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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人在创作中总是提到闹蛾、雪柳,也许是因为这两样饰物最有特色、最具代表性,其实当时冠子上要“簇戴”的内容,远不止这两样。宋人笔记中多有谈及,如朱弁《曲洧旧闻•;续螅c说》中“元宵节”条所述:“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髻鬓参插,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球,袅袅满头,其名件甚多,不知起何时,而词客未有及之者。晏叔用《上林春慢》云:‘……素蛾绕钗,轻蝉扑鬓,垂垂柳丝梅朵。……’”文中尚疏漏了当时也为女性必带的一种头饰——“菩提叶”(《武林旧事》“元夕”),所有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要“参插”而“袅袅满头”,就是所谓“簇带争济楚”,该戴的节日饰物都要多多地戴整齐,一样不落,才算时髦。须知宋代冠子的样式千奇百变,造型往往极其夸张,比如有高二三尺的高冠,以至于戴冠人只有侧着头才能进得轿子。在这种种奇特冠子上,插满那许多随步颤摇的小饰物,宋代妇女头饰的放纵恣肆,显然构成了盛大狂欢夜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当然,有需求就有商机,在元宵节,叫卖闹蛾等饰物的小贩也满街都是(见《东京梦华录》“十六日”、《梦粱录》“夜市”),这就让梁山好汉时迁有了方法来伪装自己的秘密武器。元宵,是狂欢夜,是多情夜,却也是英雄奋起的壮丽之夜!
补言:此文发表后,承蒙扬之水特意教示,宋人绘画《大傩图》中,具体画有人们在头上簪戴“闹蛾”的情景。找来此画一看,果然其中表现有多种形式、规格、装饰方式的闹蛾。其中,画面下方最右一人,高帽旁斜伸出一只蝴蝶,凌空挑立着,其下同时簪有一簇花饰,这显然是“闹蛾斜插”,由此可以推想宋代女性冠旁彩蝶颤颤的光景。另外,画左一老人帽前插饰的一只闹蛾,不仅惟妙惟肖地传达出了飞蛾的形态(其他几处闹蛾的样式,与其说是飞蛾,不如说更像玲珑的蝴蝶),而且,让人叫绝的是,这一闹蛾的一对触须,被夸张地用一对孔雀翎来代替,摇摇地伸在半空里。宋代闹蛾中的高档货有多么奢侈,女性“簇戴”的风光有多么热闹,当时元夜是何等的升平气象,由这个小小细节,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还有三人帽旁簪着缀满梅花的梅枝,并有竹叶与梅枝相配,显然就是“玉梅”;一人帽前有一簇叶饰,当为“菩提叶”;又有两人帽旁伸出一簇翠色的小树枝,或许即为“雪柳”吧。
第13节 开合里的风光
大约十年以前,欧美时装设计师曾经设计出一种女装款式,是贴身穿一条短裤,再在短裤外穿一条长裙。去年,又有人推出穿一条短裙在内、外罩一条长裙的“新款”。这些款式有一个共同特点,罩穿在短裤或短裙外的长裙,不是筒式裙,而是片裙,向前或向一侧合围。女性在行动当中,长裙的裙片时开时合,藏在长裙内的短裤或短裙,以及女性的一双玉腿,便在裙片的开合中半露半掩,或隐或现。设计师说得很“玄”:这围在外面的长片裙就如舞台前的帷幕,时而拉开,时而闭合,开时风光旖旎,撩人心弦,闭时幕影沉沉,逗人遐思——据说是既满足了女性展示自身的欲望,又增进了女性的神秘感。
时装款式要年年变化,这是时装工业保持兴旺的需要。为此,设计师们便不得不绞尽脑汁,不断翻新花样,煞是辛苦。在已经将短裤与长裙、短裙与长裙结合在一起之后,当今的时尚天才们不知是否愿意向千余年前的宋代妇女取一回经——在两宋女装中,流行过一种将喇叭裤与长裙或短裙结合的“款式”,与当代大师的设计相比,只怕千余年前的这一种“时世装”倒更具有“奇装异服”的灵彩。
