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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女孩子我也不会再动脑筋,我久已生疏此事,也愿意继续生疏下去。你是我唯一恋的小女人,但是这种恋却是一条溪水,没有浪花,只有长远的怀念与余韵!
学校又是杜鹃盛开的时节,新的面孔与新的情侣取代了我们,我们不必自惭老大,我们还年轻。成熟是可爱的,多么高兴又看到你,——看到你走向鲜艳与成熟。……
如果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我该多放心,我会在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一点礼物。
——一九六一年二月二十八日
蒙着面纱的小女巫
LW:
你是一个奇怪的小女人。三四年来,我偶尔看到你、偶尔想起你、偶尔喜欢你,我用“偶尔”这个字眼,最能表示我的坦白,因为我从不“永远”爱我所爱的女人,——如同她们也一直采用这种态度来回敬我。
如果我详细描写你如何可爱,那么这封信一定变成一封春潮派的情书;如果我不描写你如何可爱,那么它又太不像情书,因此我不得不多少歌颂一下你的可爱的部分,——那些混球男人们直到进了棺材也感受不到的部分。
你最惹我喜欢的部分不单是漂亮的肉体、漂亮的动作、漂亮的签名或是漂亮的一切,因为这些漂亮的条件会衰老、会凋谢、会被意外的事件所摧毁,会被另一代的女孩子所代替,会在“李敖自传”里占不到太多的篇幅。
我喜欢很多女人,可是我从来不追她们,因为她们的美丽太多、性灵太少,而这“太少”两个字,在我的语意里又接近“没有”,因此我懒得想她们,她们骂我李敖“情书满天飞”,可是飞来飞去,也飞不到她们头顶上。
我喜欢你,为了你有一种少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我无法表达,我只能感受。
三四年来,与其说我每一次看到你,不如说我每一次都感受到你。你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小女巫,轻轻地、静静地,不用声音也不用暗示,更不用你那“从不看我的眼睛”,你只是像雾一般地沉默,雾一般地冷落,雾一般地移过我身边,没人知道雾里带走了我什么,我骄傲依然,怪异仍旧,我什么都没失去,——只除了我的心。
我不能怪你,怪你使我分裂、使我幻灭;我不会追求你,因为我不愿尝试我有被拒绝的可能;我久已生疏这些事,为了我不相信中国女孩子的开化和她们像蚌一般的感情。
也许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也许我应该使你知道,虽然我不相信除了知道以外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我不属于任何人,你也不会属于我,我们没有互相了解的必要,流言与传说早已给我编造了一个黑影,对这黑影的辩白我已经失掉热情。也许在多少年以后,我们会偶尔想起,也会永远忘掉很多,唯一不忘的大概只是曾有那么一封信,在一封信里我曾歌颂过你那“从不看我的眼睛”。
——一九六一年十月十八日深夜
心酸酸
亲爱的G贝贝:
……
在真的太平洋畔,想不想台北的太平洋旅馆?
你是哪儿学的?你好会写情书呀!看你写的:
“唯一想的是你,关心的是你。”
这种多情该多可爱呀,哎呀,宝宝当没有起呀!
你嘱咐我别不告诉你就来花莲,理由是“学校管理甚严”,我怎么能相信呀?我有时候会想:“她怕我不告而来,当场拿获”吧?——你一定要老实呀?
呀!呀!呀!我想到老修女们买香蕉呀!——卡大卡大的香蕉呀,专门躺在被窝里偷吃的呀!不要剥皮就能吃的呀,剥了皮就不好吃的呀!
周弘的结婚请帖,印得还算别致,另信寄给你看。
你真好意思!你在农职惊鸿一瞥,第二天就搬走了,——你把他们的胃口都提起来,然后就坐十元一次的计程车跑掉,你怎么这么寻人开心呵!我猜你走的时候,“他们”一定每人坐了一辆计程车追你,——像“萧何月下追韩信”那样追法,结果花莲市计程汽车生意暴涨,表现了空前未有的繁荣局面,“农产”增产,“经济”景气,此皆“农业经济系”出身的小贝贝之功也!
