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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一下,我儿子怎么会”
张曼迪正走向床边,目光逡巡在孩子的脸上。眉眼,鼻子,还有那样微微抿着的唇角
吴桐的话打断了张曼迪的游思,她略微顿一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刚回国,很多狗仔在经纪公司楼下等我,场面有点乱,这孩子被他们挤进了车道。”
说着,张曼迪不禁又望向那一枚小小脸孔。
张曼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愿意荒废几个小时,守在这个孩子身边,听他说他自己,还有他的妈妈。
小小年纪,又懂事又俏皮的孩子本就不多见,更何况,他还有这样一张令人熟悉的脸
连Eric看到这孩子时,也是一度愣怔
吴桐没有再多待,她去补填童童的入院手续。
领路的护士看着吴桐惨白的脸,有些担忧,“太太,您应该先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
太太?
吴桐闻言,禁不住淡淡嗤笑。
入院单交到吴桐手中,童童的姓名,出生年月,血型都已填好,她在家属一栏补上自己的名字。
吴桐昏头涨脑,捏着备份往回走,另一手捂着额头,黏在伤口上的纸巾和纱布已被血润透,她才想起要为自己挂号。
这时候眼睛已经有些失焦,脚下越发的沉,疼痛麻痹接踵而来,要击垮她。
吴桐泫然欲泣,却发现眼睛干涩,七年来她从未流过泪,一滴都没有,大概泪腺已经失去功用。
她扯一扯嘴角。
再过一个拐角便是门诊处,吴桐在这里撞到一个人。
她脚步一趔趄,重心不稳,直直栽倒。
“小姐小姐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紧绷,吴桐恍惚睁开眼,望着面前朦胧人影。
像是幻觉。
她朦胧着眼,看着头顶上方这张英俊的脸。慢慢的,她兀自轻笑,喃喃自语:“不是真的”
头顶的灯异常刺眼,但紧随而来的一片黑暗,迅速笼罩住她
吴桐再醒来时已被安置在急症室,伤口已经缝合,但周围没有人。
她坐起来,扶额浅笑。
果然是幻觉。
入院单的备份不翼而飞,吴桐也没太在意。她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把童童转到普通病房,车子送到维修厂,再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继续上班。
忙碌但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吴桐接到陌生来电。
对方直截了当:“您好,我是厉先生的助理林建岳。想找您谈谈关于您儿子的事。”
厉先生?
香港700万人里,姓厉的何其多?她认识的有几个?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的,又有几个?
无爱承欢03
“嘀——!!!”
巴士到站的声音狠狠掐断吴桐的思绪,她揉一揉紧绷的太阳穴,起身上车。
同一时间,厉仲谋关闭电脑,偏头望一眼窗外——巴士正关门启动。
他收回目光,说:“老宋,开车吧。”
“回公司吗?”
厉仲谋合上翻盖,没抬头:“去接小少爷。”
吴桐到学校接童童放学,却被告知孩子已经被人接走。能让孩子乖乖跟着走的,还能有谁?
她手头有林建岳的号码,拨过去,童童果真是厉仲谋带走的。
“官司还没开审,他凭什么不声不响接走我儿子?”
她在这头气哼,林建岳在那头苦笑。
这个女人如此强悍的一面,怎么不去拿给媒体看,不去拿给他老板看?在他面前倒是很能耍威风的。
腹诽归腹诽,林建岳表面依旧一派温和:“吴小姐,我也是拿别人薪水,替别人办事。您要接孩子的话,自己去跟厉总说,行么?”
