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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在大门口,双手抱拳向门内众人示意,「冒昧打扰了,请问陈堪、陈道长不知是不是在此处?」
见对方是来找自己的,陈堪向前跨上一步还礼:「在下陈堪,敢问城主大人到来有何贵事。」
「在下是为柳州城的百姓向道长求救来的。」说罢这位郭大人出乎意料地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
「城主大人这是何故,快快请起」陈堪被这位父母官的举动吓了一跳,早就习惯了跪天拜地的陈堪,好多年都没有看到有人给自己下跪了。
「请道长救救柳州城满城无辜百姓吧」可是这郭大人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双目一红,顿时泪流满面,唬得陈堪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从何说起啊,百姓苦难我这个修道之人自当全力相救,大人快请起、快请起啊。」说着,陈堪上前,伸出双手扶住郭槐的双臂,尽管陈堪的修道境界已经踏入了高手之境,但是他对世俗的应酬能力之差,怎么是郭槐这种宦海沉浮十数年的油滑官僚的对手,开口没有两句,就主动在话头上给自己套了一个扔不掉的枷锁。
他倒是好心想帮忙,却不知这句话出了口,却和主动承担拯救柳州城满城百姓这种极具压力的承诺,有着相同的效果。
「道长慈心,还望拯救满城百姓啊」郭槐在听到了陈堪的许诺之后,心头猛地一松。
最近柳州城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先是郑囯大军毫无徵兆突然大举压境,连番苦战之后好不容易盼到援军,解了困兵屠城之危,他这个城主还来不及筹划怎么恢复城内的生活秩序,这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瘟疫就在转眼间席卷了整个柳州城。
如今不过短短一日,柳州城内死去的病人已经超过了在战事中捐躯的士卒的数量,且眼下还在不断地增加着。面对着从城内各个角落里汇集而来的数据,郭槐毫不怀疑如果事态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最多后日日暮,整个柳州城怕是再也没有活着的生命了。
该怎么办?
郭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不久前那位至今不见踪影的卫丹大人差人来说,这药坊里住着的道士是玄门道的前辈高人,如果自己能够把这位高人请出山来,一切困难就会有转机的话,自己恐怕就愁到要悬梁自尽了。
顾不得整理有些凌乱的仪容,郭槐甚至连官轿也没有坐,而是直接骑着马旋风一般刮到这藏龙卧虎的药坊里,一路上郭槐已经想好了千百种的对应方式,赌上自己一辈子的仕途,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尊大佛爷给请出来。
不过出乎郭槐的预料,和他所接触过的玄门道的道士们截然相反,比起那些全身充满了利欲的F?B气味的道士们,眼前的陈堪简直纯洁得有如白羊一般,这种放在别人身上要思索好一阵子的事情,这个道士却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然而当郭槐把卫丹的话向陈堪转述时,陈堪还没有开口,他身边的人倒是纷纷表示了坚决地反对。
卫丹向陈堪提出的对付这场瘟疫的方式很简单,也很苛刻。
「天之光,盘旭之阵,午时引火,疾疫俱焚。」
短短十六个字,所代表着的是玄门道的上古灵阵「天大阵」,这自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阵法并没有强悍的攻击力或者防御能力,但是这个阵法却能够引来太阳的火焰之力,净化方圆百里内的邪气瘟疫。
「天大阵」在玄门道内基本上是一种公开的阵法,从开都没有人会计较这个阵法会不会流传到外面,被其他人学会,因为「天大阵」虽然简单,但是要推动这个阵法却需要一位道术境界高超的修道人,牺牲自己一身的道术,作为阵法的引子和最重要的阵眼。
卫丹这摆明了是要为难陈堪,要知道修道人一生一世费尽心血聚集的道力,几乎没有人肯就这么无缘无故地为了别人而耗尽。
道力可不是金银权位,失去了还能找机会夺取,道力聚集本身就是一种艰难万分的过程,一旦散尽,要再聚集更是难如登天,更何况陈堪眼下的境界已经距离飞升仙界不远。
羽化登仙是所有修道人的终极目标,陈堪现在差的只是临门一脚,卫丹作为同门晚辈不但不想办法帮助陈堪参修天道,反而贸然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就连不隶属于玄门道一派的清箴子,也为卫丹的恶质提议而感到齿冷。
