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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举子呼喊着:“我等乃天子门生!你不能打我们!”
声音渐息,已被推搡出去。
这时,严凤笙已经开始发抖了。
袁世凯问道:“严大人病了么?”
严凤笙抖着,“没,没病!”
袁世凯:“没病不在官衙,到此何干呀?”
严凤笙:“属下是来叫我的外甥女回家的。”
袁世凯:“哪个是你的外甥女呀?”
严凤笙一指吕碧城,“就是她!”
袁世凯:“却是为何呀?”
严凤笙:“她,一个女人家……”
袁世凯:“不错不错,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办新学,严大人看着不舒服是吧?”
严凤笙不语。
袁世凯:“那好吧,你就回家吧!”
“多谢袁大人!”严凤笙起身欲行。
袁世凯:“站住!”
严凤笙:“大人不是让属下回家么?”
袁世凯拍案,“我要让你‘回老家’!来人!”
警察们:“在!”
袁世凯:“严凤笙身为大清官吏,不遵法纪,扰乱学堂,给我绑起来,推出去斩首!”
警察们:“是!”
吕碧城:“大人且慢!”
袁世凯面向吕碧城,“遁夫先生有话说?”
吕碧城:“大人!我这舅舅是做得不对。可碧城自小父母双亡,是舅父大人把我养大,我的学业也在舅舅督导下完成。请总督大人看在碧城面上,饶他一次吧!”
严凤笙“嗵”地跪倒,“请总督大人开恩!”
袁世凯不理他,仍对着吕碧城说话,“遁夫先生要我饶了他?”
吕碧城:“请大人网开一面!”
袁世凯:“网开一面?嗯,说得好!”
他转向严凤笙,“本总督看在你外甥女份上,对你网开一面!可死罪免了,活罪难饶。一年之内,天津盐运的事情你不必管了,我命你协助你的外甥女把天津女学办好!”
严凤笙面有难色,“这个……”
第三十一章 废科举(四)
袁世凯:“怎么?你以为你是大清官员,又是遁夫先生的舅舅,给外甥女‘打下手’没面子是吧?可本总督按照遁夫先生的意思,只能网开一面,你若是不能成为你外甥女的好助手,就一定要成为我的刀下鬼,要死要活,你看着办吧!”
“我要活,我要活!”严凤笙说着,立刻起来收拾桌椅。
袁世凯面向吕碧城,亲切地说道:“遁夫先生,你看这样处置是否妥当?”
吕碧城感动地说:“多谢总督大人!”
三
天津火车站月台,西洋乐队的《友谊之歌》已经演奏到结尾,袁世凯率百官迎在一车厢前。
只听里面传出张之洞的声音:“我说慰亭,你就别这么多花样啦!上来吧!”
满头白发,张之洞明显地老了。他大咧咧地斜靠在车厢内的沙发上,“慰亭呀,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太后忽发懿旨,要之洞进京。不敢耽搁呀。”
袁世凯倾身坐在沙发上,满脸的尊敬,“定是天大的事情,非香帅一言,莫可定夺。香帅以为会是什么事情呢?”
张之洞:“怕是废科举之事。”
袁世凯立刻从眼前摆着的洋水果盘子里拿起一个橘子,几乎是捧递上去的,“这就好,这就好了!请香帅奏陈太后:立停科举。”
张之洞接过橘子,在鼻子前嗅着,“难啊慰亭,年前你我联袂奏请递减科举,为期十年,太后准了!自那以后,这才过去一年,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袁世凯急道:“不砸脚,那就得砸锅!”
张之洞一怔,慢慢剥着橘子的皮。
“我说的是新政这口锅。”袁世凯诚恳地说,“香帅,我跟你说老实话,太后亲莅津门视察,那是多大的荣宠。可我请太后为天津劝工陈列所剪彩。太后没剪,说等我做出那些个洋玩意儿,再把彩儿给我补上!可哪里做得出来嘛!没人才啊!仔细一想,拦路虎就是这科举制度!”
张之洞把一瓣橘子送到了嘴里:“嗯,嗯,慰亭,你这橘子的味道不错,也是洋玩意儿吧?你刚才说什么?拦路虎?谁是拦路虎?”
