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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军调部撤消,叶剑英撤退时曾对许多人说过:“我们现在必须要打,要打到国民党好战分子不再好战为止。请大家朋友放心,我们必不超过这分际。超过这分际便是共产党的错误,便是一种不可恕的错误!”最后梁漱溟提出:“在一切污蔑与误会祛除之后,各方面就可无顾虑地与中共开诚相见,共谋和平。这是我希望于国人一面底。另一方面我希望中国共产党,本其不好战之心,本其过去委曲求全之精神,与各方共同完成和平统一。这是更要紧的一面。因为谁的力量大,谁对于国家的责任也大。谁不善用他们的力量,谁就负罪于国家。所以全国人过去所责望于国民党者,今天就要责望于共产党。好战者今天既不能存在,内战不应该再有。任何问题用政治方式解决,不要用武力;以武力求统一,只有再延迟中国的统一。”'6'要知道,其时国民党仍拥有江南半壁江山,何况梁处在杀人不眨眼的杨森统治下的重庆,发表这样直白的文章,家人和亲友都为他的安危感到担忧。1月24日,他在《大公报》发表《给各方朋友一封公开的信》,声明今后三年对国事“只发言,不行动;只是个人,不在组织”,这一立场他早在政协会议前后就多次表示过。他说自己自18岁参加辛亥革命以来“对于国事未敢一日自惜其力”。但他认为自己将致力于文化研究工作,陆续以思想见解主张贡献于国人。“对于时局,在必要时是要说几句话的,但不采取任何行动。”'7'也因此,当他的广西同乡、相识已久的李宗仁上台,积极请人奔走和平之时,一电再电三电请他出山,他只是回答说:“我只呼吁和平而不奔走和平,早曾有声明在先,恕我难应命。”'8'杨森甚至为他买好了机票,他还是谢绝了。一次李宗仁飞到重庆,派程思远到北碚看他,并送了一大笔钱,邀他到重庆一见,他感谢李的盛意,但没有去见面。因为办学经费十分困难,那笔钱他收下了。
他说自己之所以要反复强调并恪守“只发言,不行动;只是个人,不在组织”这两条原则,其目的是:“向全国各界表明,我发表的对当前国事的主张,完全是个人的言论,本意是为国家和百姓免受战祸的延续,但对与不对,能不能行得通,则听凭各界评论,特别是当事者国共双方。我个人的这些言论有无背景,则以不行动(言论除外)来澄清之。”'9'
“其实我的时运还在后头”
毛泽东提出和谈“八项条件”,第一项就是“惩办战争罪犯”。邵力子发愁不好办,孙科率直地表示不能接受。2月13日,以“中间人”自居的梁漱溟在重庆《大公报》同时发表《论和谈中的一个难题——并告国民党之在高位者》、《敬告中国共产党》两封公开信,也就是1953年周恩来所指责的“在紧要关头却是维护蒋介石集团的统治、使人民失败的”那两篇文章。
第一封就是后来所谓“敬告中国国民党”的那封信(其实原题不是这样的)。第二封原题如此。针对惩办战犯等问题,梁漱溟说:“我若是孙科院长,我将向国人请求把一切罪过一人承担起来,自杀以谢天下!这才对得起国父在天之灵!”'10'他主张讲清楚内战的责任,要求每一个中国人都要讲人格,负责任,并提出解决这一“和谈难题”的具体方案。
一、凡是在国民党高位的,应表示负责精神,自认做事失败,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一律随蒋介石下野,闭门思过。
二、 国民党这样做了以后,共产党应宣布三年作战,事非得已。对于人民所遭受的损害表示歉疚。今后只要各方讲理而不用兵,共产党愿以政治方式解决一切问题,绝不用兵,以免再给人民和国家带来灾难。
三、在国共之外公推信誉卓著的公正人士(5—7人),调查事实,确定究竟是哪些人破坏和平,造成内战的惨剧。再经过公开审判、辩论,作出历史定论。对有负于国、有负于民的人也不用什么刑罚,只送给他们每人两个字作谥,永留史册。
相隔五十五年之后,我们重读梁漱溟的这些主张,仿佛就像天方夜谭似的。在1949年百万雄师即将过大江之际,他还在那里呼吁和平,本来就已经书生气太重了,何况还提出如此不着边际、让手握枪杆者啼笑皆非的解决方案。他深谙中国文化之道,却如此天真烂漫,似乎一点也不懂中国的历史,对中国的政治文化更是完全无知。但也因此有了几分可爱之处,毕竟他只是一介书生,而不是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人物。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一个思想者,而不是行动者。
