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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知道,从古至今,变法者鲜有善终。但载湉不怕!”光绪脸上现出倔犟和一种决绝神情,发誓般地道:“今日载湉在这里祭告祖宗,往后不管有什么变故,哪怕是身殉社稷,载湉还是要变法!因为载湉不想当亡国之君,不想做爱新觉罗的不肖子孙,让祖宗的基业毁在载湉手里!”
说毕,他大步走到御案前,提笔蘸墨,在早已预备好的黄绫上写下:“明定国是诏”……
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
此时为: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公元一八九八年六月十一日),岁在戊戌……
二
紫禁城丹墀下,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大片,在聆听上喻:“朕以为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流弊所至,徒蹈宋明积习,于门户纷争中更加削弱了国家的力量。因此,朕特别明白宣示,从今往后,朝廷内外大小诸臣,从王公贵族一直到普通的士人和庶民,都应该变法维新,努力向上,发愤为雄……”
光绪坚定的声音在紫禁城回响着……
北京街头,阳光灿烂。
“变法了!维新了!”一群年轻的士子,拿着手抄的“明定国是诏”,奔走相告。
而一个身穿蓝衫,五十余岁的读书人,更是热泪奔涌,举手向天高呼:“皇上英明!我中国有救了!”
士子们情不自禁地一齐欢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路旁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呼啦”一下子涌上来,抱小孩的妇女,街头的闲皮,过往的行人,挤得个水泄不通!
一个赶着驴车进城的乡下人急得站在驴车上,踮着脚,伸长脖子,拼命想看个究竟……
勤政殿外,虽已深夜,这里仍是灯火辉煌,一派紧张忙碌景象。
提着灯笼的太监们一溜小跑着,匆忙往返,传递着各种文件。
殿门口则乱糟糟聚集了一大群各部官员,两名当值太监尖着嗓子对他们不停叫喊:
“芦汉铁路的工程报表送到没有?皇上急着要看!”
“送到了!”一名官员举起报表。
“快呈上来,皇上急着要看!”
“詹事府的人员编制实数统计出来了吗?”
“统计出来了……”
“统计出来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呀?还不送进去……”
第十八章 戊戌维新(三)
勤政殿内,也挤满了官员,不过没有殿门口那样喧闹。
御案上,各种奏折和文件堆得像座小山,光绪只露出个头部。
官员们手中都拿着拟好的喻旨或奏折,排着队,依次向光绪报批:
官员:“禀皇上,命陈宝箴、刘坤一在上海试办机器制造局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仔细看一遍,郑重地盖上皇帝之宝,交给身旁同样是排队等候的太监,“立即发出!”
“嗻!”太监接过喻旨,飞快去了。
又一个官员:“禀皇上,命刘坤一、张之洞试办商务局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仔细看一遍,郑重地盖上皇帝之宝,交给下一个排队等候的太监,“立即发出!”
“嗻!”太监接过喻旨,飞快去了。
“禀皇上,命各省陆军改练洋操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禀皇上,命各省挑选学生赴日本留学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一一办理。
一个官员:“禀皇上,这是遵圣意重拟的裁撤詹事府等六衙门的喻旨,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又拿起刚送到的报表,说:“朕刚才看了詹事府的人员编制实数,冗员之多,令朕吃惊!其余如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和大理寺也一样,光吃饭不干事,像这些个衙门,还留着它干什么?不但要裁撤,而且要裁撤得干干净净!”
臣子们:“皇上圣明!”
光绪:“好,下一个!”
官员:“禀皇上,这是芦汉铁路的……”
光绪打断他,“朕已经知道了,传旨,叫盛宣怀立即赶赴芦汉铁路督办!还有,粤汉铁路、沪汉铁路都由他去督办,告诉他,越快越好!”
官员:“是!”
另一个官员:“禀皇上,这是康有为上的请创设京师大学堂的折子!”
