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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五爷沉默了一下道:“也好,我跟玉妞等你回来吃晚饭。”
就这么说定了。龙天楼跟白五爷一进城就分了手,白五爷走上回家的路,龙天楼则直奔内城承亲王府。
第四章 圈 套
进城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等龙天楼进了内城,到了承亲王府,日头就要下山了。
如今龙天楼进承亲王府容易得很,只是进了王府之后,照例还是得在签押房先见哈总管。
等了半天,哈总管才一边擦嘴,一边剔牙地进了签押房,敢情他已经吃过晚饭了。
对龙天楼,他似乎永远不够友善,也不知道对小衙门里来的都是这样,还是怎么着,两眼一翻,冷冷然道,“什么事儿呀?”
龙天楼也来个傲不为礼,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我要见王爷!”
“又见王爷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公事。”
哈总管脸色微一变,但是他没有发作:“你来得不巧,王爷这会儿没空。”
“哈总管,我有急要大事!”
哈总管冷冷地瞅着龙天楼:“再急要的大事,也得等王爷吃过饭吧。”
敢情大厨房吃过饭了,小厨房这会儿正在开饭。
没奈何,只好等了。
龙天楼没说话。
哈总管却剔着牙,漫不经心地问:“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找着线索了吗?”
“线索很多——”
哈总管目光一凝留了意:“呃?”
“只是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哈总管似乎有点失望:“呃!我看这件案子扎手,很不好办。”
“也不能这么说,只要有线索,不愁追不出什么来。”
“叭”地一声轻响,哈总管手里的牙签断在了嘴里。他手里一扔,嘴里一吐,道:“你来见王爷,就是为向王爷禀报有了线索?”
“另外请王爷多宽限几天。”
“为什么?”
“头绪太乱,时间不够。”
“恐怕不可能,你们要知道,这不是别的案子,格格在别人手里,再拖下去——”
“没有人愿意拖,也没有人敢拖,可是总要给的时间够。”
“什么时间够不够,五城巡捕营养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
“哈总管,我一不吃粮,二不拿俸,我不是五城巡捕营的人。”
“可是你总是五城巡捕营找来办案的。”
“对,我是五城巡捕营找来的,所以我只对五城巡捕营的统带—个人负责。”
哈总管不会听不出来,脸上登时变了色:“你这是跟谁说话!”
“哈总管,这儿没有第三人。”
哈总管抬手就要拍桌子。
龙天楼冷然道:“哈总管,你要是存心为承亲王府好,就不该对人这样,尤其是对我,你要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哈总管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没拍下去,他狠狠地道:“你也别忘了,你是来见王爷的。”
“怎么样?”
“我可以让你见不着王爷。”
龙天楼冷然一笑道:“哈总管,你的记性最好也好一点,我有王爷的手令,可是我不愿意跟你争,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耽误了急要大事,你得担着点儿。”
他说完话,抄起桌上一方水晶镇纸,往外就走。
哈总管一把抓住:“慢着,你怎么能私自拿王府的东西?”
“当着你哈总管的面,就不能叫私自拿,有了签押房的这方水晶镇纸,你我一旦跟王爷三头对面,也好证明我的确来过承亲王府。”
哈总管一怔,旋即笑了:“老弟台,你可真是忙中不乱啊!跟你逗着玩儿的,你怎么当了真,请等等,我这就给你通报去。”
他没等龙天楼再说话,一溜烟儿似地走了。
龙天楼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把那方水晶镇纸又搁回了原处。
哈总管卖力气的时候,真能办事,龙天楼负手踱步,走还没两趟,他就又进了签押房,陪着一脸的笑道:“你老弟面子真大,王爷一听说你来了,茶没顾得喝就立即准见,老弟台,跟我来吧!”
龙天楼连谢也没谢就跟着走了。
他知道,对付这种小人,就不能像对常人一样。
许是承亲王刚吃过饭,懒得走动,这回是在他的书房接见。
龙天楼进书房,承亲王已坐在那儿等着了,还没等龙天楼见礼,他先站了起来:“怎么,有线索了?”
