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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听得茅塞顿开,心里高兴,脸却沉下来说:“我袁世凯向你请教著述,乃是名山千秋之业,你却将一些穷酸秀才考试留抄袭挟带,偷鸡摸狗下三烂主意告我,真不知羞耻!算了,你的办法我是断不会用的,你走吧!”
那姓温的一听,又羞又臊,赶紧将杯里的残酒一口干了,道声“惭愧”,灰溜溜走了。
客舍,依然是一壶老酒,几碟小菜。
这次是袁世凯给一位姓汪的文人讲述著书之法。
“著书之法,无非两点,第一,遍阅古今中外兵书,取其精华;第二,编辑练兵时一切公牍函件及营规示谕,充为材料。前者为理论,后者为事实,再以我多年练兵之体会贯穿点染之,一本藏之名山之作即可问世!”
姓汪的文人听得连连点头,“袁大人所言条理清楚,于著述之事阅历颇深,汪某深为佩服。”
袁世凯:“我虽深知著书之法,却苦于没有时间,因此只好请你来代笔,书成之日,必有重谢。”
姓汪的文人:“汪某愿竭驽钝,为大人效力。”
客舍,姓汪的文人写完了书稿的最后一个字,从堆满兵书的炕桌上抬起头时,已是枯瘦如鬼,整个人变了形。
袁世凯从炕头包裹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姓汪的文人不满地说:“我日夜著书,案牍劳作这么长时间,大人就用五十两银子打发我,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袁世凯怒道:“这本兵书全是根据我的识见写成,偶尔抄摘他人兵书,也是在我指点之下,你不过是一名抄写而已,给你五十两银子,已是厚待你了,你也不瞧瞧自己是否真值这么多银子?”
姓汪的文人不敢再说话,将五十两银子塞进怀里,跌跌撞撞走了。
书房,荣禄慢慢翻动着《治兵管见》,对垂手伫立在跟前的袁世凯说:“你这本兵书我仔细看过了,不错,你的才堪大用。”
袁世凯恭谨地说:“中堂谬奖,卑职感铭于心。”
荣禄淡淡地说:“我这不是谬奖,是事实。你大概也知道,我正在物色操练新式陆军的统兵官,原本我就注意到你,看了你所著兵书,我即向皇上和太后奏请了此事……”
抑制着内心的狂喜,此时袁世凯一声也不敢吭。
荣禄:“我知道,为了此事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去打通关节。翁同龢那里你可曾去过?”
“去过,”袁世凯不敢隐瞒,如实回答,却感到冷汗顺着脊梁在往下流。
荣禄:“庆王爷那里呢?”
袁世凯:“去过。”
荣禄:“李莲英李总管那里也走通了?”
袁世凯:“是。”
“所以这些人,包括我,都在皇上太后跟前讲你的好话。”荣禄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但是,皇上和太后,特别是太后对我们的话不置可否,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世凯:“卑职不知。”
荣禄:“她老人家想听另一个人的意见。”
袁世凯:“谁?”
荣禄:“你的恩公,革职闲居的李中堂李鸿章!”
……
贤良寺外,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袁世凯来回徘徊着。
眼看着西斜的日头将寺院门楼的阴影越拖越长,他一咬牙,硬着头皮朝大门走去。
“什么?袁世凯求见?”李鸿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有脸来见我?”
“爷不见他,好!我这就去揍那狗日的一顿,先替爷出口气,再教那忘恩负义的小子滚蛋!”马三俊汹汹说道,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李鸿章喝道,沉思片刻,他挥挥手,“你叫他进来吧!”
李鸿章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眼袋松弛,两颊的皮肤无力耷拉着,微微闭着眼睛,他是老了。
马三俊黑着脸站在他身后,一双眼盯着俯伏在地上的袁世凯,那样子恨不得生吃了他。
袁世凯俯伏在李鸿章跟前,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
难耐的寂静。
良久,李鸿章睁开眼,叹口气,“你老这样叩在地上也不是个事,你吭声啊?”
袁世凯这才又重重叩了几个响头,说道:“袁世凯深知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中堂,多说无益,但凭中堂发落!”
