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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面具黑衣人仔细地打量着苏漓,目光深幽。
小船在东方泽视线中越去越远,暮色四合,早已看不见她清丽的面容,闭上眼,唯有心底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始终闪着倔强不屈的光,静静凝视着他。
平静的湖面,突然“啊——”一声惊叫,那是苏漓的叫声!随即传来“噗通”巨响,他蓦地睁开眼,湖水翻腾不息向四周荡漾开去,小船翻扣在水面不停打转,船上四个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因这变故怔楞当场。
东方泽深吸口气,毫不迟疑地飞身直跃入湖中。
冰冷,黑暗,以及那曾令人心生绝望的恐惧,在沉入水底那一瞬,灭顶而来。
水下光线昏沉不清,隐约可见杂生滋长的巨型水草,四下摇曳,缓缓飘动,好似无情命运的推手,一不小心,便可能会将人紧紧缠住,再无法摆脱。
苏漓死死屏住一口气,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只为保存体力。双手被后紧紧缚住,难以舒展,双腿不时摆动几下,尽量让自己不再下沉。
绑住双手的绳结,看似复杂,实际将手腕翻转后便可挣脱,挽心当真是明白了她心意,用这样巧妙的手法,危机中为她留一条生路真可惜,今日恐怕是用不上了。
没有了日照的温暖,水温几近冰点,寒彻入骨的水流亲昵无间,将娇小的身躯紧紧拥裹住,她极力克服着心头难抑的恐惧,尽量放松心绪,幻想自己仍旧是那个小小不知愁的婴儿,在母妃温柔的怀抱之中寻一方庇护。
恐惧无声无息弥散,重生后的黎苏,不可,也不会再有任何弱点。
时光似乎恒定不前,口中吐出残留的最后一分空气,在眼前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欢快地向头顶涌去,早已被冻得麻木僵硬的身子,渐渐失去知觉。她在心中暗自盘算,东方泽于生死关头仍在试探,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否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过了这么久,他也差不多该出现了吧。比狠绝有时候女人只会更胜男人一筹。
水中密丛深处,似有一只黑色鱼鹰灵活地穿梭其中,那双明亮若星子一般的眼眸,原本在焦急的四处搜寻,看到她的那一霎,立即变得沉稳坚定,加快速度直冲到她身前。苏漓朝他微微一笑,心神骤然一松,身子随即向下沉去。
恍惚间,被人大力拥进怀中,他早已冻得泛白的唇,向自己狠狠压了过来。
紧咬的牙关被强悍的舌用力挑开,一口救命的温热气息渡进来,苏漓顿觉精神一震,那一点热源,灼烫了冰冷的唇舌,随血脉缓缓游淌,令麻木的肢体逐渐热了起来。东方泽解开绳子,紧拥着她的身躯,飞快向水面浮去。
“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
苏漓的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仿佛毫无知觉,东方泽的心蓦地下沉,“苏苏,苏苏,你醒一醒。”他拍着她的脸,急切唤道。
湖面上的冷风吹过,脸上的肌肤痛如刀割,东方泽不再迟疑,拥着苏漓快速向岸边游去。
东方濯那辆宽大奢华的马车飞奔而来,阴沉的目光在看到东方泽紧紧抱着苏漓的身影上岸之时,滑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和嫉色。他一言不发,上前飞快地脱下外袍,裹在了苏漓身上。
马车朝相国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苏漓脸色惨白,湿透的发丝凌乱贴在半张绝美的脸颊上,愈发楚楚可怜。东方泽眉头紧蹙,催动真气,源源不绝地顺着掌心,向她体内输送。饶是如此,苏漓仍旧抖得厉害,下意识地寻找一点温暖,向他怀中深深偎去。东方泽收紧双臂,将她柔弱娇小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自然的亲昵仿如一对爱侣。
东方濯幽暗的黑眸突然掀起狂风暴雨,拳头立时握紧,却仍然不发一言,只有死死咬紧的牙关,泄露他压抑至极的情绪。
车内气极度压抑,一路上没人说话。黎瑶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给惊呆了。
相国府门前,马车尚未停稳,东方泽便飞身跃下,抱着苏漓疾步向她所住的小院奔去。东方濯沉声吩咐道:“送黎小姐回府。”说罢,甩开步伐紧跟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爱恨纠缠
东方泽抱着苏漓一路直冲了房内。沫香见两人浑身湿透,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为苏漓更衣。换上干净的衣服,棉被拢上身,苏漓仍然冷得发抖,浑身都没力气。
一品带刀侍卫盛秦匆匆现身,附在东方泽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微微一变,转眼看了看苏漓,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大步离去。
苏漓心头微沉,不知挽心,可有安全逃脱?