“瑟瑟罗裙金线缕,轻透鹅黄香画袴”,《花间集》中西蜀顾敻的一首《应天长》,将主要流行在两宋时代的这一种独特衣式描绘得很是清楚,一条以金线作花绣的碧罗裙,罩穿在鹅黄色有纹彩的长裤外,因为罗裙很薄,鹅黄彩裤便从碧罗浅色中隐现出来。在两宋传世绘画、墓室壁画、画像砖、俑偶等各种形式的艺术中,处处可见穿着这一衣式的女性形象。例如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的河南禹县白沙宋墓中的壁画上,只有上了年岁的主妇穿着细褶长裙。其余的女性,无论小姐、丫环还是仆妇,都是身着喇叭型长裙裤,裤管肥阔,裤脚长拖在地面。在裙裤外,自后向前围系一条长片裙,裙片的两襟交合在身前,穿裙人在走动、坐卧当中,交拢在身前的裙片忽开忽合,裙裤便在裙片的开合中半掩半映,或隐或现。不过,古人以为将裤裆暴露在外是极为猥亵、可羞之事。所以,宋代妇女在裙裤外、长片裙内再围一系短裙,将裙裤的裤裆部分遮掩起来。在宋代,人们将女性所穿的这种长裤称为“裆裤”;罩穿在外面的薄裙,习惯上称为“笼裙”。裆裤、笼裙,以及二者之间的短裙,便构成了这一衣式的基本形式。
两宋艺术中表现的笼裙,大多为布满细褶的百褶裙。至于被掩映在笼裙内的裆裤,是这一衣式中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宋代女性对之很是重视,运用巧思,为裆裤设计了极其独特、奇巧的形式。黄升墓中出土的裆裤实物,是将裆裤以上部分的裤料裁减去一角,裤裆及裆部以下的裤管则加缝一片裤料,这样自裆部至裤腰呈逐渐缩窄之势,裆部以下却趋于宽肥,形成上窄下阔的形制,无异于“喇叭裤”。而且,裤裆垂大、裤管肥阔,又正形同“裙裤”。两宋艺术中,女性在穿着这种裆裤时,那情形确是裤管肥阔垂荡、裤脚长拖在地面,看去很是洒脱。黄升墓出土的“喇叭裙裤”在形式上还有一个十分新颖之处:在朝向腿外侧的裤管中间,自裤脚至裤管中部上下,留有一道开衩,这道开衩不仅使裆裤更加呈现为上狭下广的喇叭型,而且,还使两只裤管在外侧各出现一个微微张敞的衩口。当然,在那一时代,女性不可能裸露双腿,因此,女性要在这一条“侧开衩”裤内至少再穿一条通常样式的长裤,如此,显露在“侧开衩”裤两侧时敞时合的衩口内的,不过是衬穿在内里的另一条裤的些许裤管而已。不过,这一设计显然令本已颇为繁复的衣式中又多了一层细节的、层次的变化。为了追求细节变化的丰富,黄升墓出土裆裤的开衩两边还各缝制有一重褶裥。似这等在裤侧作开衩,在开衩中作褶裥的长裤形式,怕是很少有的吧!从两宋艺术中可知,宋代女性无分贵贱,都颇为青睐这种两侧开衩的喇叭裙裤。传世宋人画作《花石仕女图》中,戴高冠仕女便穿着一条异常长大、两侧开衩的裙裤,裤侧的开衩中明显现出衬穿在内里的另一条长裤的部分裤脚。南宋画家李嵩《货郎图》、楼《耕织图》、佚名宋人画作《瑶台步月图》、《蕉阴击球图》,以及河南偃师酒流沟宋墓画像砖上,女性所穿裆裤则与黄升墓出土的实物一样,在裤管外侧的开衩中做有褶裥。其中,《货郎图》的画面右部有一位抱婴孩的村妇,她那做有褶裥的裆裤开衩两侧还缝缀有细带,在敞张的衩口间结成一个花结。可见,在当时女装中的喇叭裤在样式上、装饰细节上尚有许多巧妙的变化。
一条未开衩的长裤,外套一条两侧开衩的喇叭裙裤,其外再围一条短裙,短裙外复围系薄透的百褶笼裙,不但是层层叠叠,不胜繁复,而且处处是半开半掩,欲露还休。宋代女性的追求,大约与现代时装大师的想法不谋而合,是视衣裙如同帷幕,故意令其半开半闭,使人对帷幕内的风光欲窥之则不能,欲罢之则不甘。不过,当代时装设计师造出的款式中,仅仅凭一道长裙制造神秘效果,这就正如今日的舞台上要设置一道帷幕,帷幕开合之间,只让人看出其中其实并无秘密,不过是设计者们在故弄玄虚。宋代女性发明的款式,那真得说是罗幕重垂,“珠箔银屏迤逦开”了,繁复的服饰样式,完全抹去了女性身体的形象。女性是否因此而多添了几重神秘感呢?只有天晓得。不过,倘若哪一位模特身穿这样一套服饰,忽然款步出现在今日世界的一处T形台上,不知是否反而会显得颇为“新潮”呢?
