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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后悔了?”她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完全没有考虑就问出了这一句。话一出口,苏漓立即醒悟,连忙掩饰地转过身去。
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她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犀利的注视下,无所遁形。还记得澜沧江畔,与他决裂之时,她是那样恨他,却也不曾后悔爱上他!如今他却后悔了么?
“不!我从未后悔。”身后,他的声音传来,坚定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她的心控制不住颤了一下。
纤细的背影,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梦到过她,又有多少次在绝望中醒来?想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极力控制住想要上前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假如没有那一次相遇,我不会发现暗藏沉门秘药的发簪,不会出手相救,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永远也忘不了,关于她的一切!她外表看起来坚强,冷漠,心里却是一个重情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她这样重情的人,一旦绝情竟会那么狠心。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跳进澜沧江里弃我而去!”
刹那之间,澜沧江风起云涌,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历历在目。
苏漓喉咙微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从互相猜疑试探,到彼此相爱扶持,爱情走过荆棘,却走不过命运早已为他们划下的那道鸿沟!她可以狠心地转身离去,抹杀过往的一切。他却不能!她是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忘记?就算是付出一切,天地倾覆乾坤倒转,他也依然不会放手!
“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失去了最心爱的人,那种滋味原来比死更痛苦!”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微低哑,好像是从压抑的内心挤出来一般。
苏漓心头剧痛,好似有什么自内心深处层层剥裂,全身的经脉都仿骤然抽紧了,奇异的痛楚,一下传遍四肢百骸,她不禁脸色大变,身体控制不住晃了一晃。
“你怎么了?”东方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异样,飞快起身冲过去扶住了她,紧张之色溢于言表。纤瘦的身子细弱扶柳,柔韧之中却又蕴含了常人难及的坚韧。记忆中的熟悉感觉就这样涌上来,他心头一涩。
她本能地想挣扎,痛楚却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全身都使上不力,软软地倒下去,他慌忙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胸膛依旧结实温暖,他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将她紧紧包围,往日温软的记忆控制不住又浮上心头,她不禁浑身一颤,心里的痛楚激荡得越发猛烈,几乎难以抵抗。
绝情丹果然如他们所言,一经服下,不得动情。否则情愈烈,则心愈痛,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控制,最终将会如万箭穿心,筋脉尽断!
苏漓冷汗淋漓,只觉得手腕上筋脉连连抽搐,她想也没想,用力挥出一掌,直朝他面门拍去。东方泽闪也不闪,抱着她坚实的手臂不肯松开半分。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这一巴掌,正打在他脸上,登时浮出红色的指痕。
苏漓痛得几乎喘不上来气,连连吸了几口气,颤声道:“你放手!”
他仿若不闻,急切地上下巡视着她,急声道:“你哪里不舒服?”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敏感的颈项,曾经无数次的亲密情景闪过脑海,清晰如昨。他情急之下,根本没想到是绝情丹在作怪。
这样下去,她怕是会筋脉逆转,活活痛死!苏漓咬紧了牙,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抵抗力!拼尽全身的力量猛地将他震开。她连连后退几步,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喘气,袖中短剑悄无声息地滑落掌中,直指向他:“你根本没有被玄镜长老点中穴道!你是装的!你假装受制,意欲何为?”
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她的发际,苏漓强忍住体内的不适,目光如刃,冷冷地盯着他。
指在眼前的利剑,雪亮的锋芒泛发着幽幽的冷光,他却看也不看,深深注视着她寒意慑人的双眼。忽然发觉她离开他的怀抱,似乎立即好了几分,眼光微暗,不答反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苏漓平复着波动的气息,没有说话。
“是不是绝情丹?你跟我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解决!”
高大的身影在暗黑的空间有着迫人的压力,紧紧笼罩在她的心头。他仿佛看不见她手中的夺命利器,竟然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漓心头一紧,到这会儿他还一心只想着带她走吗?眼看着他再进一步,胸膛便会挨上剑尖,她眉心一皱,手腕猛地翻转,对准他前不久才受过伤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用剑柄狠狠撞了上去!
