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长安乞食谁人识,只许朱公知季心。
海水夜啸黑风猎,杜鹃啼血秋山裂。
虎豹狰狞守九关,帝阍沈沈叫不得。
康有为悲凉地吟哦着,跨上走骡,于风沙衰草中,萧然而去。
……勤政殿,光绪将御案上的奏折往前一推,说:
“翁师傅,你看看!你看看康有为的这封折子!你看看他关于变法的主张,实在是精辟透彻之至!你再看这段……”
第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不待翁同龢回过神来,光绪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拿起奏折念道:“‘我恐怕自经历了甲午惨败之后,皇上与臣子们,就是打算活一天算一天,歌舞湖山也办不到了;而且恐怕皇上与臣子们,想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办不到了!’你说,不是忠肝义胆不顾生死的人,他敢这样直言不讳地对朕说话吗?这样的人才,你翁师傅不但不向朕推荐,反而说他是‘居心叵测’,朕实在弄不清翁师傅是什么意思?”
自侍奉帝侧起,光绪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翁同龢。而且一日之内,数次遭到严谴,汗水从翁同龢的额头上流下来,他跪倒地上,竭力镇静地说:“请圣上恕臣失察之罪。”
光绪:“失察也就罢了,朕只是不希望因此而贤路堵塞!”
只此一句话,便看着翁同龢身体颤抖,面色也变得煞白了。
光绪有些不忍了,语气也缓和许多,“翁师傅且起来,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偌大国家,悠悠万事,朕总不能只靠你一人吧?”
虽然语气委婉了,翁同龢还是知道光绪的意思,忍不住委屈道:“臣自问不是那种擅权之人!”
光绪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改口道:“算了,这些以后再说。你现在马上将康有为找来,朕急切想见他!”
翁同龢一愣,回答道:“本朝成例,非四品以上官员不能召见,康有为只是一个六品工部主事,皇上若有什么想询问他的,命大臣传话就行!”
光绪看着翁同龢,翁同龢的神情端正恭谨,光绪只好又恼怒又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就令荣禄、你、军机大臣刚毅、大学士徐桐……哦,对了,还有礼部尚书怀塔布。你们去总理衙门传康有为问话,就有关变法事宜向他进行询问!”
翁同龢:“臣领旨!”
……
京郊道上,康有为骑着骡子,孑然而行。
他不时回头,望着京城方向,复又仰天长叹:“帝阍沈沈叫不得!帝阍沈沈叫不得啊……”
一骑快马从后面追上来,马上的人大呼:“前面可是康先生?”
康有为勒住骡子,诧异地望着来人。
来人径直奔到他面前,翻身下马,拜身道:“请康先生稍待片刻,我家大人随后就到。”
康有为:“你家大人?”
来人:“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
康有为更为诧异问:“是翁同龢吗……”
话犹未了,只见来路上尘土扬起,几骑快马护着一辆轿车,急驶而来……
路边,一棵大树下,康有为和翁同龢席地而坐,交谈起来。
随从们都站得远远的守护着。
翁同龢:“我有睡晌午觉的习惯,一个学生进来告诉我,康先生要走了,急得我匆忙起身追出城来,连鞋袜都没穿好……你看!”
他伸出脚来,果然一只脚上穿着袜子,另一只是光脚丫子。
康有为冷冷地说:“翁大人想演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给天下人看么?”
翁同龢笑道:“先生胜过韩信,我却当不得萧何!我其实久慕先生的道德文章,只是无缘得见……”见康有为嘴角还是挂着一丝冷笑,他又连忙解释道:“哦,我和先生可能有些误会,先生几次想见我,我推辞不见,其实有说不得的苦衷……还有,先生几次给皇上上书,都未能直达天听。虽然个中原因曲折,但我难辞其咎,特向先生道歉!”