信中他还提到自己谢绝李宗仁召他入京时提出的三点建议,一是请李宗仁邀请“一个爱国家更爱民主的人”李任仁出来策划和平;二是说国民党党内党外有资望的国民党员,简直没有一个干净无疵的人足以领导,只有“国民党元老中唯一人品学问最好之人”顾孟余够资格;三是请李宗仁准备引退,以全大局。'11'
他的这些话,在位的国民党当政者听了不会高兴,事实上,当时也没有人顾得上去听他这些不中听的话了。但他认为这是应负的责任,他虽然不再奔走和平,却还是要为和平呼吁,而不管有没有人听。
《敬告中国共产党》(今天早就不会有人用这种语气了)一开始就重申了梁漱溟的一贯原则——“任何问题要用政治方式解决,不要用武力。”
他说过去拿这句话责望于国民党,今天就要拿这句话责望于共产党。他所要正告共产党的是:“从正面说,就是要容纳异己;从负面说,就是不要用武力。”他郑重请求共产党容许一切异己的存在。“今天中共既在势力上若将领导中国,自己亦声言要来领导中国,同时又始终在以‘联合’‘民主’相号召(未曾宣称一党专政),我就要求作一诤友。类如我说不要再打的话,应该不犯‘反革命’之罪。”
他批评当时已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北方竟不许中间路线存在,“自由主义者”成了恶名词,主张和平即指为阴谋、反人民,缺乏容纳异己的空气。他希望共产党“千万不要蹈过去国民党的覆辙”。他说:“我坚决反对内战到底!我不能因为那方用戡乱一名词而同意其作战;我一样不能因这方用革命一名词而同意其再打。即令让一步是革命,革命亦不等于除恶。若以旧日‘替天行道’的观念来革命,那是不懂革命理论的。” “我没有张君劢先生那样天性,非要避免暴力革命不可。但我对于中共之滥用武力,却一直是不赞成。”
最后他重提旧事,说十年前他曾当面对毛泽东说:“我祝望中国共产党继续争取政治上的胜利,而不要滥用武力,则于国于党同受其福。”十年前的毛泽东“笑颜以谢,说,感谢你的好意”。他希望十年后的毛泽东也能如此。'12'
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主张?因为他不相信武力统一中国之路会走得通,这也是1938年初他在延安和毛泽东彻夜长谈时争辩的焦点。这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提出的”,而是“数十年研究中国历史、现状得出的一个结果”。'13'
就在这一天,一个叫胡明树的广西左派青年发表了一首题为《诗赠大仇人梁漱溟先生》的打油诗:“哦,我的梁漱溟先生!你认为自己是现代中国的圣人吗?”此前几天,2月10日,楼栖在《梁漱溟与蒋经国》一文中写道:“像梁漱溟这样的旧式儒家知识分子……必须经过一场自我改造。”国民党右派分子对他的指责一直没有停过,来自左派的嘲弄、讽刺和批判则是从这时起才骤然升温的,左派们最无法接受和容忍的是他那种自以为掌握了终极真理,而又深入到骨髓的那种极为固执的自信,是他身上那种坚不可摧的道德自信,天降大任于一身的文化责任感和使命感。 但梁漱溟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他是一位出色的读书人,一个弥漫着浩然之气的儒者,而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在传统的讲实力、讲权谋的政治尺度下他可能是蹩脚的。他在政治上的见解或许也算不上什么高明,有时候还有点可笑,如同他的这两封信,不过这些书生之见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的真诚、诚实是一点也不用怀疑的。
