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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故意不让它们长出来的,福太太叫莲儿用开水浇死了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牡丹嫩芽。福太太说:“牡丹花散发出来的是臭味,我以前在衡州的时候就非常讨厌牡丹。”
空落的花坛像段空白的记忆似的驻守在庭院中央,女仆把里面的杂草清除得干干净净,除了翻修得平整的黄土,花坛里别无他物。
孩子离开葛云飞怀抱的时候,小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流着涎水对他笑。丫鬟莲儿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他的小手掰开,孩子随即咧着嘴巴哭起来。莲儿把他放进了摇篮,像平时那样摇晃着摇篮,可是小少爷的哭泣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的四肢朝上伸缩着,小嘴张得大大的。鹿家小少爷嘹亮的哭声飞过窗户和庭院,传进了鹿侯府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第六章 没做父亲的命(2)
福太太说:“小少爷难道也懂得伤心了?看他用力的样子。”果不其然,在一声哭声和下一声哭声中间,他们听到小少爷很响地放了一个屁。他被自己的哭声累得放出了屁来。葛云飞被惹得哈哈大笑,他笑着说:“这小家伙长大后肯定是个犟驴。”
“他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福太太说。福太太的声音细小而柔软。葛云飞想,这是长期以来福太太对他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这让他想起了若干年前衡州街道上的那个顽皮的男童,如今岁月把那个男童带走了,让他像只蝴蝶一样脱去了世俗的华裳缩变成鹿家摇篮里的小少爷。他重新把孩子从摇篮里提出来。在被葛云飞举过头顶的时候,孩子竟然立即停止了哭泣,在空中咯咯地笑出了声。福太太阴郁地想:“他们不愧是父子。”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这个可以置鹿家的好名声于死地的秘密多次撞击着福太太的心。这句话秘密了福太太交织在一起的悲伤、喜悦、猜忌以及疑虑。
葛云飞抱着孩子走到窗前,说:“姐姐,你该给花坛里种些什么了。”
“空着也好,种些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容易惹蚊子。”福太太看着那片空地说,“让它闲上一年,明年再种。”
冯姨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冯姨一如既往地弯着腰走进福太太房间时,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小少爷,连忙就把头撇开了。冯姨说:“福太太叫我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说完,她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摩挲着等待福太太说话。在此期间,葛云飞发现冯姨一直在用眼睛偷看他怀里的小少爷。小少爷的右手大拇指含在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吮吸声,冯姨忍不住说了一声:“小少爷越来越好看了。”
福太太低头无语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在思考,最后,她抬起了头,并且挥了挥手,她对冯姨说:“一切都收拾好了的话就去告诉管家,让管家派人把她送回去,先前我给她的衣服和首饰,都让她带走吧。”冯姨领了话,转身要走,在她刚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福太太又说:“你再告诉管家,让他多准备些钱,最好能带些粮食给那个穷寨子。”
冯姨带着福太太的指示走了出去,她那弯曲苍老的脊背拐过院门,直奔管家的房间走去。
2
红香在一个晴朗的拂晓离开了鹿侯府。其时庭院寂静如憩,灰暗的天空中漂浮着许多灰色的影像,无声无息,似是云朵又似是昼伏夜出的归巢的鸟。一顶轿子停在院门口,四个身穿黑色衣服的轿夫早就做好了准备。冯姨为她掀起帘子,轻声说:“小姐,该上轿了。”红香在轿子前最后看了一眼寄居一年的院子,抬起脚上了轿子。东方的云朵之下,鱼肚白的黎明正在慢慢向四周蔓延。
许多年后,这个略含凉意的黎明给红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轿子行走时发出的嘎吱声与去年来时毫无二致。她坐在轿子上,感觉到自己拐了一个弯后又拐了一个弯,在某个拐角处,她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她的心一阵疼痛,接着她就听到了浑厚的大门开启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黎明声若洪钟,异常响亮。红香在轿子内忍不住探出了头,她刚好看到门房何春站在大门边,谦卑地弯着腰恭送轿子出门。这时候,红香的内心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忧郁:当这扇门关上的时候,她将从此永远和鹿侯府诀别,回到自己的榆林寨去,然后再次被哪个缺少女人肚子的人家接走。一路上她听着轿夫混乱无章的脚步声,她能感到自己正在走向同州城的城门,守城的士兵看到是鹿家的轿子,立即开了城门,红香听到有人说:“鹿家的人出去怎么不开汽车?”
