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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臣民有罪,罪在朕躬。何况这事不怪你们,李鸿章他们就一直反对向洋人开战……唉,这次求和,少不得又要让他出马了……”
15。广州两广总督府
后园。
浓荫之下,李鸿章穿蓝短衫,脚上一双布鞋,捧着个小茶壶,倚在小藤榻上,一付悠然田舍翁模样。
红儿坐在他身边,拿着把大蒲扇替他轻轻摇着。
李鸿章:“红儿,想不想回北方?”
红儿:“想哇,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了冰糖葫芦哩!”
李鸿章笑了:“长不大!”
红儿:“就是嘛……”忽然悟道,“朝廷是不是又要调大人回去?”
李鸿章:“是啊,又让我当那个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和洋人议和去!”
红儿:“哎呀,大人你可千万别去……我也不想冰糖葫芦了,广东多好哇!……大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李鸿章:“哪句话?”
红儿:“就是什么川,什么广的?”
第二十四集 西望长安(三)
李鸿章:“哦,‘少不入川,老不入广’。就是说,年轻的时候呢,不要到四川去,四川女子风流,年轻人见了就不想家乡了;老了呢,就不要到广东来,广东气候暖和,吃的又好,老年人都舍不得走了。”
红儿:“是呀是呀!广东这么好,大人还回去干吗呢?”
李鸿章感动地:“红儿真是愈来愈懂事了!我知道,你是替老夫担心啊……”
伍廷芳拿封信走过来。
李鸿章招呼道:“文爵,来,坐这儿。”
红儿忙让出凳子,自已到一边坐了。
李鸿章:“这次把你这个外交专家调回来,免不了又要陪着老夫,受些委屈了!”
伍廷芳:“听大人这个口气,是准备奉旨北上,和洋人议和喽?”
李鸿章看着他:“你想我还能怎样呢?”
伍廷芳笑笑:“我倒没想怎样,但有一个人却给大人出主意来了。”
李鸿章:“谁?”
伍廷芳将信递过来:“梁启超。”
李鸿章:“梁启超?他不是在海外和康有为闹翻了吗?又给我来什么信?”
伍廷芳:“他了目前局势,给大人出了上、中、下三策!”
李鸿章接过信:“说说。”
伍廷芳:“他说,为大人计,目前有三种选择:摆脱朝廷,拥两广自立,为亚洲创建一个伟大的民主的新政体,这是上策;带领人马,勤王北上,彻底剿灭义和团,以此与各国交好于前,这是中策;按照朝廷的谕旨而入京与西方人谈判,投身虎口,这是下策。”
李鸿章微露惊诧,说:“这个人可真敢想啊!你以为呢?”
伍廷芳不假思索:“我以为大人会取其下策。”
李鸿章点头道:“你知道我……”他沉吟中又有几分感慨说,“对梁启超这个所谓上策,他们是不知我的为人啊!我真要有什么打算的话,早就实行了,何必等到快八十岁了再来呢?至于中策……”他啜一口茶,说,“看起来似乎可行,但广东没有一个兵能够打仗。而且此举亦涉嫌疑,万一朝廷的大臣中有想暗害老夫的,给我加上一个称兵犯阙的罪名,那么,我这不是找死吗!……所以,我的确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单骑进京,与洋人议和。”
伍廷芳:“不过,我看大人接到谕旨好几天了,却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是为什么呢?”
李鸿章:“我得拖拖看!洋人现在满脑子瓜分我国的念头,我得等他们冷下来再说!”
16。北京·中南海仪鸾殿
“议和?为什么要议和?中国人给了我们绝妙的,发动这场战争的借口,只有傻瓜才会停下来!”
瓦德西挥舞着手臂,嚷着,在殿侧停下来。
那里,在原来挂着康熙、乾隆画像的地方,换上了德国威廉二世皇帝的肖像。
望着威廉二世的肖像,瓦德西耳边响起皇帝的命令:
“你率领着我们的军队,去狠狠地教训中国人!要把他们打怕,打得他们一提起德国人和欧洲人就浑身战栗,永远驯服!要从中国的版图上挖来土地,越多越好!”
瓦德西猛地转身,问道:“中国的慈禧太后现在逃到哪里了?”
