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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口的朝臣们不禁往两边闪让。
而翁同龢与文廷式等则怒目相视。
恭亲王和李鸿章颤巍巍跪下,“臣叩见皇上!”
光绪忙道:“快起来!给恭王爷看坐。”
恭亲王在锦凳上坐了,李鸿章便站在他身边。
光绪:“今日把大家叫来,是商量与日本媾和之事。大家都已知道,朝廷派去的全权大臣已被日本人所拒绝,他们点名要李鸿章去。此事当如何处理?你们尽可当廷直奏。”
光绪话音一落,文廷式又站出来说:“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李中堂——”
光绪:“问吧。”
文廷式:“李中堂,我曾经听到一种说法,说这场战争是以你李鸿章一人之力对整个日本的战争,按这种说法,日本人应该对你恨之入骨才是,为什么议和大臣,他们反而只认你一人呢?”
这话问得厉害,即指责了李鸿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又影射李鸿章和日本人有着某种默契──
许多人便望着李鸿章,看他怎样回答。
李鸿章却耷拉着眼皮,像没听见似的。
恭亲王好容易将李鸿章拉上朝来,不料文廷式又来这么一手,心里真是腻味透了。这时便训斥道:“文廷式,这件事儿你弄明白了又怎么样?没弄明白又怎么样?我真不明白,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还纠缠于这些是是非非,是什么意思?”
文廷式愣了一下,马上反驳说:“恭王爷的训饬,文某不敢领受。局势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非都可以不要了吗?”
恭亲王十分生气,正要痛斥文廷式,李鸿章却开口了,“文大人问得好,日本人为什么点名要我去议和?就是因为我李鸿章和他们早有勾结,我一去肯定卖国!”
所有的大臣都没有料到朝堂之上,李鸿章会这样说话。有人愕然,有人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光绪皱起眉头,说:“李中堂怎么像小孩子赌气说话?”
李鸿章不由泣道:“禀皇上,臣不是赌气,臣只是说出了好些人心里想说的话……这场战争,丧师辱国,臣已经是终日惶恐愧疚,不能自处。这媾和的事,就请皇上另派他人,不要让臣再遭国人唾骂,也不要让臣死后进不了祖宗祠堂了!”
这番话痛彻肺腑,有的大臣也不禁为之黯然。
翁同龢说话了,“李中堂错了!你要想再不遭国人唾骂,惟一的办法正是担起媾和重任,与日本人在谈判桌上去争,去斗!以实际行动来表明你没有和日本人勾结,你不卖国!”
几句话气得李鸿章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大殿内不知谁嘟哝一句,“太过分了!”
翁同龢听见,对着众人道:“这话是哪一位说的?请站出来,翁同龢想当面讨教!”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三)
见没人应声,翁同龢沉重地说:“败师辱国者没有得到惩处,反而在这里要挟朝廷,你不觉得过分!翁某代天下人斥责他几句,你就觉得过分了!你的良知何在,身为大臣,难道连这点是非都真的分不清了吗?”
李鸿章这时已经缓过气来,冷冷地说:“翁师傅,你不要在这儿教训人了,我倒想向你讨教,你刚才要我在谈判桌上和日本人去争、去斗,请问,我们是战败国,怎么去争,怎么去斗?”
翁同龢:“折冲樽俎,正是李中堂的强项,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李鸿章悲凉笑道:“好一个折冲樽俎,战场上被人家打得一败涂地,又让我这么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家伙到谈判桌上把本扳回来,翁师傅太抬举我了。”
光绪这时烦躁道:“局面已是这个样子,你们还兀自在这儿争吵不休,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心中还有没有国家?”
他这一生气,李鸿章和翁同龢同时跪下,“请皇上恕罪!”
光绪:“你们都起来。李中堂,朕知道你不想去,只环顾朝堂,除了你确实也没有人能胜任议和大臣一职。老中堂,你难道就不肯为朕分忧了吗?”
当今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鸿章只得答应:“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臣去就是了。”
恭亲王及好些个大臣不禁深深吁了口气。
李鸿章:“不过臣有两件事想请旨——”
光绪:“你说吧!”