眼下柳州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郭槐摆开阵仗前来求助,怕是此刻整个柳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唯一的救星就是药坊中的陈堪老道,此时陈堪推拒便是引发众怒,从此名声扫地;若是接受,那就意味着终生追求的天道化为乌有,这进退两难的选择,不但让鸿晓等人为难、甚至暗中将那未曾谋面的卫丹恨得牙根痒痒。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陈堪没有拒绝,而身为陈堪好友的景御也始终无动于衷地静静站在一旁,仿佛早有所料地袖手旁观,看着事态向危险的方向发展。
「天之阵还须大人鼎力支持,请在城心清理出空地,贫道好按时做法。」陈堪的脸庞上有着平静如水般的慈祥和温和,命人取来纸笔画下天大阵的阵图交给郭槐,并一再嘱咐郭槐这阵法的图案需要用最纯净的朱砂图画,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捞到救命稻草的郭槐自然是满口应承,急忙赶回城府调集画师在柳州城的城心广场上开始勾画那庞大的阵法。
不过是半盏茶的光景,整个柳州城都哄传着玄门道派出高人来解救柳州城百姓的传闻,在瘟疫的阴影下苦苦挣扎的老百姓们,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生的火焰,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希望能够亲眼目睹奇迹降临的那一刻。
而药坊里,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忧伤的氛围,熟知内情的鸿晓等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哀叹着、心理为师叔不平,其他不知道内情的人,则被陈堪牺牲自己全部道力的精神所感动,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让陈堪能够在这最后的休憩时间里不被打扰。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你不是和那个老道是好友吗?」院落的房廊下,清箴子难得谨慎地避开了旁人,在角落里低声地质问着景御。
尽管清箴子还是那个莽撞、火爆的除妖道士,但是曾经被他视为金科玉律的玉泉山除妖法则此刻早就被「侵蚀」得只剩下「祸害人间之妖,杀」这一条了。
不知道是林石镇那奇特的氛围影响了清箴子,还是这段时间来坎坎坷坷都和眼前这个半妖同行,心底就算不承认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而陈堪和景御两人之间的故事虽然无人所知,但是谁都能够体会到的他们彼此闲的深厚友情,那是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对方的信赖和支持。所以清箴子更加不可理解景御刚才无声的沉默。
「难道我开口了,那个木鱼脑袋就会开窍了,答应和我远远离开这个混乱的世间,抛开身边的一切,在山水之间逍遥自律追求天道吗?」
景御身子一偏,坐上旁边的廊檐扶手,脸上满是无辜的表情,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无奈地叹息着,「要是说就有用,早十几年前那个木头道士就跟我走了,哪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
「那你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看着他毕生的修为化为乌有?」清箴子的声音顿了顿,虽然很鄙视景御的回答,但是一时间却找不到更好的词句回击,只能转换个质问的话题。
「失去了道术,那木头道士就会变成小鸡道士吗?」景御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瞟了眼清箴子,「只要不死就好,如果真不幸死了,那我会记得去上坟。」
景御的话顿时激怒了清箴子,暴跳如雷的道士一把抓住景御的前襟,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方式怒斥着:「你们不是朋友吗,他*的哪有这样当朋友的!」
望着激怒中甚至连三字经都出口的清箴子,景御突然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抬手拍拍清箴子的肩膀,说出一句让清箴子很无力的回答:「老兄,你该不是长这么大都没有交过朋友吧?」
的确,尽管清箴子游走在人间,四处降妖伏魔,但是从来都没有过朋友,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结交朋友,玉泉山的洗脑式教育让清箴子在心中深深地认识到,自己这份职业的危险性,那些极具威力的妖魔不但会威胁自己的生命,也会危及自己周围的人,而若是自己有了一个弱势的朋友,那对自己而言就是多了一个需要担忧的负担、一个可能致命的弱点。
