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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今天呼吁推广“安乐死”,不也隐含着不愿为毫无指望的“植物人”(丧失知觉、仅靠输液维持的绝症患者)白白耗费金钱、精力和感情的这一层“理性”的动机吗?那么,玛雅人巧妙地“鼓励”自杀,大概也是为了剪除社会机体上有害无益的残肢败体吧。至于让战死的武士得到荣耀,那显然是为了激励士气,培养为了民族利益不惜捐躯的尚武精神。让作为献祭牺牲的人死后进天堂,则是祭司们为了他们草菅人命的陋俗鄙仪的延续而进行的“欺骗”。且不管人祭究竟对一个民族文化的兴盛有什么意义,单从那些即将被剖胸挖心作献祭牺牲的可怜人,义无反顾地一步一步踏着陡立的台阶,自己登上庙坛之巅,欣然躺倒就位的可怕场面,我们就已经彻底明了了人与他的“文化”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第四世界
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的划分在现代政治词典中有着明确内涵。但是,玛雅人心目中的四个世界概念与此完全是两码事。
该来的总要来。在玛雅人心目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宿命论观念。它的根源也许就在于这种第四世界观。
玛雅人相信自己现在是生活于第四世界。在此之前,曾经存在过三个世界。第一世界的居民是些矮人。他们建造了许多伟大的城市。这些城市的废墟仍留在玛雅人现在居住的地方。他们所有的建筑过程都是在黑夜中进行的。太阳一出,矮人们就变成了石头。今天的考古学家在一些石祭台上发现了雕刻的矮人形。这些祭台是现今发现的最古老的石块之一。玛雅神话中所说的那些废墟中的石头人,也许就是这些刻有人形的石祭台。
这第一个世界最终为一场大洪水所灭。haiyococab这个词在玛雅语里意为“漫遍天下的大水”。第二世界的居住者是dzolob,意思是“侵略者”。结果也为大水所没。第三世界居住的是玛雅人自己,他们是普通百姓。淹没它的第三次大水被称为hunyecil或者是bulkabal,意思是“浸没”。
前三个世界分别为三次洪水摧毁之后,出现了现世,也就是第四世界。这里的居民混合体包括前三个世界留下的所有人,以及这个世界自己的居民。眼前这个世界也将为第四次洪水所毁灭。
这个故事充满了悲观主义的宿命论情调。过去的世界一次次被毁,留下的也许只有石头。今天的世界再美再好,也会被不知何时将至的洪水无情地毁掉。这其中表现出人面对灾难时深层的悲哀和无助。
类似的无助感,我们当然可以在玛雅人社会生活的许多细节中体会到。试想,玛雅历史上频繁的战争送出去多少可能被杀或被俘的农夫?玛雅人的宗教活动中要杀死多少人牲?热带雨林的沼泽、毒虫、鳄鱼,尤卡坦半岛上的台风、海浸、火山,这些自然灾害每年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玛雅人的许多城市都有良好的水道系统,有些城市甚至建筑在半山腰上。玛雅人时时处处意识到毁灭性力量的来临,也时时处处准备着灾难的危害。
死神在玛雅万神殿中占有突出的位置。玛雅人相信,恶神对人类的诅咒始终存在。它们拖着正在腐烂的身躯,和那些对人类友好、保护人类的神一起注视着人间,随时准备把手伸向毫无准备的人。无论是面对好神,还是面对坏神,人类总是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主宰他的是这些神的意志:他的生命取决于它们相互较劲的结果。
人在宗教中与神的关系,往往决定着他对生活的态度。因此,普通玛雅人对生活很少奢求。今大的玛雅人仍然保留着这种传统。他们总是各守本份,种地吃饭,很少追求过分的奢侈品。他们的这种安于天命的态度与第四世界的基调非常和谐。他们根本就是在演绎同一个主旋律。