这一撞,正中伤口。准确无比。
东方泽身子一震,停下脚步,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她出手真狠!他低头,墨黑的衣袖上迅速被血濡湿,痛楚蔓延开来。
夜探军营那晚,被她刺下的伤口再深一寸,便可见骨。虽时过数日,却始终未能得到很好的休养,不是妄动真气,就是骑马赶路,纵有灵丹妙药,也架不住这一次次的伤口崩裂。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那你尽管出手。”
她呼吸一顿,方才瞬间聚集的勇气忽然消失了大半,手中的剑依然稳稳地指在他眼前,而她握住剑柄的手,因内心的纠结而用力,指节泛着青白,泄露了她内心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
牢房内安静无比,潮湿的空气渐渐弥漫,两个人谁也不甘心示弱,死死地看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苏漓握住袖剑的手,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却在他深沉的注视下,依旧冷冷地说道:“没有功夫再跟你说废话,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东方泽锐眸微眯,沉默地看着她。
苏漓继续道:“你下令退兵,我放你离开此地。”
“为什么放我走?把我直接交给汴皇不是更好?”他冷静地问道。
“你只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刷地一声,利剑向前进了一寸,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透露出过多的情绪。
东方泽却又进一步,一张俊脸缓缓凑近了她的,“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她瞪着他,厉声大喝。
他忽然一把死死地抓住她的手,雪亮的锋刃,直直地对准自己的心口。
“好,你来杀!”他一字一句地迸出这几个字,俊美的脸庞已毫无血色,紧紧盯着她的目光,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苏漓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想挣开他的掌握,动了几下,他的手竟然分毫不动,彷如铁铸一般!再抬眼,面前冷漠的俊颜,眼中写满狠绝,似在昭示着他坚定的意志,她若不杀他,他便对她誓不罢手!
“杀了我,就都解脱了。”
“你!”苏漓气息不稳,颤抖着唇,竟发现吐不出一字来。
“为何还不动手?”他身子前倾,冷厉迫切的目光里忽然有了温度。
苏漓急喘一声,手臂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后撤,指间紧了又紧,几乎快将剑柄捏碎!一股恨意直冲头顶,自从迷原谷他怀疑她身份开始,他就屡次制造相见的机会,一次次地逼她,想要证明她的身份!难道非要逼得她杀了他,他才肯罢休?
“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她咬牙恨声说道。
东方泽眼光一沉,握紧苏漓的手骤然发力,“噗”地一声,剑尖刺入了他胸前的衣衫!
苏漓心跳骤停,根本说不出话。
“下不了手?”他却声色未动,沉声说道,“那不如我来跟你谈个条件。你跟我走,我立刻退兵!”
“你休想!”苏漓直觉地回道:“刚才在大殿上,你到底看没看清楚我是谁?让我跟你走东方泽,你想女人想疯了吗?!”
嘴里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是惊异非常。到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没有死心?!她易容成静婉姑姑的这张脸,根本不可能看出破绽!他到底是凭着什么,这么坚持地认定她就是苏漓?!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黑暗中,他漆黑的眼眸仿佛一面明亮的镜子,清晰地反射出她眼中的疑光。她顿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心深似海,难以窥测,她带了两层面具,感觉都不如他那天生的面皮更能隐藏内心真实的情绪!
“我是疯了!天底下那么多女人,我为何偏偏只想要你?!”他眼中划过一丝深沉的痛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道:“你跟我回去,我立即退兵。否则”
“怎样?”她冷声接口,怒极反笑:“别忘了,此刻你身在我圣女教总坛,教内高手如云,若没有我的允许,你独自一人,纵然武功通天,也休想活着走出去!”
“若不能带你离开此地,那我能否活着出去,也并不重要。只不过,明日傍晚,我若不能安全返回”他顿了一下,好看的唇角漫过一丝决绝的笑意。
苏漓心头立时警惕。只听他继续道:“袁向埋伏在域口东西两面的十万大军,将会和域口正门外摄政王的三十万大军一起,向汴国发动全面进攻,四十万将士歃血盟誓,不踏平汴国国都,绝不回返!”