红香离开鹿侯府的这个早上,同样处于阴郁状态的还有福太太,小少爷的哭声吵醒了她的睡梦。灯亮后,福太太看到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少爷的粉红的脸蛋上,沾满了泪水。
“难得这么小的孩子也能哭得如此伤心?”福太太说。她让莲儿去冲奶粉。令莲儿吃惊的是,小少爷哭着把奶瓶推开了,他像个发怒的小野兽一样嘶叫着,两只小腿把被子蹬到了一边。福太太把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她学着莲儿平时摇晃孩子的样子想让他安静下来,而小少爷的哭声却依然不绝于耳,他的小手打在福太太的脸上和胸前。莲儿伸出手,想把小少爷接过去,福太太焦躁地推开了莲儿。
鹿家小少爷的哭声一直到太阳出来才告平息,他哭得嗓子嘶哑、满头大汗后,在摇篮里疲惫地睡着了,鼻腔发出婴孩少有的鼾声。
令福太太更没有想到的是,傍晚时分管家吴让惊慌失措地回来了,他的脚上带着城外的黄色泥巴,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尘土。
吴让哭丧着脸说:“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慢慢说。”
吴让结结巴巴地说:“劫匪,劫匪。”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轿子出城后,换成了马车,红香和管家吴让各乘一辆,几个家丁则骑马而行。他们计划在中午之前到达通往榆林寨的第一个山口,那里有一个小镇,可以休息片刻以躲避其时正旺的太阳,然后继续行路。中午时分,他们如期到达山口,他们在小镇边上的一家饭馆前停了下来,准备在那里休息片刻。
这是个规模极小的小镇,正街全长也不过百米,街道两旁散落着各种小店铺,以旅馆和饭馆为最多,看得出这里是人们出山和进山的歇息之地。小镇的南面就是油绿的山地,山上长满针叶松,整条街都弥漫着松油的香味。从饭馆的大门望去,能够看到山坡上的阵阵松涛,骄阳下的松林拖曳着一条神秘而模糊的光带。
吃午饭时,吴让忽然听见一阵猛烈的马蹄声,如风般呼啸的哨音在小镇的街道中央停了下来。有人从马上跳下来,脚跟碰到地面时的嘎巴声震得整个街道都在摇晃。吴让看到饭馆的掌柜殷勤而紧张地跑了出去,店小二弯着腰跟在他身后。旋即,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拍着掌柜的肩膀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马鞭,黝黑的脸上满是横肉。在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粗莽的人。大汉在吴让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他用洪钟般的声音吼道:“给我们兄弟来四斤牛肉、四只猪蹄、四条羊腿。”
午后的太阳逐渐强盛起来,阳光在青石板街道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花,远处的山峦在光影中隐隐摇动,松林呈现出死气沉沉的落墨之绿,一只杂毛狗从街道窜过,嘴里叼着根骨头,涎水顺着骨头往下流。和早上时候相比,气温忽然热了许多。
在阳光最为炽热的时候,四个酒足饭饱的大汉离开了饭馆,他们把一摞银元扔到了柜台上,骑上马向山里奔去,清脆而凌乱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在空袤的大山里。
通过饭店掌柜,吴让很快就知道了那帮人的身份。掌柜说:“刚才那人是黑龙,这山上的土匪,打家劫舍的,你们可要小心些。”
吴让说:“我们身上没钱,没什么好怕的。”晌午过后,他们走出了饭馆。
怕处有鬼。吴让在通往南面谷里时又一次碰到了那帮人。他们用四匹马堵住了山道。
当头大汉说:“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第六章 没做父亲的命(3)
家丁们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关于城南山区最近土匪兴盛的传言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他们迅速地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枪,然而,与此同时他们看见周围的山石后面闪出了许多面孔,每张面孔下都有凶器,或是土枪或是大刀。
吴让说:“兄弟,我们是鹿侯府的。”吴让想用鹿侯府的名头吓吓劫匪。
大汉却发出了一声冷笑,他说:“我才不管你是谁呢。”