李鸿章:“这一去日本人肯定提出割地赔款的要求,臣想请旨,款怎样赔?地割不割?”
光绪沉吟片刻:“你的意思呢?”
李鸿章:“臣以为赔款当在一万万白银之内,地是万万不能割的!”
光绪:“李中堂这话深获朕意,不过……”
他迟疑一会儿说:“不割地日本人能答应吗?”
李鸿章:“这正是臣第二件要请旨的,让翁师傅与臣一同前往日本!”
大家都是一惊,翁同龢更是急道,“我于外交一无所知,和你一起去日本有何作用?”
李鸿章冷冷道:“翁师傅过谦了,军国大事,翁师傅的主张见解,从来就是高人一筹,怎么会于外交一无所知呢?”
众人这才明白李鸿章的用意:既然你翁同龢自己都承认不懂外交,那以后在这方面的发言就纯属信口雌黄,而听信你信口雌黄的人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鸿章继续说:“而且,正如皇上所担忧的,不割地和约难成。可若是割了地,李鸿章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卖国贼!翁师傅爱国,朝野皆知。有他与日本人去争,去斗!和约成与不成,那都无所谓了!”
翁同龢的脸一下憋得通红。
光绪替他解围说:“外交的确非翁师傅所长,而且他政务繁多,抽不出身来。李中堂,还是委屈你走一趟吧!”
李鸿章不好再说什么,缓缓跪下,叩头道:“臣谨领圣命。”
三
日本,马关,这是一座宁静的小镇。
绿树丛中,隐隐露出玲珑的佛塔和唐式飞檐,一阵钟声悠悠传来,又悠悠消散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狭窄整齐,常年被海雾浸润得湿漉漉石板街道上,偶有一个穿和服,打一把小花伞的仕女走过,惊鸿一瞥,只留下她窈窕的背影和渐行渐远的木屐声引人遐思……
春帆楼,位于马关红石山下安德天皇祠旁,这座幽雅的二层小楼又经过了全面整修,从正厅到楼上的走道都铺上了红地毯,映着方格窗棂上的雪白窗纸,典雅和谐。
窗外,几树樱花含苞欲放。
春帆楼会议室,陆奥外相亲自指挥几个仆人在布置房间。
房间正中,厚厚的地毯上是一张豪华的谈判桌,仆人在桌旁摆放上欧式的高脚靠背椅。
“噢,不行。”陆奥宗光拍着西向第一把椅子道,“这是李鸿章大人的位置,他老了,坐这种椅子会不舒服的,赶快换掉。”
一名仆从赶紧又从外面搬进一把矮脚高靠背的沙发。
“嗯”,陆奥点点头,又说,“这里,他手边,还得放一个茶几,预备一套他们景德镇的茶具。噢,这里,他的脚边,要放一个痰盂,中国人不讲卫生,喜欢随地吐痰,不好,很不好……”
春帆楼前,一顶红蓝两色,四周镶有玻璃的轿子在前,一溜人力车在后,中国使节团逶迤而来。
轿子停下,一直护卫在轿旁的马三俊上前一步,掀开轿帘,将面无表情的李鸿章从轿内搀扶出来。
李鸿章刚出轿,就听得耳畔隐约传来“中国佬!中国佬!”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往四周望去,判断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却见早已等候在春帆楼前的伊藤博文等人已迎将上来。
“见鬼!”他心里骂一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勉强握住伊藤博文伸来的手。
谈判桌前,李鸿章坐在谈判桌西向的第一个位置上,和他并排隔着一张小茶几,坐着伍廷芳和另一名中国官员。
他们对面,依次坐着日方谈判代表伊藤博文、陆奥宗光和一名外务省官员。
桌子的两端各坐着中日双方的书记官与翻译。
“十年不见,中堂大人丰神依旧……”伊藤以闲谈的语气做了开场白。
“哪里,阁下才是正当盛年,令人羡慕啊。”李鸿章的感叹却是发自内心。
“中堂大人刚才进来的时候,不知注意没有?这春帆楼前的几株樱花都已经含苞了,希望在樱花开放的时候,我们能够轻松地赏花。”
李鸿章:“樱花是贵国的国花,我恐怕很难领略到它的美丽……而且我身上所担负的职责,也让我轻松不起来啊!”