袁世凯一怔:“哎呀我的香帅,您老装什么糊涂嘛!您看啊,西洋实业日新月异,靠的就是人才。人家搞实业,靠的是电力,不光有火力发电站,还有水利发电站。香帅坐的这蒸汽火车也是人家发明制造的,美国甚至能让这火车在地底下飞跑;还有电报、无线电、X光机……那天看《申报》,好家伙,人家那农作物,用电灯照着长,缺水就用机器浇灌……”
张之洞早已惊奇地瞅着袁世凯,“慰亭,实业大专家啊……”
袁世凯:“哎呀香帅,您是我大清洋务的老前辈,我袁世凯才干了几天?您看啊,我刚才说的这些,全是人家的东西,咱自个儿一点没有!想引进,那好,连人才也得花钱买!咱们的人呢?科举科举,全都读书做官去了,没一个干实事的!香帅,读书做官的人咱有的是,就缺读书做事的!香帅——这科举牢笼人才呀!”
张之洞又开始吃橘子了:“牢笼?我没坐过牢呀……”
袁世凯又是一怔,终于明白张之洞为何这么阴阳怪气了,不禁有气,“不错,您张香帅岂能把科举当牢笼!您是太后钦点的探花,科举对您来说,那是香饽饽,热馒头,珍馐美味!”
张之洞笑了,“你急什么?科举是什么东西,我不比你清楚……”
话一出口,已经知道又错了,但已经收不住。袁世凯果然冷笑道:“当然。我袁世凯是什么人,连个秀才出身都没有,哪里配谈科举……”
张之洞:“好啦好啦。慰亭啊,我是说,你想立废科举,直接上折子就是。哦,你的折子都写好了吧?拿出来,交给我,太后若是问到我,我帮你说话。这总成了吧?”
袁世凯的气消了,诚恳地说:“香帅,这折子得您来写,您来上。我没有科举功名……”
张之洞:“又来了不是!我一时口误,你要记我一辈子呀!”
袁世凯诚恳地说:“我是说真的,我没有科举功名,要立废科举,人家会说我有私心;您是大儒,这话您来说,那才真有说服力!”
车厢外有了声音:“香帅,水加满了,火车可以启动了。”
袁世凯:“再等等!”
张之洞对着车厢外:“准备开车吧!”
袁世凯:“香帅!”
张之洞笑了:“慰亭若是不放心,跟我同车赴京如何啊?”
袁世凯瞅着张之洞,深深一躬,“拜托了!”
……
颐和园,乐寿堂,传出老人的呜咽之声,如泣如诉。只见珠帘微动,影影绰绰,映出两个老人,一个满头白发,一个满头黑发,隔着珠帘,似乎正在边说边垂泪的样子。
瞿鸿禨捧着高高一叠折子,急急地走过来。刚要掀开珠帘,李莲英闪出来,“嘘”了一声便站了开去。瞿鸿禨赶紧退到李莲英那边。
瞿鸿禨小声问:“是张之洞大人?”
李莲英点点头,“正哭着呢。”
瞿鸿禨喃喃自语:“自钦点探花,已是多年没见了。”
他朝前踱了几步,背对着李莲英,脱口成诗:“湖园召见上帘钩,年少探花已白头。各有伤心无一语,君臣相对涕横流。”
第三十一章 废科举(五)
他转向李莲英,“甲午、戊戌、庚子、回銮,多少沧桑,岂能无感?”
乐寿堂内,
慈禧拭了一下眼泪,把手中的帕子递给张之洞。张之洞哪里敢用,捧着帕子,一种十分激动的样子,白胡子颤抖着。
慈禧:“好啦好啦。我这刚好了,你却又来了。”
张之洞哽咽着:“臣见太后安康如昨,心中高兴……”
慈禧:“我是硬挺着。我呀,这话也就跟你说:真想把这一摊子烂事儿呀,都交出去。像那乡下的老人,糊里糊涂的,快快乐乐的。可我哪敢呀?”
张之洞:“可是不能。许多事情,倘无太后乾纲独断,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慈禧:“有些个事情呀,好断。比如那年点你的探花——那年你多大?”