传说中的人知道灾难是必定会来的,但是不知道这第四场洪水什么时候来。在这样一种预知难免遭灾的心态里,他们不求无祸;而在灾难降临之前,他们又能知足常乐。玛雅老人在自知将去之际,会表现出安之若素的态度,坦坦然然地迎接死神,这种难得的心理平衡伴随着玛雅人度过种种突如其来的灾难,艰难而又坚强地存活了下来。
世界上许多民族的古老传说中都有洪水的影子。玛雅传说中用洪水象征了一切毁灭性的力量。而其中关于第一世界矮人的说法又似有几分真实性,如果说它不是以真正的史实力依据而浓缩、改编的故事,至少这其中很可能隐约反映了一种久远而痛苦的记忆。
确实,人类是太痛苦了。相比较大自然化海为田、风云常变的力量,人类实在太渺小。相比较全球性的冰川、干旱或温室效应,相比较地球上司空见惯的山崩、泛滥或风雨,人类实在太脆弱。有史以来,不知多少民族覆灭了、没有了;而另一方面,几乎每一个民族都有大逃难、大迁徙的经历。人们在不断地设法躲避灾难。努力改善环境定居下来,努力观察自然寻找规律。古代文明都在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发端、发达了。人们在那里安居乐业、聚居繁衍。人们也在那里引水填壑,造福子孙。人们还在那里积累经验、尝试去读懂天文地理。然而,文明发展的过程很漫长;人对自然的了解、掌握也很有限。山水虽好,也有令人遭殃的时候;知识虽好,也有不测之风云。
玛雅文明可以算是世界各文明中成熟较早的一个。从玛雅人所处的热带雨林气候和他们种植玉米的情况来看,要解决温饱问题并不太难。这里雨量充沛,一切生命都在迅猛地生产、迅猛地繁殖。人类的一支较早地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发展文明。
然而,灾害却也从未远离过他们。玛雅文明中最发达的是天文学。人类探究天文星象的道理,最直接的动力就是了解天气变化、掌握四时雨旱的规律。玛雅人精彩的历法、先进的数学,都是在这种天问的原始好奇心驱使之下所获得的。它们只是天文学的副产物。玛雅人设计了精美的石建筑。也许他们并没有想要将它们永远留住,不过,他们肯定考虑到了可能来自飓风、暴雨等的侵袭。
第四世界的故事还表达了一种轮回思想。洪水可以一次次地来,但人还是一次次地组成世界。这个世界可以从有人到有房屋、有城市、有一切东西。灾难意识始终同建设意识交织在一起,不断重复。到后来,这种重复突出的已不再是灾难的不可避免,而是人对它所采取的态度。照旧建设、照旧生活。既处之则安之。在每一次灾难过后都顽强地生存下去。促使玛雅人去创造那许多文化产物、促使玛雅人生存至今的,应该是这种百折而不回的建设意识。
人们会很轻易地评说玛雅的宿命论,然而,我们也不应忘记玛雅人对于命运的大灾变,有着出奇的开阔胸襟和博大气魄。你看他们数千年不懈地逐日用编年法累积计日,使用的时间单位以18或20进位一直到第9等级,理论上可以上溯到几百万几千万年前。
有意思的是,20世纪80年代,全世界范围内掀起过一片对于全球性灾变的关注。事情也许起因于数十年来一直困扰着科学界的环境污染问题。大气污染、全球气候转暖、环太平洋火山活动加剧、大规模地震、太阳黑子活动频繁,等等。多种事故连续发生,搞得全世界人心惶惶。接踵而至的是“危机”一词充斥于我们的视野。能源危机、人口爆炸、自然的惩罚,不仅笼罩在每日看报听新闻的成人头上,也笼罩着刚进学堂的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始终保留在记忆里的灾变意识集体涌现出来。全球在霎时间出现了无数个绿色和平组织,连小学生都开始谈论全球意识。各种关于天外来客、世界未日的传说也一下子流行起来。在科学昌明的今天,人们再度表现出对生态变化的无奈;在理性的现代人身上,再度出现了原始的恐惧升级。有一段时间,各种数据不明(即使有数据,人们也不会去注意它们,这部分信息会自动地被过滤掉;而留在脑中的印象只是又一项灾难即将来临)的报道连连传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即刻要天崩地裂了似的。人们的反应,也像当年愚人节时美国人听到外星人攻占白宫时那样、在一种极度的无意识恐慌中难以自持。