昨晚写到这里,赶回来应付台风来临,心里一直为你捏一把汗,愈想你愈不乖,——你跑到花莲那可怕的地方干什么?前两天伊朗地震,死了两万多人;花莲地方又有台风、又多地震、还会着火、计程车又贵、香蕉又供不应求,……愈想缺点愈多。
昨天一晚我这儿总算房顶没塌下来,漏得很多,幸亏昨晚有先见之明,把窗户用防水甘蔗板钉起,否则更不堪想像。你那儿怎样?你的“现代化建筑”!
今早醒来,天凉而阴沉,外面风声凄厉,愈发想到跟你温存的情景,触物思情,为之“心酸酸”不止。(“心酸酸”是个台语片的片名,这是我第二次告诉你的台语片名,第一次是“无你我会死”,你还记得吗?)
因为整日不能外出,吃得真窝囊,到现在(夜十一时)胃还不好受。
没电、没报纸,一点也没有关于花莲的消息。真倒楣!想不到这辈子为这么一个鬼地方担心受罪,——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住在那儿,我真诅咒它干脆被台风吹到海里去算了!每次台风都是它招惹的,台风最对它感兴趣,老是从它那儿登陆。
——一九六二年九月五日
两性篇·谈男女之间爱情哲学——我是魔鬼
我是魔鬼
亲爱的谷莺:
你记得希腊神话里“夜莺”的故事么?“夜莺”本是一个公主(名叫Philomela),被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占有,最后,她逃掉了,那个男人在后面捉她,她便受天上神仙的保护,变成了“夜莺”。
当我想到你的身世,看到你的名字,你知道我做何感想?我仿佛看到一只最可爱的空谷中的夜莺,在找不到保护她的神仙。
我不是夜莺眼中的神仙,我是魔鬼。
当你用眼泪使我走开,我觉得我不该再加深你的难题,虽然在难题下面,我会加上一个问号。
我痛苦的觉得人间对你太残忍,在你刚对人生睁开了眼睛,你已被环境捆住了手脚,别人强迫你背上十字架,你无法再挣扎,你不肯再挣扎,——你背上了它。
别人只会从你身上取去食物或给你食物,但是他们不能取去或给你“生命的意义”。在你一生中,也许只有我的出现和隐没,才会有这种意义。
也许你会笑我自大,这是因为你还太小。当你不“红颜薄命”的时候,当你走向灰门修道院的时候,你会明白我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
答应我不要再哭,我也答应你。当你我发现人生的苦痛是那么当然,我们该知道眼泪不是应付它们的最好标记。
如果此后你有什么快乐要人与你共享,有什么烦恼要人同你分担,如果你愿意,请你记得我。
你永远别忘记:有一个肉体暂时离开你的人,他的心灵却在你身边,他随时等你叫他为你做点事。
在多年以后,你会看到我的一部小说,在那里面,你会真正找到你自己。
——一九六四年三月三十一日
我要站着睡了
亲爱的H:
你好残忍,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整天等电话铃响,耳朵都过敏起来了。
从上个星期二开始,就没见过你的面;从星期四开始,就没听到你的声音。接着是周末和星期天,我知道你并不在家,我不愿意想你去了哪儿,总之,我好嫉妒、好气。
昨天晚上气呼呼的回来,做工到两点半,决定早睡一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吃了一颗Doriden;用你睡觉的姿势——趴着睡,才算睡着。
可是睡得不好,像一只睡不好觉的山羊,一清早就醒了。
你记得印度象吧?它也像你那样睡,或者说,像我昨天晚上学你那样睡,可是当它病了的时候,它就不趴着睡了,它要站着睡。
快给我来个电话吧,H,不然的话,我要站着睡了。
——一九六四年八月三日
碰到我,你会失败
亲爱的H:
什么时候来看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男人。
别以为你碰到或踢开的那些男人是男人,他们全不是,他们只不过是“雄性的动物”而已。
你没有见到过真的男人,你只见到许许多多的“雄性的动物”,而你以为那些“雄性的动物”就是男人。
好可怜的漂亮女人!