光绪接过折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开设学校的事,康有为上过几次折子了。朕以为,这是个大事,好事!京师大学堂,按洋人的叫法,就是北京大学!北京大学的校长,朕的意思想让严复担任……”
官员们一阵茫然,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光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看来,你们许多人不知道严复是谁了?看过《天演论》的站出来!”
有那么三四个官员站了出来。
“好,总算有几个人看过。”光绪点头,对其他官员说,“严复就是《天演论》的译著者啊!由他来当北京大学的校长,是最合适不过了!”
官员们:“谨遵圣意!”
“那就这样定了。”光绪又吩咐身边太监,“立即刊印《天演论》一千部,分发在京文武官员!”
太监:“嗻!”
官员:“禀皇上,命各省督抚禁止妇女缠足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看了一下,说:“妇女缠足,乃是千年陋习,光靠禁止恐怕不行,还得劝阻和诱导。”
说着,他拿起朱笔,在喻旨上加上“劝诱”二字,又自己念了一遍:“命各省督抚劝诱禁止妇女缠足”,这才放下朱笔,盖上皇帝之宝。
“当!当!……”墙上的自鸣钟敲了五响。
“怎么,快天亮了?”光绪一惊,站了起来。
官员们都以为他要宣布散朝,许多人情不自禁吁了一口气。
谁料光绪只是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又坐下,批起折子来……
……
一道道变法圣喻如雪片纷飞,圣喻纷飞中出现下列场景:
詹事府衙门,一些被裁减的人员有的拎着被窝卷,有的两手空空从大门走出来,他们或垂头丧气,或怒气冲冲。一些人互相散布着谣言——
“撤吧!撤吧!现在把咱们詹事府、通政司撤掉,命刘坤一、张之洞试办商务局司……这些闲散衙门撤掉了,以后六部九卿都要撤掉,还要设立鬼子衙门,用洋鬼子来办事罗!”
“这都是康有为他们搞的鬼!他们砸了爷的饭碗,有朝一日爷要砸烂他们的狗头!”
……
一户官绅人家,作娘的正在给八九岁的女儿缠足,她将孩子的脚几乎折断了,女儿痛苦地哭喊着,父亲进来说:“听说皇上发了诏令,不许缠足了!”
作娘的说:“不缠足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
锣鼓鞭炮声中;一块块系着红绸的“机器制品局”、“商务局”、“农工商总局”、“丝茶公司”……纷纷挂牌。
……
芦汉铁路,盛宣怀在一群工程技术人员的簇拥下,正在察看一段路轨,他身后是一块黑漆金字木牌:“奉旨办路”。
……兵营,一队士兵在洋教官的率领下,正在操练,洋教官发出口令,旁边的翻译翻给中国教官,中国教官再命令士兵。队伍操练的歪七倒八,洋相百出。
……
码头旁,一群赴日留学的青年,登上了日本的海轮,他们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
京师大学堂,映着阳光,“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的匾额熠熠生辉,校园内,走来一大帮意气风发的莘莘学子……
三
南海会馆,康门弟子,济济一堂,笑语飞扬。
康有为坐在大厅的上首,脸上洋溢着喜气。
梁启超兴奋地说:“自皇上颁布‘明定国是诏’以来,天下振奋!而维新的成绩,更是硕果累累!照这种情势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富国自强梦就可以实现了!”
第十八章 戊戌维新(四)
康有为也感慨地说:“这都是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位好皇上!没见皇上之前,我从传言中,只道皇上真个是懦弱封闭,俯仰由人。待君臣相见并一番深谈后,我才知道皇上不但是天纵英明,而且思虑高远,意志坚强。那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更是令人感动!你们看从变法伊始到现在,每天从大内发出的上喻都达一两件,这可是本朝从来未有过的啊!”
梁启超:“皇上奋发图强,我们更应该竭尽心血。不过新政来源,几乎全部出于我们手中,这确是能让人引以为自豪的!”