当然,他并非一点先见之明都没有,一位朋友从香港带来《文汇报》、《华商报》、《群众》等共产党或左翼报刊,其中有左翼作家靳以在《中建》杂志发表的《质梁漱溟》文,从开头骂他“倚老卖老”、“自我陶醉”、“大放厥词”,到最后的“自我欣赏”、“妄自尊大”,'14'整篇短文充满了火药味。但梁漱溟并未生气,3月10日,他在重庆《大公报》发表《答香港骂我的朋友》,其中说:
我知道共产党有排他性。你们尽管排斥我,而我心中却无所谓敌人。我与任何方面不取敌对态度。过去国民党与我作对,我到不能与他硬来时,只有让他一下。——我知道他必不会久。今天我知道共产党要来了,而我对他只能“和而不同”。在共产党的天下里,我就非小心不可。所以就预先决定三年内只发言不行动,只是个人不在组织。并在发表最近几篇言论之前,特于一月六日把此意写信告知毛泽东、周恩来两位。
也是在这封信中,他重申了“不要在人格上轻于怀疑人家”、“不要在识见上过于相信自己”的一贯观点,认为这是“合作”的前提。他表示自己从没有高兴积极过,也没有厌倦消极过,而是极有耐烦地为大局努力工作。“你们不要看我是过时的人物,其实我的时运还在后头。如其不信,十年之内自有事实证明。” '15'
此刻,梁漱溟的立场让他亲自参与创建的民盟也难以容忍,尽管他早已提出退盟要求,但在3月19日下午北京饭店举行的民盟总部临时工作委员会常会上,柳亚子还是“提议开除梁漱溟”,与会的有沈钧儒、章伯钧、千家驹、潘光旦等十多人,最后“决议由秘书处撰文申斥,并声明断绝关系”,对此柳亚子只是认为“差强人意”。'16'
5月,勉仁文学院院刊发表梁漱溟在前一年写的《勉仁文学院创办缘起及旨趣》,其中袒露了自己传承中国文化的责任感、使命感。同月,他写下《过去和谈中我负疚之一事》长文,对发生在1946年的一段往事向共产党表示歉疚。作为中国民主同盟秘书长、政协代表、第三方面的重要人物,梁漱溟一直在为和平奔走努力。那年10月下旬,国共和谈的破裂已进入倒计时,他和其他第三方面代表无不忧心忡忡,在和谈大门即将关闭、全面内战迫在眉睫之际,情急之下,他们未向国共两方代表征求意见就自行制定了一个折衷方案(当时国民党军正攻下张家口、安东等重要城市,占了便宜),内容包括就地停战,暂时维持现状等。但在规定共产党军队驻地的同时,没有对国民党军队驻地同样予以规定;此外,由国民党政府派交通警察(实际上是戴笠的忠义救国军改编)接收了原属共方的20县,也是中共绝对无法接受的。这个折衷方案分送国民党政府、中共及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周恩来见了声泪俱下,认为第三方面失信(曾口头有约“彼此有所决定,事先互相关照”),和国民党一同压迫他们。梁漱溟等仓皇将另外两份原件收回,周恩来“方才收泪息怒”。但梁表示自己对共方并无恶意。“究竟折衷方案有何严重错误,至今我仍不大清楚。因为周先生愤激之余,说话语无伦次;而我在惶恐中亦听不清。事后再见面,亦未追问其所以然。”尽管如此,他最后仍真诚地表示:“我真惭愧像我这样人岂配担当国家大事。几天之内,向各方朋友告辞。我便离开南京了。” '17'
这一插曲使梁漱溟下决心告别十年现实政治的生涯,重新回到文化研究当中去。
“世事放不下,修持自难得力”
6月,梁漱溟完成了《中国文化要义》,这本书断续花了九年工夫,是他继1921年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之后又一部重要著作。他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休息一下。重庆北碚北温泉附近有一座缙云山,山顶上有个缙云寺。当年夏天,勉仁文学院一放暑假,他就和谢无量夫妇及勉仁文学院的两个同事上山“闭关习静”,住在缙云寺附近的民居中。
从8月4日到9月11日,他闭关的一个多月留下了一本日记。其时,南京、上海都已解放,“北平”即将改回“北京”,成为新中国的首都,整个古老的大陆正经历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动,南方许多地方硝烟未熄,国民党残余力量还在作最后的挣扎。作为“问题中人”,而非“学问中人”,梁漱溟毕生的追求都和整个民族的命运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