当然,这种原始恐慌带来了人类的自警。艾滋病把人们赶回了家庭,生态危机敦促人们保护环境,而绿色和平则有助于消弭国际矛盾,把人类内耗的能量转向一致对待环境与人的共存问题。因为,人类对于“洪水”之灾的抵抗能力实在太微不足道。如果真的必须跟它遭遇,那实在是玩不起。
现代人转而去控制废水废气、尽力回收废物,开发替代性能源、控制人口增长,甚至还想开发迁居月球的新航线。这真是人类文明的伟大之处。然而,古代玛雅人离洪荒年代不远,甚至可能仍依稀记得人类历史上前一次大灾变。那些今天已不再对人类构成毁灭性打击的地区性小灾变,对他们来说,都可能意味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人口众多,科技发达的现代人,在面临世界大灾变的威胁(或仅仅是对大难临头的想象)时,尚且如此有动于衷。仅处于新石器时代的古代玛雅人,确实只有无奈的份了。
玛雅人的伟大就在于这无奈背后的泰然,就在于这无奈同时的孜孜以求。他们的第四世界的传说最精彩之处,就在于它不同于其他民族的一次性“世界末日”,用一种群体保存族类的精神争取在灾变之后的再生。
前些年在巴西发生了一起蛙类大出击事件。一种异常大个的蛙类集结成数以百万计的大军,从山区向人类居住的城镇发动地毯式袭击。所过之处,草木不生、人畜不兴。人们在它们所经之处设置各种陷饼和防线,全部被这支大军一一冲破。成批成批的蛙死去,但后继者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进攻。这些“神蛙”的数量优势和不断自我恢复的攻击锐气,令人们心惊胆寒。有一种说法称这是动物对人类不断进犯的反攻。不管事实是不是真这么有理性,我们还是可以从中领悟到一种轮番出击、矢志不移的强大的生向意志。
玛雅人像蚂蚁搬家那样,以简陋的工具创造了新石器阶段最灿烂的文明。他们像那些“神蛙”一样,坦然地去接受灾变,并且在灾变中寻求保存自己,一如既往地奏响自己文化的生存主题。
玛雅的智慧 第八章 存亡绝续
古老的回声
墨西哥总统洛佩斯·波蒂略说过:“活的、古代的、目前依然纯洁的玛雅语,可以在我们国家其他地区通用,这将使我们能够传播财富、节奏、古老的知识、生活。玛雅世界古老的回声在这部字典中得到新的反响。”
这段话是波蒂略总统1979年12月接见《玛雅语…西班牙语字典》编纂人员时说的。充分肯定了玛雅语言在历史上和现代生活中的伟大意义。这部字典是第一部大型的玛雅语言工具书,是由成立于1937年的玛雅语研究院的终身名誉主席、尤卡但人类学和历史研究所创始人阿尔弗雷多·巴雷拉·巴斯克斯,于1974年开始主持修纂的。这是语源学家、语言学家和语音学家对古代玛雅象形文字和现代玛雅民族口头语言进行多年研究的成果。全书1500页,收词45000余,注释20万条,可谓宏富。但它未收目前已经不用的词语,因为古时的词语如何读音已不可考稽。这项语言研究仍在继续。
玛雅语言对于玛雅文明的意义之大,自然不言而喻。
玛雅地区在古代或在今天之所以是同一个单位,主要原因是其共享同一种语言。语言保证了说这种语言的人民的民族认同。今天我们辨别玛雅遗民的主要标准就是看他们使用的语言,玛雅语使玛雅人与中美洲其他印第安人区别了开来。
玛雅人热爱自己的民族语言。现代玛雅人坚定地维护着母语,几乎很少有人学说西班牙语,更不用说英语了。幸亏有这种语言上的延续性,我们才有可能聆听古老玛雅世界的回声,找寻古代文明的踪迹。
玛雅语目前的状况,正反映了玛雅古代文明的一些特征:既同一又多样。古代玛雅土地上“诸侯林立”的政治版图,在现代玛雅语言方言众多的现象中就不无反映。
玛雅语通行的地区有墨西哥的尤卡坦、坎姆佩奇、昆塔那罗,洪都拉斯的科罗扎尔、奥兰奇沃克和艾尔卡约,以及危地马拉的佩腾。根据《新不列颠百科全书》的有关条目,还包括伯利兹和萨尔瓦多西部地区。
玛雅语系内包含各种方言。在玛雅古典时期,很可能是由一种产生于南部高地的语言,逐渐向北渗透,最后遍及整个尤卡坦半岛。虽然各地方言变体自成体系,但根本上都出自同一母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