康有为:“对了,我们一定要抓住大好时机,扩大影响,让我们的维新学说成为天下的指导!”
梁启超:“可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啊!”
康有为皱起眉头,“卓如你提醒了我,越是顺利,我们越不能掉以轻心!要注意有没有人阻挠新政,搞我们的鬼!”
一个弟子马上接话道:“怎么没有?礼部尚书许应骙就是一个!”
康有为浑身一机灵,忙问:“许应骙!他怎么啦?”
弟子:“皇上已下达了在科举中要开设‘经济特科’的圣旨,可许应骙却公开在礼部大堂上叫嚷‘开设经济特科无益!’,对圣旨心怀不满……”
康有为:“还有吗?”
弟子:“学生暂且就知道这一条……”
康有为:“这一条也就够了!杀鸡吓猴,就拿礼部开刀!”
他咬着牙说,“礼部满、汉两个尚书,满人怀塔布,汉人许应骙,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许应骙,说起来还是我的同乡,可当年我三番五次拜谒他,他都拒之不见,好像生来就要和我做对头。和我做对头不要紧,和新政做对头我就饶不了他!卓如!”
梁启超:“在!”
康有为:“你把御史杨锐找来,让他上折子,参倒许应骙!”
……
勤政殿,气氛紧张。
光绪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
文武大臣们一个个提心吊胆注视着眼前的争斗。
礼部尚书许应骙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面对着弹劾他的杨锐。
杨锐激烈地指责着他说:“你在礼部大堂公开叫嚷‘经济科无益’,难道你不知道开设经济科是皇上的旨意吗?皇上担心经济方面的人才太少,所以想着怎样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而你许应骙却嫌经济方面的人才太多,所以想方设法遏制他们,你这样和皇上作对,究竟是何居心?还有,皇上颁布的各项新政,你都多方阻挠,这又是为了什么?”
许应骙身子颤抖着说:“你,你这是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光绪冷冷地说:“你说他凭空捏造,那你就明白回奏,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许应骙跪下,叩了个头,直起身子,说:“回奏圣上,开设经济特科,是臣与李鸿章等人很早的时候就议定了,再请示皇上批准的。如臣有异议,可以当时就提出,怎么会是臣请求皇上批准的事情,皇上批准以后,臣又来反对呢?此其一。其二,说臣对皇上颁布的各项新政,多方阻挠,可他杨锐忘了,最近下达的所有新政改革明谕,除了经济特科一事,都不属礼部所管,臣就是想阻挠,也够不着哇!”
他此言一出,大臣中有人竟忍俊不禁,吃吃笑出声来,大殿里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光绪脸上有些下不来,又不便发作,只得逼问一句:“这么说,你许应骙是一点错处也没有了?”
许应骙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光绪对杨锐他们的偏袒之意,不禁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冲动地说:“臣当然有错处!杨锐的折子是代康有为递的,而臣错就错在当初不该得罪康有为,说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品行不端,鄙夷他的为人!”
光绪极力抑制着自己,语气尽量缓和地说:“你这是批评朕用人失察吗?”
许应骙叩头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臣只是觉得康有为他们不该将个人意气带到庙堂之上来。臣自问数十年来,讲求西法,物通人才,是坚决主张维新变法的。如果这样还不能见容于人,那么臣只有请求圣上开恩,让臣辞去这礼部尚书之职,回广东老家去!”
杨锐在一旁大声呵斥道:“许应骙,你想要挟皇上么?”
光绪连连冷笑道:“朕不怕他要挟!朕若是怕要挟的,也就不配坐在这里了!”说着,一指许应骙,愤怒地说,“朕就不相信,朕诏定天下,独独诏定不了你?”
大臣们没有想到光绪会如此愤怒,早吓得黑压压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吭。
许应骙:“臣触怒天颜,罪该万死……”
他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水。
光绪见他这样子,心却软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