄,他当然听得出刚才李进那话里的意思有一半是冲他说的,崔夫人被陆掌柜看得有些脸红,微侧了身子,用背部对着陆掌柜。
李进挫败地挥手道:“罢罢罢,还是呼儿韩先生厉害,你发个誓都要咒别人先死,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哄得那个傻春花死心塌地的,根本没有什么朱家!春花的嫁妆你们夫人早在去年就为你们备好了,就等你们自己开口呢,谁晓得你们两个做事比老年拖破车还慢,你们可知道你们浪费的这一年时间,如果运气好,可以生两个儿子!”李进一直受小崔念的刺激,对生儿子一事不是一般的执着。
杜萱娘有些脸红地轻轻地啐了李进一口,“都扯到哪里去了?先让他们两个起来吧!”
呼儿韩喜不自胜地拉起羞涩的苟春花再给李进杜萱娘磕了三个头,“谢谢大当家与夫人的成全,将来。”
“别说你那命了,将你那小命好好留着保护春花一生一世不受你或别人的欺负吧!你们的婚期便定在元宵节,半个月时间准备也足够了。”杜萱娘最后说道。
张义带头欢呼起来,孩子们个个兴奋得脸上红朴朴的,显然比得了大红包还高兴。雪竹等人也上来贺喜,“我们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若赵家少奶奶知道了这消息,还不晓得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呼儿韩只知道拉着害羞的苟春花的手傻乎乎地笑,片刻也不肯松开。
杜萱娘看着满屋子放下所有羁绊,一身轻松喜气的人们,再次深刻体会到幸福是什么滋味。
李进与崔颖竟然神奇地联合起来向喝十坛酒都不醉的呼儿韩与苟春花敬酒,男孩子们一人抱了一坛酒,韩略让给谁倒便给谁倒,倒也乐此不疲,女孩子们慢慢地有些精神不济,便挤到抱着崔念的杜萱娘身旁听崔夫人讲佛经上的故事,陆掌柜再一次被人给遗忘,只得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闷酒,喝一口酒便朝崔夫人看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提醒熟悉他的人们,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子时中,代表新的一年正式来临,李进与崔颖一起带着男孩子们去院子里的雪地上放烟花,杜萱娘和抱着刚睡醒的崔念的崔夫人领着女孩子们在檐下观看。
“真美!”
“好好看!”
“你看那个像不像一朵菊花?”
“啊,那个是飞龙在天!”
“美到极致其实是个散!”
最后一声感叹竟然是从四姐妹中最洒脱的孙金铃口中所出,倒让杜萱娘的心底触动了一下,仔细去看,灯下的美人儿容颜灼灼,却细眉微蹙,与这欢乐的一幕映称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金铃是在想念远方的父亲,还是她原本就是多愁多感的,却被大家忽略了?杜萱娘决定以后多用点心思在家中这个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身上。
颜放果然有废掉的倾向,人虽然醒了过来,却面无表情地瞪着颜夫人带过来的父母亲的灵位不吃不喝不睡,颜夫人与两个孩子十分着急,又央了陆掌柜来看,却只得了陆掌柜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连张方子都欠奉。
杜萱娘因为要忙着为苟春花准备嫁妆,只得让几个孩子过去帮着颜师母想办法,又调了两个帮工过去帮忙,颜先生若过一天还不肯吃饭,便强行喂他吃,不管怎样先保住他的身体再说。
正月初十,又一惊人消息传来,唐玄宗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竟然临阵斩将,处死了封常清与高仙芝两位大将,改派病废在家的哥舒翰任兵马大元帅,领兵八万,进驻潼关。
这时,颜放的同族颜杲卿与颜真卿两兄弟率领河北十七郡吏民,拥兵二十多万,切断了范阳与东都之间的交通,使安禄山后断无力,暂时陷入困境,不敢再冒然发兵,于是索性于正月底在洛阳称帝,称大燕皇帝。
这安禄山一称帝,仿佛战事又停歇下来,安禄山忙着经营他的新地盘,唐玄宗忙着调兵遣将,以致于消息传到果州,竟然还有一部分人在考虑如今果州被洛阳隔离开来,若到时安禄山打过来,他们是死忠旧主,还是迎接新帝。
当然大多数平民百姓仍然是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希望这安禄山永远不要往这边来才好。
好在物价在慢慢地回落,杜萱娘又进行了回后一次抢粮存粮,冶铁场顺利地搬进了果州城,最后还是崔颖出面将码头边的民居全部迁走,船只往来不停,码头上很快便堆了满满的铁矿砂与黑石。
呼儿韩新婚才两天,便带了新娘子和张义顾尚两个最得意的弟子直接住到了庄子上,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杜氏有些新收的家丁护院,居然还连弓箭都不会拉。
李进也忙得常常整天不见人影,李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更多,大小事都得这个家主和大当家亲自操心,最让李进恼火的便是家中那些老顽固们,坚持叛军很快就会被消灭,怎么也不肯早做准备,李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些实在重要的人物,比如掌握了李家赖以生存的弩箭技术,淬钢技术,制药技术的几个李姓匠人,死活留在长安那些奢华的宅子里不肯走,李进便来了个突然袭击,将这些人一古脑儿绑到果州,送进大山里藏起来,他们的家人也只得哭哭啼啼地收拾了东西跟来,明里暗里将个李进骂得孙子似的。
崔颖那边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