果然,她不吭声了。
林建岳也不是骗她,是真的忙。厉仲谋今晚的行程本来已经排满,结果他心血来潮要陪儿子,苦了一众助理室的人,得替老板收拾烂摊子。
“我现在很忙,要不我把厉宅的地址告诉您,或者派辆车直接接您过去?”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吴桐觉得自己再吵下去,都快成了骂街的泼妇,仅有的一点面子也丢了个干净。
她拿着电话,微垂的颈项勾勒一道落寞曲线。想到童童,想到孩子叫厉仲谋爸爸她接受不了。
吴桐抬起头,径直往路旁走,去拦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好,我直接发给您。”林建岳语气不变,客套又客气。心里却在想,可算打发走了这尊女神。
坐在计程车上的吴桐,却在看着随身镜里的自己。27岁的女人,上着薄薄的妆,唇红齿白。也不乏追求者,还算有魅力可言,可偏偏眼睛里,憔悴的可以。
当年刚进厉氏实习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随身镜的另一面有放照片的地方。那就是她几乎要遗忘的,曾经的自己。
女孩子头发碎碎,扎起个马尾,黑色上衣,瘦,小脸,无所谓的笑。
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一个单亲妈妈,跟横空出现的孩子生父争监护权,这能怪谁?
只能怪她自己心里那么一点该死的贪恋。
贪恋到,总想要为过去一段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留下点什么
孩子是她的唯一,甚至是一半的生命,厉仲谋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同她争?
心里是恨极了的,偏偏只能紧咬着唇齿,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厉宅座落在半山,吴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佣人领着她进门。穿过花园,透过落地玻璃窗,吴桐见童童和厉仲谋各自占着电视屏幕一端,各拿一只游戏手柄。
落地窗映着夕阳余辉,一大一小两人,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纯白的绒毛地毯上,在模拟的异常真实的枪炮声中突围。
两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紧密地连在一起。
吴桐没见过这样的厉仲谋。
懒懒的姿态,却是兴奋的眉眼,和童童一样,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快乐。
同样的眉眼,沉默时都习惯抿成菲薄的唇,还有开怀时,那如出一辙的下颌扬起的弧度
孩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吴桐心里抽了一下。
再放眼望去,童童对这个父亲并不算亲昵,二人中间隔着宽大的茶几,互相也不交谈。但童童总是趁所有人不备时,偷瞄一眼另一边的厉仲谋。
孩子的目光中藏着探究,好奇,还有隐隐的血脉亲情。
儿子的心思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吴桐。他从小就想要个爸爸,她比谁都了解。可是厉仲谋,不行。
厉仲谋明明已经发现了孩子的窥伺,也不戳破,只是嘴角轻扬,心情甚好。
童童是懂事的,他始终站在妈咪这一边,然而此情此景,吴桐看着,心中越发凄苦。
她在外头久久驻足,佣人等不及了进去通报,“少爷,吴小姐到了。”
这一瞬间转变的太快,眨眼功夫,厉仲谋已端正起身姿,也端正了脸色,朝吴桐这边望来。
是吴桐所熟悉的没有温度的目光。
他爱孩子,可以把他的欢乐给予孩子,却不舍得给予孩子的母亲。吴桐感受到一秒钟的疼痛,一秒而已。
她走进去,他说:“你好。”
她回:“你好。”随后转头对同样沉默下去的童童说,“童童,跟妈咪回家。”
孩子迟疑了一下才朝吴桐这边走过来,步子很慢,一走一顿,到中途突然停下脚步,征询地看着吴桐:“我可不可以”
童童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吴桐已经走到他跟前,“你还有很多作业没做,再不回去来不及了,”她牵起他的手,“还有,你手工课的东西也还在家里。周五要交的对不对?”
吴桐一样一样地跟他数,直到童童眉眼嘴角全都沉下去,直到厉仲谋皱了皱眉,出声阻止:“吴小姐。”
她条件反射地顿了顿,不为别的,只因厉仲谋的语气太像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种完全是应对下属时会有的声音,吴桐的脑子需要想一想,才把厉仲谋和自己的老板区分开来。
她没有必要听他的。
她正要去拉童童,厉仲谋快她一步挡在她面前。
厉仲谋身材倾长,个子高,吴桐差一点撞在他身上。视线一下子就有了些慌乱,不知该看向哪里。
吴桐的目光一一掠过他解开两粒纽扣的衬衫,立领处低调的镶边纹路,方形钻扣上刻着的E
这个男人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雕细琢,而这任何一处,都不适合吴桐停留。
厉仲谋挡在童童身前,他抚摸儿子的发顶,对她说:“我有事要找你谈,能不能随我去一下书房?”