两朝帝师,清流领袖,当今最有权势的朝廷重臣,如此谦恭,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如果放在别人,早就会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了,偏偏康有为是有名的“康疯子”,不吃这一套,“翁大人用不着道歉,是康某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真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任康有为怎样无理,翁同龢还是不羞不怒,反而更加恳切地说:“不管先生相不相信,我这说得都是真心话。哦,还有一个好消息,先生的才能,先生关于变法的主张,我已多次奏明皇上,皇上英明,已下旨命总理衙门大臣就变法事宜,进行询问。”
康有为眼中放出光来,“我明白翁大人为什么来追我了!”
说着,竟撇下翁同龢,跨上走骡,勒转缰绳,往京城而返。一串豪放的吟哦留在他的身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三
位于中南海西花厅里的这个总理事务衙门,今日气氛格外威严肃穆。
大厅上首正中的案头上,供着黄绫束着的圣旨。
大厅西向一溜排开的五把太师椅上,坐着荣禄、翁同龢等五位大臣。他们个个面色严肃,正襟危坐。
大厅东向的椅子上,只坐着康有为一人。看得出,今天这个阵势让他很激动,这都是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人物啊!他兴奋中又有点儿紧张,眼神里却充满迎接挑战的意味。
一名内待从挂着厚厚门帘的里间走出来,高声道:“上喻:着兵部尚书、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军机大臣刚毅,礼部尚书怀塔布,大学士徐桐等,就变法事宜对工部主事康有为进行询问。”
大厅里的人都跪拜下去,“遵旨。”
上喻宣毕,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五个大臣中,除翁同龢是与康有为有交往在先的,其余都是头一次见到他。他们各自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将京师扰得风生云起的人物。康有为坦然地毫不畏惧地面对着他们。
“祖宗之法不能变!”荣禄突然大声说。
所有的人都一惊,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谈话会这样开场,因为荣禄这不像是“询问”,而像当头棒喝!
第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好个康有为,眉梢那么轻轻跳动一下,便从容道:“祖宗之法,是用来治理祖宗之地的,今日祖宗之地已经不能守住了,还谈什么祖宗之法呢?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中南海西花厅,现在成了办外交的总理衙门,这不是祖宗之法所没有的吗?这都是因时制宜,时势逼迫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啊!”
用总理衙门的设立来堵塞荣禄的祖宗成法,康有为一过招就把荣禄弄得无言以对。
怀塔布乜斜着眼说:“你也不要做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变法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像办商务、开矿什么的,朝廷早已实行多少年了!”
康有为一句话回了过去:“那叫‘变事’,而不是‘变法’!”
“那你说,改变成法应当从何入手?”翁同龢问得实在,态度也温和得多。
“首先应该改变法制和典律,这其中又应该以改变官制为先。”对这个问题,康有为显然成竹在胸。
“你说要改变官制,难道能够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尽行撤销,所有的规章制度都不要了吗?”刚毅气势汹汹插进来说。
“六部撤不撤?规章制度要不要?那要看它是否适应今日形势?今日是世界各国并立于世的时候,不像当初,我们只知有中国的一统天下,所以法律官制,都是一统之法,弱亡中国,也是这一统之法给害的!要想革旧图新,匡救危局,官制非变不可!”因为涉及到最敏感、最要害的人事问题,康有为语气异常坚决。
说到这点,翁同龢却颇有同感,当下又问道:“你有什么具体措施吗?”
这一问正中下怀,康有为开始侃侃而谈,“设立制度局。制度局内,精选天下通才十数人为修撰,再推举一人为总裁,皇上亲临,共同讨论,商量哪些制度要改,哪些新政要推行。另外于制度局下面,再开办法律、学报、农商、工务、矿政、铁路、邮政、造币、武备、社会、游历等十二个新政分局……”
刚毅蛮横地打断他说:“你不但要废掉六部,连军机内阁都想废掉,绝对办不到!”