彪形大汉在搜走了吴让的所有财物和武器后,掀开了红香所乘坐的马车。他们看到了一张苍白但却俊俏的脸,红香那产后丰满的身体给她增添了女人的娇媚,而她那略含悲伤和憔悴的眼睛更是让她风情万种。土匪头子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出了轿子。
红香惊恐地在土匪的胳膊下挣扎,在她涨得发紫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土匪松开了手,她就像一只幼小的鸟一样匐倒在地,鲜血从额头喷涌而出。在那一刻,吴让听到她哀怜地唤了一声:“管家老爷,救我。”
土匪头子黑龙在马上发出一阵冷笑,吴让看见他脸上的肉在剧烈地抖动,吴让还看到了他的牙齿,那是一口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的金色牙齿。吴让无奈地咽了口唾沫。在他的注视下,黑龙抱着红香打着胜利的呼哨消失在了满山松林中。
第二天,姚局长的车就出现在了鹿侯府。
同州历史上有名的一九四七年的大规模剿匪行动就是这样发生的,数十辆卡车载着几百名军警浩浩荡荡开过同州街道,出了南门往山区地带而去。人们说:“什么是气势?这就是气势。”他们望着军车后扬起的遮天蔽日的灰尘,心里充满某种激昂。在那几天里,同州城的百姓似乎听到了从遥远地方传来的隐约的枪炮声,许多人聚在警察局门口等待着南面来的消息。三天后的黄昏,剿匪军警回到了城里。
《同州晚报》适时刊登了警察局剿匪胜利的消息,在这则消息里姚局长说:“我们找到了土匪的老巢,把他们全部消灭在了山里,尸体总共有一百零八具。这群可恶的山贼,他们还想模仿梁山好汉。”
同州各界联合捐资为这位剿匪英雄举行了盛大的庆功晚会。这场晚会规模盛大,同州城的各界要人均有出席,处于病中慵懒状态的鹿侯爷也前往参加。关于这次剿匪行动的起因是鹿家人被土匪抢劫的传言就是在这次宴会上传开的,此后许多事关剿匪的小道消息均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神越传越邪乎,不久就成了全同州人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传送流言的人说:“鹿侯爷的宝贝侄女被土匪抢去了,生死不明,所以姚局长才动了真格的。”于是很多人就开始争相打探这样一个问题:军警有没有在山上发现女人。
有人说,军警确实在山上发现了女人的尸体,她一丝不挂地仰卧在土匪头子的床上,胸口淌着鲜血,这说明军警到来之前他们正在做着不齿的事情,土匪临死前拿她做了殉葬品。
也有人说,军警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女人,他们连女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看到。
夏天的热风带来了中国北方地区的烟火焦香,报纸上关于战事的毫不间断的报道,疯狂增长的物价和减少的食品,以及杀人越货等可怕事情的时有发生,共同组成了同州城老百姓一九四七年夏天的生活内容。水果街口的算命先生孤独地望着来往的人群,他喃喃地说:“末日要到了。”而卖香蕉的张永祥却说:“半仙呀,我看是你的末日到了吧,已经有十天没人找你卜卦了,人连饭都吃不饱,鬼才找你算卦呢,再说你他娘的从来都算不准,你是个骗子。”
算命先生不作争辩,他平静地望着狭长的水果街,那里人来人往,一群衣着破烂的孩子正抢着捡拾别人丢下的水果残核。
3
红香在颠簸的马背上,嗅到了男人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挥发出来的汗臭味,她的眼睛紧闭着,嘴唇透出寒冷时候才有的青紫色。在那一刻,她听着身旁嘈杂的声音,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最后她在树林深处看见了一排简陋而破败的房子,屋顶上布满树枝和树叶,眼见之处全是苍翠而茂密的树木。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她能看到雾霭蒙蒙的山峦,也可以看见各种鸟雀和野雉在树梢上飞来飞去。
黑龙对红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扛进最里面的屋子,干净利索地扒光了她的衣服。在此过程中,红香那处于哺乳期的乳房不断地向外淌着乳汁,黑龙用舌头舔干了那些乳汁,暧昧而冷酷地看着她笑。他说:“老子已经多年没吃过人奶了。”黑龙有力的手指划过红香的肚皮,亢奋地问她:“你刚生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