龙天楼躬身刚一声:“王爷——”
哈总管那里已欠身接了话:“回王爷的话,龙天楼说头绪太乱,时间不够,来请王爷多宽限几天。”
承亲王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刚要发作,龙天楼没等他发作就说了话:“那只是附带,龙天楼有急要大事禀报王爷!”
承亲王没发作,可是语气不怎么好:“什么急要大事?”
“龙天楼斗胆,请王爷摒退左右。”
哈总管一怔!
承亲王道:“这儿只有我的总管——”
“事关重大,除了王爷,任何人都一样。”
承亲王皱着眉,疑惑地看龙天楼。
龙天楼泰然而立,回望着承亲王。
承亲王突一摆手,“哈明,你出去。”
哈总管忙道:“王爷——”
“我既然准他办案,就只有相信他,他要真会对我怎么样,你留在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哈总管没奈何,只好欠个身退了出去,临出去还盯了龙天楼一眼。
龙天楼装没看见。
承亲王往下一坐:“什么事?说吧!”
“王爷!龙天楼特来请辞。”
承亲王微一怔:“请辞?什么意思!”
“这件案子,龙天楼办不了,五城巡捕营办不了,就是九门提督衙门也办不了。”
承亲王站了起来:“你办不了,五城巡捕营办不了,连九门提督衙门也办不了,你——是什么意思?”
“王爷可知道,格格失踪以后,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富儿、桂儿,还有两个那夜当值的护卫,都被除名逐出了王府!”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怎么样?”
“据龙天楼的调查,富儿跟桂儿没回家去,至今下落不明,那两个护卫也都被人下毒灭了口。”
承亲王一惊:“这,这是谁说的?”
“刚禀报过,是根据调查。”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家——”
“王爷,内务府有名册可以查。”
“那你的意思是说——”
“富儿、桂儿跟两个护卫,都被人灭了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人灭了口,而不是——”
“王爷,富儿、桂儿有家不回,两名护卫回家后同时暴毙,看尸体很明显是中毒而死,您说这是什么?”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线索中断,不好查了———”
“不,龙天楼是不敢再往深处查了。”
“不敢再往深处查了?为什么?!”
“因为您给龙天楼的权限,是对王府以外,不是对王府以内。”
承亲王脸色一变:“龙天楼,你是说——”
“王爷,龙天楼死罪,但显而易见,毛病出在王府之内。”
承亲王一把抓住了龙天楼:“龙天楼,你胡说。”
龙天楼平静地道:“龙天楼自知死罪,只是,王爷,格格失踪,丫头、护卫被除名逐出王府,两个不知下落,两个中毒暴毙,要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些什么被人灭了口,您说又是什么?毛病不是出在王府里,您说又出在什么地方?”
承亲王松了龙天楼,“砰”然一声坐了下去:“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龙天楼宁愿自己的判断错误。”
“可是,可是”
“王爷,龙天楼告退。”
他施—礼,要退。
承亲王忙抬手;“慢着。”
龙天楼停步道:“王爷?”
“以你看,毛病真出在王府里?”
“龙天楼刚禀告王爷,宁愿是自己判断错误。”
“所以你不敢再查下去?”
“目下龙天楼还无法肯定毛病是出在王府哪一个人身上,如果万一是位身分高的,龙天楼实在吃罪不起。”
“可是你总不能不管我的女儿啊!”
“王爷可以请旨,派侍卫营负责侦办。”
“可是我信任你呀,别人都摸不着头绪,你刚接办就查出了眉目。”
“可是,王爷,龙天楼是个百姓,五城巡捕营是个小衙门,连九门提督都嫌官卑职小”
“我准你放手去查,放手去办。”
“这”
承亲王忙站起:“龙天楼,你只管放手去办事,不管将来查出是谁,自有我做主,我不怪你。”
龙天楼迟疑了一下:“如果王爷非让龙天楼侦办下去不可,龙天楼不敢不遵,但是要王爷再下一纸手令。”
承亲王道:“不是已经”
“王爷,那是对外,对王府之内,您以前下的那纸手令,恐怕起不了什么效用。”
承亲王毅然点头:“好,我就再下一纸手令给你。”
他说写就写,这回是亲自提笔,一纸手令一挥而就,照样地盖了他那颗小印。
龙天楼双手接过手令,道:“有了王爷这纸手令,龙天楼马上就可以展开侦查,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还请王爷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毛病出在王府之内。”
“这个我知道。”
“敢问王爷,格格房里,收拾得一干二净,是谁的主意?”