东方濯踏进屋来,一张俊脸笼罩在不明的光线中,脸色时阴时晴,变幻不断,仿佛只在进屋片刻,已是几经挣扎,神色复杂之极。
苏漓不想见他,闭上眼睛,头微微向里侧去。但东方濯的目光,并未因此而有所稍离。看不见胎记的侧颜,苍白得几近透明,与记忆中拿了休书愤然转身的女子蓦然重叠。心在刹那间涌起了狂潮,他控制不住上前,伸手想摸她的脸
指尖刚要碰触到肌肤,苏漓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冷漠如冰,像是要把人冻僵。
东方濯微微一愣,手顿时僵在半空。
“你真是相府千金苏漓?”仍是难以置信,天底下竟会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相似!
苏漓勾唇淡笑,微带嘲弄道:“王爷跟着来此,不就为证明此事?现今答案已经很明确,王爷请回吧!”
一语道破心思,更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对他如此冷漠,几近厌恶。东方濯瞬时被激怒,眉头皱起,双眼暗沉,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拎至跟前,目光狠狠地瞪着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
“你很讨厌本王?你恨本王!?”
苏漓心底一震,努力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平静笑道:“王爷真是说笑,苏漓与王爷素不相识,何来的恨意?”
东方濯不语,定定望着近在咫尺的冷漠素颜,她过分的平静,分明是刻意的伪装,深暗的幽瞳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情绪,让他很想撕碎表面,一窥究竟!
猛地低下头去,他突然狠狠吻住了她。不给丝毫拒绝的机会,大掌死死按住她的后脑勺,唇间传来柔软的触感,顷刻间唤起记忆中那令人又爱又恨的甜美滋味。苏漓未料及他会如此强势,当初被强行侵犯的痛楚涌上心头,她浑身一震,用尽全力推开他,挥手一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男人汹涌窜起的悸动,迅速湮灭在这全力挥来的一掌之中。
空气,陷入一片沉沉的死寂。
东方濯似是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平生第一次被女人扇了耳光,无法遏制的怒火冲天而起,直冲脑门,他脸色阴沉,有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
纤细的颈项,被死死攥在掌中,仿佛一折即断。苏漓本就身体不适,此刻呼吸骤然掐断,只觉得全身的力气猛一下被抽离,身体忽冷忽热,五脏六腑皆如火在焚,这感觉,竟然跟以前毒发时的症状有几分相似。她死死地抓住颈间大掌,不甘地瞪大了眼,在这个男人手中,她怎能甘心就死。心底一动,她忽然垂了手,双眼无力阖上,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的花朵,陡然枯萎凋零。
东方濯登时一愣,惊天的怒火霎时熄了个干净。内心涌出的惊慌,令他的双手颤抖不已。一把捞起她抱进怀中,急声叫道:“你怎么了?醒醒!”
苏漓毫无反应。
东方濯慌乱加深,痛楚令他几近失控,大声叫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苏漓喘了一口气,缓缓掀开眼皮,男人未来得及收敛的慌乱,复杂地映入她的眼帘。她目光一转,紧紧抓了他的衣袖,声音虚弱地阻止道:“不不用”
东方濯脸色一沉,抓住她的手,又急又怒地轻斥:“你身子不适,不看大夫想怎样?”言语之间,好像是她自己在作践自己,却忘了,刚刚是他差点掐死了她!