伊藤没有想到李鸿章两句话就切入正题,只好附合道:“中堂大人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四)
“这次中日之间发生了不幸的战争,真是万分遗憾。”李鸿章坐正了身子,沉痛地说:“贵国与我国都是亚洲的大国,更是同文同种,利害攸关的友好邻邦,本来不存在什么仇怨,而此番竟以兵戎相见,我想这不是我们两国所愿见到的吧?贵国近年来进步神速,已跻身于西洋强国之列,实在令人钦羡不已。然而如阁下和各位大臣所知,”他特别向陆奥点点头,“我国虽然有待革除的弊端甚多,但实行的过程中不如意事常常是十居八九。我国应当向贵国学习,相互提携,共图进步,这样才能与欧洲争衡,防止白种人的东侵……”说到这里,李鸿章从茶几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伊藤见了,正要说话,却不料李鸿章将茶盅一放,又滔滔不绝说起来:
“这次的战争,虽然给两国民众带来了痛苦,但也有两个成果值得肯定。一、证明欧洲那种陆海军组织和作战方式技巧,并非是白种人所独自具备的,换言之,就是欧洲人能做到,亚洲人也能做到。二、这一仗把我们打醒了!这确是我的切肤之痛,肺腑之言。若不是打了这一仗,我国怕是还在长夜迷梦中昏睡,看不到与贵国之差距,因此,这一仗将成为我国发奋图强之起点……”
卫生间,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背在小解。
伊藤:“对于李鸿章刚才的议论,陆奥君有何评价?”
陆奥:“他所以不断表示羡慕我国的改革进步,又论及东西两洋形势,就是‘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侮’的意思,主张中日同盟,是希望迅速媾和。不过……”
陆奥抖了抖身子,转过来道:“他所议论的虽然只是今日东方政界人士的老生常谈,但是他如此高谈阔论,目的不外是想引起我国的同情,用冷嘲热讽以掩盖战败者的屈辱地位,尽管狡猾,却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可以说到底不愧为中国当代的一个人物。”
伊藤也抖抖身子,转过来冷笑着,“等他明天看到我们提出的媾和条件时,恐怕就没有高谈阔论的心思了!”
“太苛刻!太苛刻!”李鸿章愤怒得涨红了脸,挥动着手中日方提出媾和条款,“如此勒索,简直是……”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咽下了最后两个字。
“强盗!”伊藤冷冷地替他说了出来。
“阁下自己听听。”李鸿章颤巍巍戴上老花眼镜,手指头戳着一行行条款道,“要我们将整个辽东半岛、台湾全岛、澎湖列岛都割让给你们,还要赔偿日本军费三万万两白银……又割地又赔款,我办中国外交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苛刻的条约!”
伊藤冷冷地说:“那你今天不是看到了吗?”
李鸿章被他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伍廷芳的手从桌子下隔着小茶几伸过来,轻轻扯了他一下,他心一动,很快便调节了气息,轻轻将条款往桌上一掷,说:“如果阁下真有和平诚意的话,割地事就不要提了,赔款最多以一万万白银为限,我是万不能让了。”
伊藤:“我想再一次用最明确的语言告诉中堂大人,这已经是我国的最低要求。一寸土地,一两白银都不能少!”
李鸿章摘下眼镜,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说:“如果是这样,那两国惟有苦战到底了。”
马关,接引寺李鸿章下榻处,一回到住处房间,李鸿章便将那份媾和条款交给一个随员,“立即将这条款全文发往国内,请皇上太后酌情定夺,还有,请总理事务衙门将条款的抄件送各国驻华公使各一份。”
伍廷芳道:“各地督抚也最好能看看,并参与意见。”
李鸿章点头:“嗯。”
随员接过条款,疾步走出房间。
一个仆人端茶上来。
李鸿章接过茶盅,刚啜一口,便勃然变色,“叭”地将茶盅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不光那仆人,伍廷芳也懵了。
李鸿章大骂道:“贼娘!谁叫你上日本茶来的?我从国内带来的茶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