“是福晋的主意,她非说是闹大仙不可,所以把那个屋的东西全烧了,怎么?”
“龙天楼斗胆,福晋做差了,这么一来把所有的线索全毁了。”
“线索?”
“不管格格是为什么失踪,只要是在她房里失踪的,出事现场多少可以找到些线索。”
“我就说嘛,闹什么大仙,偏偏她信这个。”
“房里的线索没了,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两个下落不明,两个已被人灭了口,这件案子实在很难办。”
承亲王呆了一呆,道:“龙天楼,你真以为毛病会出在我王府里?”
龙天楼道:“王爷,如果您真要我说,我只好说,不敢十分肯定,但是王府里的这些人,涉嫌最重。”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王府上上下下,谁会跟她有仇?”
“王爷,不一定非跟格格有仇不可。”
“那么,是跟我有仇?”
“王爷,也不一定非仇不可。”
“那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目下还不知道,不过不难查明。”
承亲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查,赶快给我查,只查出是谁来,我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龙天楼道:“王爷能否不动声色?”
承亲王叫道:“不动声色?我的独生女儿失踪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难卜,竟是我这座王府里的人干的,我平日对他们不薄啊!他们竟——你还让我不动声色!”
龙天楼淡然道:“王爷,你这样于事无补,一旦走漏消息,反倒打草惊蛇,对破案,对格格都大不利,为了这件案子,为了您的独生女儿,您只有隐忍不动声色。”
承亲王一下子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才道:“好吧!我听你的,你赶紧给我查,赶紧救回我的女儿来,我这么大年纪,只这么个女儿,万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承亲王竟流下两行老泪,低下了头。
也难怪,毕竟是父女至亲。
龙天楼心里也不免为之戚然,道:“您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草民既然接办了这件案子,好歹总要给王爷一个交代。”
承亲王抬起了头,举袖拭泪,摆摆手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你去吧!”
“是,草民告退。”
龙天楼欠身一礼,退出书房。他这里刚带上了书房的门,哈总管已从长廊那头快步迎了过来。
龙天楼加快两步,在长廊中间迎着了哈总管,哈总管忙不迭地道:“见过王爷了?”
“见过了。”
“怎么样?”
“哈总管是问——”
“你不是来求王爷宽限的吗,我是问王爷答应了没有。”
“好说歹说,王爷总算答应了。”
哈总管微一怔,看了看龙天楼道:“王爷答应归王爷答应,你们还是要加紧侦查啊!格格失踪有不少日子了,万一——”
“哈总管放心,我不但不会松懈,反而更要加紧侦查,王爷恩厚,不能不报,况且那么些口子的脑袋,在刀口上搁着呢!我敢松懈吗?”
哈总管迟疑了一下:“这么些日子了,真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吗?”
哈总管很关心、很热心,足见一片为主之忠心。
龙天楼微一摇头:“我跟哈总管说过,目前头绪很乱,也就是说,线索不是没有,只是还很难说哪个有用,哪个没用。”
哈总管两眼似乎一亮,忙不迭地道:“都是些什么样的线索?”
龙天楼摇头道:“事关办案机密,恕我不能奉告。”
哈总管一怔,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这是我们承亲王府的案子,我是承亲王府的总管。”
“哈总管原谅,我只知道我是在找寻格格,拯救格格,在巡捕营,我只对统带负责,在王府,我只对王爷负责。”
龙天楼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不错,可是听进哈总管耳朵里就受不了了。
本来嘛,他堂堂一个王府总管,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敬畏三分,几曾碰见过这么一个人,受过这个。
哈总管他脸色难看,就要发作。
也就在这时候,从前头转过—行人来。
这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