所以清箴子从来不去靠近人群,哪怕是他费尽心思将危害地方的妖魔除去,也只是在暗中悄悄地到来再悄悄地离去,孤独是他的伴侣、寂寞是他修行中必须忍受的煎熬。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陈堪和景御的出现、林石镇那奇特的氛围,才会让清箴子无限地留恋,不知不觉中甚至放弃了原本坚持了许久的原则,为得就是能够靠近这些奇特的人。
「所谓朋友呢,就是在对方迷惑的时候,上去打两个巴掌让他清醒;在对方伤心的时候,递上毛巾任他哭个痛快;在对方决定了某件事后,在旁边不遗余力地支持,哪怕对方决定的是错误的、是可笑的。」
景御笑了笑,那平日看起来轻佻的笑容,此刻却显得有些庄重严穆,「既然木头道士决定了,那就要相信他的选择和考量,因为如果他真的觉得拿捏不凖就会说出来商量。所以现在我只需要在一旁保证明天阵法施展时不会有纰漏,白白浪费了他那一身道术。」
「可是,可是那一身道术他很快就要成功飞升了啊!」清箴子对于景御的说法无法反驳,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清、去体会,但是眼下他最不甘、替陈堪最不值的就是那很快就会化为乌有的数十年的修行道力。
「那你为什么要修道呢?」景御没有说话,但是陈堪的声音却在清箴子的身后响起,话语中的气息一如往日般温润淡雅,不待丝毫的烟火俗气。
「当然是为了除魔卫道。」清箴子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见玉泉山的洗脑手段何等强大,别人修道都是为了追求天道,只有玉泉山千百年来奉行这以杀治杀的狩猎妖魔的活动,为得却是这人间天下的太平安康。
「那么有一天为了要除掉一个危害人间的恶魔,你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退却吗?」陈堪的问题不需要回答,清箴子便如同被定了身的木头一般久久地站在那里。
「不后悔吗?」清箴子没有回头去看陈堪,只是低声地问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冲出口的问题,像是在问陈堪,也像是在问着自己。
「因为不想后悔,所以才这么选择。」陈堪的回答在空中渐渐随风散去,这一次清箴子没有再停留或者继续提问,慢慢沿着廊向外走去,把这个安静的角落留给需要单独相处的两个人,对他来说,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也许他还不能明白全部,要到未来很久之后,清箴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时,才会深刻地明白到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不仅仅只有勇往直前的豪迈和誓不回头的绝然,更多的是隐藏在背后的温柔以及善良。
「真不后悔?」景御的笑容在夜色里有些飘忽的感觉。
「不知道啊,不过道术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陈堪笑了笑,曾经意气风发地刻苦钻研无上天道,,希望能够有一天成为人人口中盛传的逍遥仙人,但是石林镇上那些个平淡朴实的日日夜夜,却从来不需要他去思考如何使用道术,在逐渐荒废那没日没夜的修炼之后,望向天地的时间增多了,思考的东西也多了,然后发现其实天道也许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困难,也并非师门盛典中记载得那么神奇,渐渐地感受到天地万物之间若隐若现的牵连、那一闪而逝的顿悟更是让原本封闭的心豁然开朗。
「天道自然」。
在听到郭槐请求的刹那,陈堪想到的不是如何回避、如何自保,而是这四个在心头突然闪现的至高之言。
他已经收纳天地灵气于己身数十年,那神奇的力量让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奇迹,更深更细地去了解这个世界,而现在他为了这个世界要把这些借用的力量全数归还,也是一个圆满的轮回。
「这次如果没有了道术的话,该不会反对和我去外面逛逛了吧?」景御不像其他人那样回避问题,反倒是开始饶有兴趣地撺掇陈堪随自己远走他乡。
「如果你不介意背个老头子去的话就好。」一旦道术散尽,他的外貌就会很快陷入苍老,不再是如今这副四十不惑的模样。
「记得把白头发都拔了再来找我,不然我可连黑的一起给你拔了。」景御嗤笑着,两人在夜色中和往常一样天南地北地交谈着,景御多是讲述某地的美景、美食和美人,而陈堪则一副保姆姿态地训导着景御不要去偷、去骗和去偷香。
两人浑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头顶上,一尾小龙正静静地趴在房檐上,默默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距离冬至日只有一天。
冬至时分是人们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