副官:“山西太原,元帅阁下。”
瓦德西:“命令我们的先遣部队立即进军山西,活捉慈禧太后!”
副官:“不是说好八国联军统一行动吗?”
瓦德西:“我不想将如此显而易见的好处让他们平分。”
副官:“不过,据说山西省的娘子关有清朝军队把守。”
瓦德西捋着金色的胡须,大笑起来:“那也叫军队?毛毛虫,对,一群毛毛虫!当我们炮队的车轮隆隆驶过,它们就被碾成了一滩肉泥!”
17。山西娘子关
坐落在崇山峻岭间的关隘,上刻“娘子关”三个遒劲的大字。
炮弹一颗接一颗爆炸,枪炮声、喊杀声震撼山谷。
硝烟弥漫中,一面面黄龙旗在关隘上高高飘扬……
18。北京中南海仪鸾殿
“什么?我们的先遣部队全部被消灭?被中国人消灭……?”
瓦德西震惊之极,发出了一连串问题。
副官:“是的,元帅阁下。”
瓦德西:“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副官双手呈上一份厚厚的文件:“还有,遵照您的命令,我们组织了包括西方议员、军官、科学家在内的一个调查团,对中国民众进行了调查,这是他们的调查报告。”
瓦德西:“你挑重要的念几段!”
“是。”副官念道:“……但说到这里,有一件事情,我们西方人千万不可忘记,这就是,中国领土之内,有着四亿五千万人口,他们不仅不以宗教信仰相异而分裂,而且有‘神明华胄’的自尊思想,充满脑中。尽管他们不满意现在的腐败统治者,但从来没有想到让一个,或几个外国政府来替代他们……”
瓦德西喃喃道:“‘神明华胄’……?”
副官:“此外,还有一件事也不能忘记:我们西方人,对于中国群众,不能视为已经成为衰弱的,或者已经失去了德性的人;他们在实际上,还是充盈着无限蓬勃的生气,而且备具出人意外的勤俭巧慧等品质,还有,中国人守法易治。”
瓦德西被调查报告的观点深深吸引了。
副官:“至于中国人所有的好战精神,尚未完全丧失,可以在这次中国所谓的‘拳民运动’中看出来。在山东、直隶两省之内,至少有几十万人参加了这一运动。当然,他们失败了,但那是因为武器不如我们的缘故,他们的大部分人,甚至根本就没有火器……”
瓦德西:“中国人在娘子关的胜利已证明这点!”
副官:“还念吗?”
瓦德西:“不用了。我将好好研究这份报告,或许,它能帮助我们作出最重要的决定!”
第二十四集 西望长安(四)
19。临时行在
这大概是一个地主老财的住宅,厚厚的砖墙,雕花门窗,虽然透着几分土气,但比一路逃来所见的破败景象相比,这算得一个整洁的地方了。
岑春煊士兵持枪佩刀,严密守卫着。
20。屋内
一张八仙桌,慈禧和光绪各坐一旁。
慈禧又抽上了水烟袋。
屋子的一侧,站着奕劻、刚毅等陆续追赶上“銮驾”的大臣们。
奕劻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沾满泥土的青布棉袍,花白胡子脏兮兮的,那模样要多邋遢有多邋遢。他正在讲述自己的经历:“……听到洋兵破城,臣即赶往宫中,不料两宫銮驾已经西狩,臣只得一路上餐风宿露,日夜躜行,今日终得再睹天颜……”说着,已是唏嘘不已。
满屋黯然。
慈禧:“你出京时可曾遇见危险?”
奕劻:“怎么没遇见?那时京郊尚有义和团,逮住臣说是庆王,要杀臣的头,亏得臣瞒过去了……”
慈禧:“义和团如何认识你?又如何要杀你?”“
奕劻:“老佛爷有所不知,义和团要杀‘一龙二虎三百羊’,满大街都贴着臣的画像。”
慈禧:“何谓‘一龙二虎三百羊’?”
奕劻:“‘一龙’指皇上,‘二虎’指臣与李鸿章,‘三百羊’泛指洋人。”
慈禧:“奇怪,义和团怎么知道你们几个亲近洋人?”