怀塔布跟着说:“你说制度局要精选天下通才十数人为修撰,何谓通才?是不是指你们‘康党’,又说推举一人为总裁,这总裁是否就是你?”
康有为毫不躲闪,“所谓通才,就是中西学都为精通,尤其是西学。非是康某自夸,具有这全面才能的,在‘康党’,也就是我的学生中,的确大有人在;至于总裁人选,谁能在刚才康某所说的法律、学报、农商、工务、矿政、铁路、邮政、造币、武备、社会、游历等诸方面都有研究者,谁就有资格担任!”
怀塔布:“大言不惭!你敢说这些方面你都有研究?”
康有为傲然答道:“这个自然!”
荣禄不禁冷笑道:“撤了兵部,你来指挥打仗?”
康有为:“不是我来指挥,是参谋部来指挥。我们早就应该仿效日本,设立参谋部,由皇上亲自掌握。说到参谋部如何组成,荣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就不用我来罗嗦了。”
这不就是公开宣布要夺他荣禄的兵权吗?荣禄恨得牙痒痒的,可这是奉旨问话,一时又奈何康有为不得。
对康有为总裁人选的一段话,翁同龢心里也不舒服,接上来问道:“请问康先生,如果推行新政,钱从那里来?”
这话问得厉害,如果于财政没有真正研究,那是绝对敷衍不过去的。
五个大臣都等着康有为的回答……。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西花厅里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人的目光正关注地望着康有为,
那人正是光绪皇帝。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从他脸上关注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场对话是深深吸引了他。
……
康有为依然是那样从容,说道:“这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借鉴,日本实行过银行纸币,法国实行过印花税,印度实行过田税……不过日本的维新仿效西法,法制非常的完备,和我国的情况相似,最易仿摹,这在拙著《日本变政考》和《俄彼得变政记》中都有论述,诸公可以采鉴……”
“快别提你那几本妖言惑众的书了!”徐桐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口的好机会,“你那《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诚如翁师傅所说,是窜乱六经,居心叵测的经家一野狐禅,你这两本日本什么‘考’,彼得什么‘记’,用心肯定更险恶!”
“你才是用心险恶!”翁同龢心里恨道,“你骂他,却叫我脱不了干系,这还不险恶么?”
徐桐无理,康有为却不动气,只是冷冷问道:“徐师傅说我用心险恶,请问你看过这两本书吗?”
徐桐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说:“老夫不屑看!”
康有为:“你看也未看,怎么知道我用心险恶?”
徐桐:“听其言,观其行,便可知也!我问你,你是不是说过要什么舆论自由?”
康有为:“说过。”
徐桐:“你是不是说过要什么平等?”
康有为:“说过。”
徐桐:“你是不是说过要什么民权?”
康有为:“说过。”
徐桐脸一沉说:“你的用心还不险恶么?舆论自由是什么?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鸡一喙、鸭一嘴都来妄议朝政?更让那心怀叵测者乘机攻击诋毁朝廷?那不天下大乱了吗?提倡平等?那还要不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申张民权?那就是无视君上!”
“说得好!”怀塔布几个不禁为之叫好。
第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康有为也没料到徐桐居然老而不昏,言锋犀利。不过这反而激起了他那种天生好斗,不后于人的本性,更意识到这是捍卫自己变法主张的时候。当下他朗声说道:“世界潮流发展到了今天,可叹徐师傅还蒙在又破又旧的老屋子里浑然不知!居然把舆论自由理解为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鸡一喙、鸭一嘴都来妄议朝政,这真是可笑之至!可悲也!”
康有为说得激动起来,索性站起,挥动着手臂,“舆论自由是什么?是广开言路,提倡官民上书言事,自由开设报馆、学会。这样,人人都为国家的富强献计献策,激活了一潭死水,打破了万马齐喑的局面,让我九州大地充满勃勃生机……”
西花厅里间的光绪被这番话打动了,也站了起来,脸上充满激动的神情。
……
暮色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