张之洞:“臣当年二十六岁。”
慈禧:“就是嘛,当年有人说,你年纪过轻,一下子进了一甲,怕是有人不服。我说呀,年轻怕什么,又不是选寿星佬儿!这就把案子断了,这个好断。”
张之洞:“太后宏恩,臣感铭终身。”
慈禧:“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呀,有些个事情,我也有些糊涂了。以往呀,人们背地里说我跋扈,我听着高兴。虽说‘跋扈’不是个好词儿,可连着血性,说明我呀,还不老!可今儿呢,就是李莲英都常说,‘老佛爷的脾气好着哩’,这可真是个‘好’么?”
张之洞偷换概念,“只要太后好,就是我大清的福气。”
慈禧:“这次召你来,又是个难断的案子。要说呢,这科举呀,并非只关我大清的事儿,往远里说,有一千多年啦。你呢,也说过‘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体’呀,‘用’呀的,这些个日子,老是在我这脑子里边翻饼烙饼,还真是没个决断啦。”
张之洞:“臣虽然也在想这件事儿,却是没有太后想得深。臣只是觉得,是到了考察一下新学的时候啦。”
慈禧:“这个我也想到了。所以叫奕劻选些新学种子,也来试吧试吧。”
说着,她竟沉吟起来,“只是,有一件事,我到今儿个,还是下不了狠心。”
四
保和殿,
金邦平、唐宝锷、曹汝霖、陆宗舆等十四名留学生,在太监的引导下,分两路趋步而入。看到一太监捧旨在前,立刻跪听。
太监宣旨:“太后懿旨,殿试两场:第一场,就所习学科命题;第二场,试中国文、外国文。”
留学生们起立,太监引导至保和殿里已经一字排好十四张桌椅落座。只见每张桌案上文房四宝、角尺圆规等俱全。
忽然天昏地暗,保和殿内顿时黑起来。
李莲英从珠帘后急急跑到殿门口,朝外瞅了一眼,喊道:“掌灯!”
保和殿门关闭,灯亮了,好像菩萨现身,慈禧的影子从珠帘后映出。
留学生们立刻离坐跪倒,“给太后请安!”
慈禧的声音:“你们都要好好考,别辜负我的一片心。”
……
国子监门前,风雨如磐。
除了已经见过的举子们,三百多人在门前庄严地长跪着。风刮着他们的儒冠,飘带飞扬着;雨打着他们的身体,好像打在雕像身上。〖JP〗
旁边有一临时搭起的席棚,一口偌大的黑铁锅下,柴火熊熊燃烧着。锅灶旁有一方台,上面是大碗的粥和各种小点心。
长跪的举子们面前,学部尚书朝着他们在风雨中喊着:“此次殿试,俱乃新学命题,法学啦,医学啦,农学啦,工学啦,你们没学过,怎么试呀?试不得嘛!这是皇太后的懿旨,也是她老人家对你们的关怀,非是我学部为难你们!”
雨盖护着盘子里的大碗粥和小点心,端了过来。学部尚书端起一碗粥,送到一老举子面前:“我说您老,您就吃点喝点吧!绝食总不是办法!”
老举子一动不动,但声嘶力竭地喊:“我等并非反对新学,可我大清不能废了旧学啊!”
学部尚书:“没人说要废旧学嘛!”
但那老举子不再理他。
学部尚书又把粥端到另一举子脸前:“我说您老,您就带头吃点好不好?”
那举子也是一动不动。
学部尚书端着碗跑到队伍前面:“我说你们何其倔强乃尔?我,我学部向你们保证,皇太后不会就这么扔下你们不管!新学殿试之后,科举制艺之学试也不试,一定还有后旨!”
他朝前举起那个大碗,“你们就吃一口吧!我求求你们啦!”
但他的面前,好像不再是活人,而是有千年历史的科举墓碑。
……
保和殿内,入夜,灯光下,留学生们仍在考试。
殿门开了一条缝,浑身精湿的瞿鸿禨轻轻闪进来。
李莲英从珠帘内出来,溜着边,急急过来。瞿鸿禨同他附耳说了点什么。
李莲英再溜着边,急急入珠帘后,在慈禧近前说了句什么。
只见慈禧忽地站立起来。
她似乎也说了句什么。
李莲英有答应的样子。
……
风雨中,火车呼啸着进京。雨打车窗,好像在哗哗地流泪。
袁世凯在包厢中,神情庄重地端坐着。
……
国子监门前,天微明,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