刹那之间,迫人的王者气势扑面而来,他对她,势在必得!
苏漓顿住了呼吸,由主动变为被动,只在眨眼之间。
“你果然早有准备!”她忽然讥嘲地笑道,他终究不是东方濯!在做任何事之前,他都不可能毫无部署。
跟一个不要命的疯子谈条件,谁能胜出?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跟他走!
气氛一瞬僵持。曾经最亲密的爱人,就此对峙,一刻如十年般漫长。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已无多余时间跟他在此耗下去!
苏漓不禁皱眉问道:“你真的不怕死?”
他只轻轻一笑,并未答话。
她目光一冷,手腕猛地一撤,厉声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锋利的剑刃直朝他胸口刺去。
雪亮冰冷的剑锋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身体!
苏漓瞪大了双眼,她给了他足够的应变时间,但他却闪也不闪,竟然真的任由她刺中了他。
鲜红的血,随着撤回的剑奔涌而出!
衬得那一张苍白的俊脸几近透明!这一刻,他就是一个搏命的赌徒!赌她的心底里,还有一分柔软和不舍得。
原本渐褪的痛楚猛然击中了她的心,比方才来得更加激烈。苏漓的视线忽然一片模糊,绷紧的意识仿佛一根弦,再也无法承受,顷刻间,断了。
她眼前一黑,“噗”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手中的剑握不住掉在地上,身子也朝地上软倒下去。
东方泽面色惊变,飞快将她抓进怀里,急声叫道:“苏苏!”
怀里的人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早已听不到他急切的呼唤。
暗房的门,这时忽然开了。
一个人影无声地闪了进来,是圣女教中人的装扮,东方泽却看也不看,心痛无比地看着倒在怀中闭目不醒的女子。明明被刺伤的人是他,但吐血倒下的,却是她!
“主子!您受伤了?!”血腥气扑鼻而来,来人一见里面情形,顿时大惊。
苏漓心中一动,这声音好熟!竟是盛金。她先前还疑惑,他闯圣女教只带了盛秦盛箫,为何却没带其他人。原来盛金早已隐藏在暗处,混进教中,难怪他进来时如入无人之境!
东方泽无暇理会,从腰间锦囊里取了药,先塞了一粒到她嘴里。
这里光线黑暗,他摘下她冰冷的面具,双手在她下巴和脖颈处摸索。苏漓心中一惊,服了他的药,她体内的痛楚竟真的减少了几分,没有睁开眼。项离制作的人皮面具极为精细,一时间很难发现破绽。
东方泽皱了皱眉,终于停手,朝来人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是。”
东方泽不再多说,抱起怀中女子,直往门外走去。
盛秦盛箫已经等在了密道里,一见东方泽胸前黑色的衣衫沾染了不少血,二人都吃了一惊,见他脸色沉郁,没敢多问。
圣女教总坛密道纵横交错,关键之处均有人把守。但盛金领路在前,好似对每一个岗哨的位置都了如指掌,苏漓不禁心惊。这密道地形如此复杂,机关多不胜数,岗哨布置机密难以窥探,他们是从何处得知的如此详尽?
东方泽脚步沉稳,抱着她一路前行,不时地低头看她一眼。那一剑,她终究刺得不够深!否则他不会只是流这点血。她的衣衫,仍是一点点被他的鲜血浸透,她在他怀里,一动也不能动,这样的煎熬,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一道机关石门,轰然开启,几人闪身进入到一个狭窄的空间。
盛秦在一面墙壁上轻轻叩了两下,听上去似乎材质特殊,中间空洞,很快对面传来同样的回声,盛秦再度叩响三下,平滑如玉的墙壁,突然向一侧挪了开去。
一名灰衣的年轻男子疾步迎了出来,一见东方泽衣裳染血,他顿时变了脸色,望向盛秦,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