奕劻瞟刚毅一眼,低头不答。
刚毅面色蜡黄,整个瘦得脱了人形。见大家眼睛都望着他,便说:“我逃出京城,路上吃坏了东西,患上痢疾,一路拉肚子,苦不堪言……”
忽然,从不吭声的光绪指着他,大骂道:“都是你,把大家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在这里叫苦?!什么叫乱臣贼子?你就是乱臣贼子……!”
众人皆惊,都把眼睛望着慈禧。
慈禧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只顾“巴嗒巴嗒”抽她的水烟袋。
刚毅蜡黄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灰暗。
光绪继续骂道:“似你这种人,少一个算一个!你少在朕面前晃来晃去,朕看见你就恨……”骂着,也不招呼一声,竟径自进里间去了。
慈禧这才抬起头,对奕劻说:“你千辛万苦从京师逃出来,我待要再派你个差使,竟不好开口了……”
奕劻连忙跪下道:“太后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
慈禧:“洋人已经答应和朝廷议和了,李鸿章呢,也答应当议和的全权大臣。这是个苦差事,难差事,李鸿章已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我想让你去帮衬帮衬他,希望你不要推辞!”
一丝犹豫在奕劻脸上稍纵即逝,当即叩头说:“国家有难,能替太后分忧,乃是臣的福份,哪有推辞之理!”
慈禧点头道:“很好,这又看出你的忠诚来了。李鸿章已经动身,明日个你也启程吧!”
奕劻:“遵懿旨。”
21。西行路上
逃难的队伍继续往西。
不过慈禧、光绪的骡车换成了驮轿。
大臣们也都坐上了轿子。
刚毅的轿子在最后面……
22。刚毅轿内
刚毅坐在轿内,座位下放置一个马桶包。
轿内还放着一堆白兰瓜。
刚毅捧着个白兰瓜大啃,吃完一个又捧起一个。
他的身下,痢下如注。
一名家丁隔着轿帘对他说:“老爷,你正患痢疾,怎么还能这样吃瓜呢?这不是自杀吗?”
刚毅不理他,还是大口大口吃着瓜,泪水却无声地流下来。
23。上海外滩
一块小小的绿草坪上,有一座李鸿章的塑像。
清廷上海大小官员、各国驻沪领事、海军舰长、上海士绅都聚集在这里,隆重地欢迎李鸿章。
盛宣怀致欢迎词:
“今日,我等聚集在此,欢迎中国钦命全权代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中堂李鸿章大人途经上海,北上议和。在我的身后,有一座李鸿章大人的塑像,众所周知,这是上海的士绅们,为感谢他当年保卫上海,免遭发匪蹂躏而建立的。而今天,中堂大人又肩负举国之安危,衔王命而北上。我等深信,如同当年在上海一样,大人必将挽狂澜于既倒,解民倒悬,保我大清……”
红儿搀扶着李鸿章出现在众人面前。
热烈的掌声中,李鸿章说:“老夫今日重回上海,实在高兴!刚才杏荪,哦,盛宣怀盛大人,提及老夫在上海的往事,不禁让人平添几许豪情……!”说到这里,他不要红儿搀扶,走到草坪上,抚摸着自已的塑像,提高声音:“那时候呀,老子就是塑像这个模样,这个年纪,带着最初的十三营淮军,来上海打天下……上海人怎么说?他们大叫:‘叫化子兵来了!’贼娘!真是‘叫化子兵’!”
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懂中国话的洋人,一齐笑起来。
笑声中,有人小声嘀咕:“李中堂怎么讲起粗话来了?今日有洋人在场哪!”
他不知道,李鸿章见过多少世面?又怎么会把几个洋人在场当回事?
李鸿章兴之所至,大讲特讲:“初到上海的时候,淮军官兵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头上肮脏的包头布,腿上肮脏的绑腿布,当官的穿麻鞋,当兵的连草鞋都穿不上,身上倒是有件写着‘勇’字的短褂,但浑身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出太阳,那褂子就给脱下来,大兵们一边光着膀子,一边晒太阳‘捉老白虱子’,每抓到一只老白虱都喜形于色,赶快把它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映照之下,上海的官兵有袍有褂,号衣色彩鲜艳,贼娘!比唱戏的打扮得还要漂亮!”
大家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