苏漓轻轻摇头,“没用的!我这多年顽疾普通大夫看了也无用!”眼神已不复之前的冰冷,反而多了两分凄楚,让人看了心里不自觉地发紧。东方濯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急声对外头叫道:“王安,召太医。”
一丝几不可见的冷意,轻轻划过苏漓的眼底,她连忙垂下眼睫。东方濯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声音竟轻柔无比:“你先忍忍,太医很快就到。”
苏漓怔住,这只手曾经稳稳地牵着她,走下凤撵,也曾愤怒暴戾掐住她的脖子,欲置她于死地。却不知此刻如此温柔宠溺,又是为了什么?心头又涌起阵阵苦涩,苏漓咬牙低头不语。
东方濯似乎感觉她复杂难安的情绪,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差点失手杀死她,不禁又悔又痛,可是天生的骄傲让他无法开口说出半个歉意的字,只能抱着她不愿松手。两个人都沉默着,压抑的气氛让苏漓胸口闷痛不已。
太医来得果真很快,他疾步进了门来,东方濯叫道:“她身子很烫,李太医,你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太医!苏漓心头一跳,连忙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当初为黎苏诊病的太医院一品医官李忠和!此时他也走上前来,看到苏漓的半张侧脸,登时愣住了。
东方濯见他面露惊色,不耐地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过来诊脉!”
苏漓却推开他道:“请王爷先行回避。”
东方濯不悦的目光立刻扫过来,浓眉紧紧皱起,似乎极想发作,却又拼命忍住。半晌他才闷闷地起身出门。
李忠和抬手抹了把冷汗,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苏漓。苏漓淡笑道:“有劳李太医了。”
李忠和勉强笑了笑,上前为她诊脉,叹息道:“小姐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先天不足,体质虚弱,又遭风寒侵体,气怒攻心所致。我为小姐开个方子,服药七日即可有所缓解。不过若想完全调理好,需平日多加注意饮食起居!”
苏漓点头致谢,“有劳太医!”
李忠和却呵呵笑道:“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即使今日我没来为小姐诊脉,将来也必有机会。小姐又何必客气!”他盯着她的脸,意有所指。苏漓虽然明白,却不辩解,只垂眸淡淡道:“承蒙太医吉言!我想跟太医请教一个问题。”
“小姐请讲。”
“处子之身,有没有可能怀孕?”对男女之事毫无了解,这个问题,她一直无法确定。尽量将声音压得低一些,以免被外头的人听到。
☆、第三十章 以退为进
李忠和惊疑抬头,显然有些吃不准相府千金如何问这等问题!见苏漓目光坦然深沉,似乎并无苟且之意,心下一时惊疑难定,犹豫半晌不敢轻易开口。
苏漓知道久在宫中当差,这李太医谨慎无比,决不会轻易断言,当下展颜微笑:“小女子前些日子听到两个丫头吵架,说处子也可能怀孕,所以有些好奇,顺口一问,李太医不必多虑。”
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别有深意。李忠和心下一沉,想了想:“处子怀孕绝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苏漓的心瞬间波澜骤起,强自压下,急迫又问。
李忠和欲言又止,苏漓急了,正想上前问个仔细,门外突然传来苏沁的声音:“苏沁见过静安王!咦,王爷您的脸”
只闻苏夫人厉声斥道:“沁儿!不得无礼!”
门楣轻响,一行人走了进来。东方濯目光生寒,大步走到苏漓床前坐下,冷冷道:“李太医,苏小姐所患何症?”
李忠和连忙低首道:“小姐体弱,乃是寒症,小心调养并无大碍。”
苏夫人笑道:“苏苏自幼便体弱,身子不适是常有的事。”她本是一句客套之话,听在东方濯的耳中竟成了推脱之辞。他森冷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人,吓得苏沁缩着脖子低下了头,连看也不敢再看他。
东方濯寒着脸看她,目光微微复杂道:“既然身体虚弱,以后别四处乱跑,好生在家休养。”命令中略带警告的口气,仿佛她已是他的所有物!
苏漓眉心一沉,没有应声。鉴于刚才的教训,她已经明白了,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力,跟他硬碰硬,只会是自找苦吃!不如退一步,慢慢再做打算。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咽下心头恨怒,她淡淡吐出违心之言:“多谢王爷关心!”
东方濯似乎对她的冷淡态度十分不满,死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苏夫人何等精明,不禁心思一转,连忙笑道:“王爷想必也累了吧,这里简陋窄小,请王爷到前厅奉茶。老爷一刻便回。”
苏夫人本想客气一下,不想苏沁此刻心情郁闷,没来得及领会她的用意,就已经十分不满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