李鸿章:“我现在手里无权,身边无兵,怎么发落你?又怎么敢发落你?你再不济,也是个朝廷命官,从三品的道台嘛!要发落你,早在你黑了良心,给翁同龢他们当枪使的时候我就该发落你了!我知道,你今儿个来,是有事求我,否则你不会跑到这荒村野庙来见一个革职闲居的糟老头子,有什么事?说吧!你把我的命往死里踹我都没怪你,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你的呢?”
袁世凯见李鸿章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来历,知道瞒也无益,干脆一咬牙,说:“世凯想谋那个操练新式陆军统兵官的位置,可太后老佛爷放出话来,非你老人家开口,她谁也不给!”
李鸿章睁大眼睛,看了袁世凯半晌,哈哈大笑,“贼娘!你还真有脸说出来?当年老子带领淮军打苏州城,李秀成在那儿经营多年,城墙修有几丈厚,我看你的脸皮比苏州的城墙还厚!你不光脸皮厚,你的心也黑,手也毒,老子和你们袁家是什么关系,从你的叔祖父袁甲三起,一直到你的嗣父袁保庆,还有叔伯袁保龄、袁保恒他们,不是我的同僚朋友,就是老子的将领部属,老子对你怎么样,你更应该心中有数,亲生儿子老子也没这样待过!可你怎么就听了翁同龢、文廷式他们的唆使,在老子背后捅刀子呢?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第十四章 挺经(八)
李鸿章越说越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这个小人!你帮翁同龢他们搞垮我,把老子什么职务都撤了,就保留一个大学士的虚衔,贼娘的还不甘心,还想让我乞休开缺,为他腾出我这个大学士位置,你去告诉他,我偏不告退,教他想死!我老师传给我的‘挺经’,这时候正用得着……”
袁世凯被他骂得汗流浃背,不敢动弹。忽听得李鸿章吩咐马三俊,“去把我那把手枪拿来!”
“是!”马三俊大声应一声,马上跑进内室,提着一把金澄澄的左轮手枪出来,交给李鸿章,然后虎耽耽盯住袁世凯。
袁世凯再也挺不住了,说:“世凯有罪,惹得老中堂今日发这么大脾气,世凯暂且告退,改日再来看望老中堂。”
他说着,重重叩了个头,起身往外便走。
“你给我回来!”李鸿章呵住他,“你不是要我给你谋那个统兵官位置吗?怎么又要走呢?”
“世凯这一辈子都愧对老中堂,再不敢提谋职之事了。”袁世凯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
李鸿章把玩着手枪:“是惭愧还是害怕?”
袁世凯:“又愧又怕。”
李鸿章冷冷一笑,转脸对马三俊道:“去,搬把椅子来,让他坐下。”
袁世凯忙道:“老中堂面前,哪有袁世凯的座位?”
“叫你坐你就坐!”看着袁世凯在马三俊气嘟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李鸿章面色逐渐平和,说话的口吻也从容许多,“你坐下,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乃是我的恩师曾国藩在日讲给我听的……”
刚才还是一顿痛骂,如今却又要来讲故事,就连在一旁的马三俊也搞不清老中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李鸿章将手枪放在身边茶几上,从容讲道——
“有这么一家子,老翁请了贵客,要留在家里吃午饭。早晨吩咐儿子,到集市上买些菜蔬果品回来。但眼瞅着就到中午了,还不见儿子回来。老翁心慌意急,亲到村口看望。
“村口便是水田,只有可容身一人的一条土埂可行。老翁看到,儿子挑着菜担,正和一个货担子在土埂上相对着,谁也不肯退回去让路。
“老翁就赶上去婉言说:‘老哥,我家里有客人,正等着这菜吃饭呢。请你往水田里稍避一步,等他过去,你老哥也就可以过去了,岂不是两相方便么?’
“那个人说:‘你叫我下水,怎么他就下不得呢?’
“老翁说:‘他身子矮,一下水,恐怕担子就浸湿了,坏了食物。你老哥身子高些,可以不至于沾水。因为这个理由,所以请你避让的。’
“那个人说:‘你这担子里的东西,不过是菜蔬果品,就是浸湿了,也还可以将就用的。我的担子里都是京广贵货,万一着水,便是一钱不值。这担子的身分份不同,怎么能叫我避路呢?’
