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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么你要我怎么来理解呢?
苏:我们知道,任何种子或胚芽(无论植物的还是动物的)如果得不到合适的养分、季节、地点,那么,它愈是强壮,离达到应有的发育成长程度就愈远,因为,恶对善比对不善而言是一更大的反对力量。
阿:是的。
苏:因此我认为这也是很合理的:如果得到的是不适合
的培养,那么最好的天赋就会比差的天赋所得到的结果更坏。
阿:是的。
苏:因此,阿得曼托斯啊,我们不是同样可以说:天赋最好的灵魂受到坏的教育之后就会变得比谁都坏吗?或者,你认为巨大的罪行和纯粹的邪恶来自天赋差的,而不是来自天赋好的但被教育败坏了的人吗?须知一个天赋贫弱的人是永远不会做出任何大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的。
阿:不,还是你说得对。
苏:那么,我们所假定的哲学家的天赋,如果得到了合适的教导,必定会成长而达到完全的至善。但是,如果他象一株植物,不是在所需要的环境中被播种培养,就会长成一个完全相反的东西,除非有什么神力保佑。或者你也象许多人那样,相信真有什么青年被所谓诡辩家所败坏,相信真有什么私人诡辩家够得上说败坏了青年?说这些话的人自己才真是最大的诡辩家呢!不正是他们自己在最成功地教育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并且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图在塑造着这些人吗?
阿:什么时候?
苏:每当许多人或聚集到一起开会,或出席法庭听取审判,或到剧场看戏,或到兵营过军事生活,或参加其他任何公共活动,他们就利用这些场合大呼小叫,或指责或赞许一些正在做的事或正在说的话,无论他们的指责还是赞许,无不言过其实;他们鼓掌哄闹,引起岩壁和会场的回声,闹声回声互助声势,变得加倍响亮。在这种场合你想一个年轻听众的心,如所说的,会怎么活动呢?有什么私人给他的教导能站得住不被众人的指责或赞许的洪流所卷走?他能不因此跟着大家说话,大家说好他也说好,大家说坏他也说坏,甚至跟大家一样地行事,并进而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吗?
阿:苏格拉底啊,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有一个最重要的“必然”我们还从未提到过呢?
阿:哪一个呀?
苏:这些教育家和诡辩家在用言词说不服的时候就用行
动来强加于人。你没听说过他们用剥夺公民权、罚款和死刑来惩治不服的人吗?
阿:他们的确是这样干的。
苏:那么,你想有什么别的诡辩家或私人教师的教导有希望能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取得胜利呢?
阿:我想是一个也没有的。
苏:连起这种念头都是一个很大的愚蠢。因为用美德教育顶着这股公众教育的势力造就出一种美德来,这样的事情现在没有,过去不曾有过,今后也是永远不会有的。朋友,这我当然是指的人力而不是指的神功,神功(正如俗语所说的)不是一码子事。你大可以相信,在当前这样的政治状况下,如果竟有什么德性得救,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么,你说这是神力保佑,是不会有错的。
阿:我没有异议。
苏:那么此外还有一点也希望你没有异议。
阿:哪一点?
苏:这些被政治家叫做诡辩派加以敌视的收取学费的私
人教师,其实他们并不教授别的,也只教授众人在集会时所说出的意见,并称之为智慧。这完全象一个饲养野兽的人在饲养过程中了解野兽的习性和要求那样。他了解如何可以同它接近,何时何物能使它变得最为可怕或最为温驯,各种情况下它惯常发出几种什么叫声,什么声音能使它温驯,什么声音能使它发野。这人在不断饲养接触过程中掌握了所有这些知识,把它叫做智慧,组成一套技艺,并用以教人。至于这些意见和要求的真实,其中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不正义的,他全都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按猛兽的意见使用所有这些名词儿,猛兽所喜欢的,他就称之为善,猛兽所不喜欢的,他就称之为恶。他讲不出任何别的道理来,只知道称必然的东西为正义的和美的。他从未看到过,也没有能力给别人解释必然者和善者的本质实际上差别是多么的大。说真的,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一个荒谬的教师吗?