我要修正你二十多年来对“男人”的定义,我看到你跟那些假的男人在一起时,我好难受。
为什么十足的女人不碰到百分之百的男人?——我要彻底追究这个答案。我要从你身上得到这个答案。
不要笑我很自负、很神气,你碰到我,你会失败的。
——一九六四年八月四日
征服“奴才”
亲爱的H:
我不再陪你打牌,也不再打电话给你,我只送你这把小钥匙,什么时候你“信任”我,你可以用它打开我的门。
你并不了解真的李敖,你也不给他真的机会去了解他,你只让他消失在人群中,使他secularization,那有什么意思?
你永远可爱,我也永远爱你。但我可以抑制我自己不去找你。我要把我关在我的小天地里,在书堆里面霉掉。
你该知道,如果我没有止境地为我所爱的人去做我不爱做的事,那我将不是李敖,而是任何secular。如果你“征服”这样一个secular,你会问你自己:“征服”了一个“奴才”?还是一个男人?
——一九六四年九月四日
女人为什么要折磨男人
亲爱的H:
等你的电话,好像是一个漂流荒岛上的水手,在等救生船。——那样的殷切,又那样的渺茫。
但是等到了又如何?那可能是一条“贼船”,而你是“女海盗”。
我要被折磨,被罚在船上做苦工。
我会嘴里喊着“亲爱的H”,而心里骂着“该死的海盗”。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折磨男人?生命是这么短,短得整天寻欢作乐都来不及,秉烛夜游都不够用,为什么还浪费生命来钩心斗角?浪费时间去play a trick on one?
我们是人,我们有性欲,我们会老,我们会失掉及时行乐的机会,我们会后悔,我们不该再谈十八世纪的恋爱,我们该把衣服脱光,上床。(或上床,把衣服脱光。)
窗外刮着台风,我好寂寞。
——一九六四年九月九日醒来以后
你会逼得一个天才爆炸
亲爱的H:
昨天晚上送你回来,吃了两粒Doriden,勉强睡了四个钟头。今早四点钟就醒,一直工作,现在快十点了。
今天早上下雨,天气阴沉得好凄凉。我好想你,好寂寞。
你的病好了吗?我真担心。你应该听我的话,若还不舒服,赶快去看医生。为了怕你碰到“风流医生”,我特地拼命忙了一阵,剪了一堆“女医生”的广告给你,希望你去送钞票。她们该把你的红皮夹里付出来的十分之一给我做mission。
《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托尔斯泰,在他另一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里,有一段描写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的文字。那女孩子被看过病以后,还要哭一场!真是wonderful!
但是反过来说,男病人给女医生来看病也很麻烦。无怪乎一九一三年俄国的县医会议上,竟有会员提议请女医生走路了。
我现在“傻”想:我真不该学文史,我该学工医。那样的话,在你健康的时候,我是工程师;在你生病的时候,我是医生,趁机“风流”一下,该多好!
我又想到,这个世界所以能有我,跟一个女人的“羞医”不无关系。我爸爸的第一任太太,得了女人病,但她宁死不肯看医生,可是又没有女医生。她的多年不能生育,惹得旧式家庭中白胡子爷爷和灰头发奶奶等人的不满(他们要“抱孙子”),结果我爸爸跟她离婚后娶了我家目前的老太太,她连挤了四个女儿后,终于把我(有男性生殖器的)硬生出来,这样她才没遭到“被迫离婚”的命运!
由此可见,本人在这个文明古国里多么重要。
可是呵!H,你实在不了解我多么重要,你会逼得一个天才爆炸,爆炸成一个傻瓜。
现在,这个傻瓜被你最后判决:永远不许“主动”,不许打电话,不许挂pinups,不许去第一大饭店,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只许待在家里,向台北市××××号信箱写情书。
开放了你的信箱,却关上了你的心。O!H,你是一个该比我多下一层地狱的女人。
——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大家都要下地狱
亲爱的H:
有时候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的人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说:“李敖这小子,罪孽深重!”另一类是说:“李敖这小子,罪该万死!”总之,不论哪一类,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