“老翁见说不通,就挺身走上前来说:‘来来,我看这样办:待我老头儿下了水田,你老哥把货担子交给我,我顶在头上,请你从我儿旁边岔过去,我再把担子奉还给你,如何?’当即俯身解袜脱鞋。
“那人见老翁如此,一下子就过意不去了,说:‘既然老丈如此费事,我就下了水田,先让你们的担子过去吧。’
“这便是老师讲给我听的十八条‘挺经’中的第一条。”
李鸿章讲完了故事,望着袁世凯,“它是个什么意思?你说说看。”
袁世凯想一想,斟字酌句地说:“我想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说,大抵天下事在局外呐喊,总是无益,必须亲自参与进去,挺膺负责,才有办成的希望。”
李鸿章颔首称赞:“说得好,还有呢?”
袁世凯又想了想,说:“还有就是,什么事情临到头上,挺一挺,也就过来了。”
李鸿章赞赏道:“好,你果然悟性非常!”他盯着袁世凯,“既然如此,刚才老夫痛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挺一挺,而想逃跑呢?”
袁世凯尴尬笑着,不吭一声。
李鸿章叹道:“成大事者,一是要敢于负起责任来,二是要坚毅忍耐。慰亭呀慰亭,这就是我希望于你的!”
袁世凯这时已明白李鸿章的良苦用心,感激得泪水在眼眶打转,只是没有掉下来。
李鸿章从茶几上拿起手枪,对袁世凯说:“这把金手枪的来历你也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带它在身边,今日我就将它相赠于你。”
袁世凯抖抖瑟瑟站起来,双手接过手枪,他知道,李鸿章这是以衣钵相传哪!
李鸿章又说:“你想去练兵的事,我也自会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为你奏请,慰亭哪,老夫今日不念旧恶,是为天下计,看中你的才能,你千万莫负老夫这番苦心才好啊!”
袁世凯“扑通”跪下,在地上一连叩了十几个响头,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五章 汤武革命(一)
一
天津小站,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中,坐落着这个小镇。
镇上开店铺的、打零工的、卖小菜的各色人群,使得这个小镇有些生气,而和别处不同的是,镇上的石板街道上三五成群,到处游逛着歪帽敞衣,流里流气的淮军士兵。
一个士兵从卖小吃的摊上端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边走边吃。
摊主跟在他身后,苦苦哀求:“兵大爷,您好歹给几个子儿吧!好歹给几个吧!”
那士兵烦了,横眉立眼骂道:“朝廷把老子们扔在这个地方,天不管,地不收,他不给老子饷;”说着,他扬手便要打人。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士兵扬起的手腕。
那士兵顿时痛得呲牙咧嘴:“你他妈……”
一看捏住他手的是一个粗短身材,相貌威严的武官,他一连串脏话咽了回去。
不料那些闲逛的淮军一见这里出了情况,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片,有兵也有官。
一个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相貌凶狠的军官逼上来,汹汹地问:“你他妈是哪里来的杂种?跑到这儿耍威风来了!”
武官身后的马弁按刀上前,大声呵斥道:“这是朝廷派来的新任直隶按察史袁世凯袁大人,你们休得无礼!”
“袁大人?”那个军官乜斜着眼看着袁世凯,挑衅地说:“老子还当是哪个家伙裤裆没系好,蹦出这么个玩意哩!”
围观的淮军官兵爆发出一阵大笑,有的人更是吹口哨,起哄。
袁世凯并不动气,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军官,问:“你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想修理大爷?大爷不怕!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传’字营游击邱四毛是也!”
袁世凯:“‘传’字营?这么说你还是淮军的老人罗?”
邱四毛哈哈大笑:“淮军的老人?告诉你吧,大爷当年还是李中堂的亲兵护卫,跟着他老人家鞍前马后好几年呢!”
袁世凯:“既然当过李中堂的亲兵护卫,就应该知道他老人家的规矩,遵守军纪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