阿:是的。
苏:有人认为无论在绘画、音乐,还是甚至政治上,他
的智慧就是懂得辩别五光十色的人群集会时所表现出来的喜
怒情绪,那么你觉得他和上述饲养野兽的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一个人和这种群众搞在一起,把自己的诗或其他的
什么艺术作品或为城邦服务所做的事情放到他们的面前来听
取他们的批评,没有必要地承认群众对他的权威,那么这种所谓“迪俄墨得斯的必须”就会使他创作出(做出)他们所喜欢的东西(事情)来。但是,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一条他拿来
证明群众所喜欢的这些东西真是善的和美的的理由不是完全
荒谬的?
阿:我过去没听说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听到的。
苏:那么,请你把所有这些话牢记心上,再回想到前面的问题上去。能有许多人承认或相信真实存在的只有美本身而不是众多美的事物,或者说,有的只是任何事物本身而不是许多个别特殊的东西?
阿:绝对不可能。
苏:因此,能有许多人成为哲学家吗?
阿:不可能。
苏:因此,研究哲学的人受到他们非难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
阿:是必不可免的。
苏:那些跟众人混在一起讨取他们赞许的私人教师,他们非难哲学家也是必然的。
阿:显然是的。
苏:从这些情况你看到天生的哲学家有什么办法可以坚
持自己的研究一直走到底吗?请你考虑这个问题时不要离开我们前面讲过了的话。我们曾一致同意:敏于学习,强于记忆、勇敢、大度是哲学家的天赋。
阿:是的。
苏:这种人从童年岂不就常常一直是孩子中的尖子吗,尤其是假如他的身体素质也能和灵魂的天赋相匹配的话?
阿:干吗不是呢?
苏:我想,他的亲友和本城邦的同胞都会打算等他长大了用他为自己办事的。
阿:当然。
苏:因此他们将跪到他的脚下,向他祈求,向他致敬,估量着他将来的权力,向他献媚。
阿:这种现象是常见的。
苏: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怎么样呢,尤其是,假如他是一个大邦的公民,在这里富有财产,出身高贵,再加上人品俊秀身材魁伟的话?他不会野心勃勃而不能自制,幻想自己不仅有能力支派希腊人的事务而且有能力支配希腊世界以外的事务,于是乎妄自尊大骄奢自满起来吗?
阿:他肯定会这样的。
苏:一个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人,如果有别人轻轻地走来对他说真话:他头脑胡涂,需要理性,而理性是只有通过奴隶般的艰苦磨练才能得到的,你以为在这种恶劣环境里他能容易听得进不同的话吗?
阿:绝对不能。
苏:即使我们假定这个青年由于素质好容易接受忠言,听懂了一点,动了心,被引向了哲学之路,我们可以设想,这
时他原来那个圈子里的人由于预感到自己将不再能得到他的
帮忙,他们将如何动作呢?他们就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来阻挠
他被说服并使任何想说服他的人都无能为力——既用私人阴
谋又用公众控告来达到这个目的吗?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那么,这个人还能继续研究哲学吗?
阿:根本不可能了。
苏:因此你看到我们说得不错吧:构成哲学家天赋的那
些品质本身如果受到坏教育或坏环境的影响,就会成为某种背离哲学研究的原因,跟所谓的美观、富裕,以及所有这类的生活福利一样?