吴桐看见他微微翻动的喉结,才从恍然失神间找回自己。她抬起头来:“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有一种人,生来便有令人甘于服从的气场,不消言语,安静的时候也能造就压迫感。厉仲谋正是这样的人,吴桐却完全属于另一种。
她跟着他去了书房。
内心挣扎地跟在这个男人后面,吴桐觉得连他的脚步声对自己都是一场酷刑。
进了书房,关门。
书房设计成挑高构架,书架从地面直达天花板,木香阵阵。吴桐一进门,厉仲谋便开口:“吴小姐,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无爱承欢04
厉仲谋斜倚桌沿,一如往常的冷峻。
吴桐没有接话。
他看见这个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禁叹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谈判对手,她还不懂如何掩饰情绪。
这样的对手,只会想让人往死里整,而不是怜悯。
“你开个条件,你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吴桐握紧拳头,在他一点一点进逼的势头下强自镇静,松开一直紧咬的唇,“我要儿子。”
厉仲谋表情未变,眼里却一黯,“这不可能。除此之外。”
“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吴桐转身走,却不及他腿长步子快,还没到门边就被他拉住。
他声音都不见起伏,“吴小姐。”
“时间不早了,童童还得回去做作业。”
她拿对付童童那一套对付他,显然是脑筋还没转过弯。厉仲谋眼里晦暗不明,不再跟她绕弯子,“我其实很好奇,这么多年你都不曾找过我,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
“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哦?是吗?”他终于笑了,只是低笑,说不清,道不明,他的眼睛是极深的褐色,望进她眼里,“那你为什么要让孩子去找Mandy?”
吴桐恍惚觉得自己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她想要笑,无奈嘴角僵硬。
他把她想的这么不堪,她却不知要不要解释。
解释?他会相信?!
“你利用孩子的行径,说实话,我不敢苟同。”
他像陈述一个坚固到任何东西也辩驳不了的真理,轻巧地安一个罪名给她,没给她一点翻身余地。
“也辛苦你了,还要在我、还有媒体面前演这么一场戏。”厉仲谋始终语气平和,近乎赞许,“事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你应该很满意。”
演戏?
满城风雨?
满意?
她确实该满意,他这么多顶帽子扣下来,他把她想的这么聪明,她是不是该感谢他?
他以为她想要什么?钱?她如果只是稀罕他的钱,就不会,就不会
厉仲谋起身往书桌后走,拉开抽屉取出支票夹。
他签支票的动作,她无比熟悉,熟悉到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亲眼目睹一次。
他却已将支票递给她:“之前建岳和你谈,你拒绝了,也许你对金额不满意,所以这次数额由你来填。”
“”
“就我所知,你哥哥的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有了这笔钱,帮他,绰绰有余”
厉仲谋没有能够说完——
“撕——”
纸片无声掉落入地毯。
吴桐当着他的面撕毁了支票,再抬起脸来时,已粉饰好所有情绪。
甚至学着他的样子,轻蔑地,淡淡嘲弄地笑:“是,我是别有企图,我是利用了孩子。你想要儿子?可以,拿你全部家产来换!”
厉仲谋怔了一下,这个女人如此强悍的一面令他不禁蹙紧了眉心。
他也无话可说了吧?吴桐冷哼:“你不是说条件随我开么?这就是我要的,怕只怕厉先生你给不起。”
说完,吴桐开门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阻拦。
厉仲谋在原地驻足片刻,盯着支票碎片看了好一会儿,也走出去。
他倚靠着长廊向下看。环形走道没有挡住他的视线,他见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的下楼,没了魂魄一般。
矛盾的女人,被他质问时的羞愤,撕支票时的咄咄逼人,此时下楼时的失魂落魄哪个是真实的她?
他请私家侦探调查过她的资料。她工作业绩很好,但并不受大的重用。因为孩子的缘故,她升职慢,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当年她考取香港C大,南下就读,拿的是全额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