阿:说得对。
苏:我的好朋友,适合于最善学问的最佳天赋——我们说过,它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很难得的——其灭亡的道理就是这样,也就说这么多。对城邦和个人作大恶的人出自这一类;同样,造大福于城邦和个人的人——如果碰巧有潮流带着他朝这方向走的话——也来自这类;反之,天赋平庸的人无论对城邦还是对个人都是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阿:绝对正确。
苏:那些最配得上哲学的人就这么离弃了哲学,使她孤独凄凉,他们自己也因而过着不合适的不真实的生活;与此同时那些配不上的追求者看到哲学没有亲人保护,乘虚而入,玷污了她,并使她蒙受了(如你指出的)她的反对者加给她的那些恶名——说她的配偶有些是一无用处的,多数是应对许多罪恶负责的。
阿:是的,这些话的确有人说过。
苏:这些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还有一种小人,他们发现这个地方没有主人,里面却满是美名和荣誉头衔,他们就象一些逃出监狱进了神殿的囚徒一样,跳出了自己的技艺圈子(这些人在自己的小手艺方面或许还是很巧的),进入了哲学的神殿。须知,哲学虽然眼下处境不妙,但依然还保有较之其他技艺为高的声誉。许多不具完善天赋的人就这么被吸引了过来,虽然他们的灵魂已因从事下贱的技艺和职业而变得残废和畸形,正象他们的身体受到他们的技艺和职业损坏一样。
他们被哲学吸引过来不是必然的吗?
阿:是的。
苏:他们不全象一个刚从监狱中释放出来并且走了好运
的癞头小铜匠吗:他洗了个澡,穿了件新外套,打扮得象个新郎,去和他主人的女儿——一个失去了照顾,处于贫穷孤独境地的姑娘——结婚?
阿:一模一样。
苏:这样的一对能生出什么样的后代呢?不是劣等的下贱货吗?
阿:必然是的。
苏:因此,当那些不配学习哲学的人,不相称地和哲学结合起来的时候,我们该说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思想和意见来呢?他们不会“生出”确实可以被恰当地叫做诡辩的,其中没有任何真实的,配得上或接近于真知的东西来吗?
阿:的确。
苏:因此,阿得曼托斯,剩下来配得上研究哲学的人就
只有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了:他们或是出身高贵又受过良
好教育的人处于流放之中,因而没受到腐蚀,依然在真正地从事哲学;或是一个伟大的灵魂生于一个狭小的城邦,他不屑于关注这个小国的事务;少数人或许由于天赋优秀,脱离了他所正当藐视的其他技艺,改学了哲学;还有一些人,也许是我们的朋友塞亚格斯的缺陷束缚了他们,须知就塞亚格斯而言,背离哲学的所有其他条件都是具备的,但是他病弱的身体使他脱离了政治,没能背离哲学。至于我自己的情况则完全是例外,那是神迹,是以前很少有别人遇到过的,或者压根儿就从来不曾有任何人碰到过的。已经属于这极少数的道中之人,他们尝到了拥有哲学的甜头和幸福,已经充分地看到了群众的疯狂,知道在当前的城邦事务中没有什么可以说是健康的,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作正义战士的盟友,援助他们,使他们免于毁灭的。这极少数的真哲学家全象一个人落入了野兽群中一样,既不愿意参与作恶,又不能单枪匹马地对抗所有野兽,因此,大概只好在能够对城邦或朋友有所帮助之前就对己对人都无贡献地早死了。——由于所有这些缘故,所以哲学家都保持沉默,只注意自己的事情。他们就象一个在暴风卷起尘土或雨雪时避于一堵墙下的人一样,看别人干尽不法,但求自己得能终生不沾上不正义和罪恶,最后怀着善良的愿望和美好的期待而逝世,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噢,他生前的成就不算最小呀!
苏:〔不是最小,但也不算最大。〕要不是碰巧生活在一个合适的国度里,一个哲学家是不可能有最大成就的,因为只有在一个合适的国家里,哲学家本人才能得到充分的成长,进而能以保卫自己的和公共的利益。
哲学受到非议的原因以及非议的不公正性,我觉得我已经解释得很充分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阿:关于这个问题我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你看当今的政治制度哪一种适合于哲学呢?
苏:一个也没有。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