附:南朝的裙裤
《世说新语》中记载,晋武帝司马炎临幸王济家,王济作风奢侈,家中“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南朝梁刘孝标注云:“,一作襬。”《南史•;王裕之传》中则说,王裕之“左右尝使二老妇女,带五条辫,著青纹绔,饰以朱粉。”《南史•;褚彦回传》中也提到一种叫“黄罗”的服饰,并且在文中解释说,“黄罗,乳母服也”。从这些记载中可以推测出,东晋南朝时代下层妇女,如婢女、乳母等,经常穿着一种叫做“绔”的服装。
那么什么是绔呢?“绔”,是指穿在外面的套裤;“”字不见于字书,据刘孝标注,“”又写作“襬”,《方言》第四:“裙,陈魏之间谓之帔,自关而东或谓之襬。”这即是说,裙也被呼作襬,襬就是裙。如果绔与绔襬互通,而襬字作“裙”解,那么,绔,就是裤裙之意了。徐震堮先生在《世说新语校笺》中,已经明确指证出了这一点。
在南北朝墓葬艺术中,画像砖上不乏表现婢女的形象,随葬偶中,婢女的角色更是不可或缺。这些出现在墓葬艺术中的婢女们的衣式,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穿着长裙,另一类,恰恰是穿着肥大如裙的长裤。这种长裤惊人地松阔长大,两只裤管呈上窄下阔的喇叭形,裤角长长地拖落在地面,如果不仔细观察,会很容易将它看作是一条长裙。用今日的观点衡量,这种长裤实在是很典型的喇叭形裙裤。穿着这种裙裤的少女形象,往往是作为婢女的角色出现在南北朝墓葬艺术中,说明在东晋南朝时代的真实生活中,下层女性,包括贵族家的婢女,是以这一衣式作为常服的。结合文献中屡屡提及婢女服着“绔”,即裤裙,可以推测,墓葬艺术中婢女形象所穿的长大裙裤,就是文献中所说的绔。原来早在东晋南朝时就已经有了裙裤,而且在称呼上也与今日差不多——我们今人称为裙裤,而古人称为“裤裙”。在相传为阎立本作品的《历代帝王图》中,陈文帝身后的侍立宫女也穿着绔,可见,这一衣式在南朝时代十分普遍,甚至宫廷中也未能免俗。
应当指出的是,在此前的两汉三国西晋艺术中,并不见绔的踪迹,似乎,绔是在东晋南朝时代流行一时的“时世装”。南朝墓葬艺术表现的婢女形象,一般都是梳双丫髻或双环髻,上身穿一件交领、掩襟的松阔长衫,下穿一条拖地裙裤——绔。由于东晋南朝的贵族服饰崇尚长大之美,所以,这些贵族豪门的婢女们的衣着也都是松松飘飘,不求紧窄,尤其是一对喇叭形长袖,长得与上衣不成比例,袖头近乎垂地。足上穿着当时时兴的“高履”,一双履头也高大得比例失调,双双翘起在裙裤前。
这种宽松飘洒的衣式的出现,大约与江南气候湿热,人们喜着轻凉、透气的衣装有关,而在南北文化交流中,它作为“汉衣冠”,对北朝人也有着吸引力,被北朝人所借用,因而也出现在北朝艺术中。但是,在三国西晋与东晋南朝之间,也就是南渡前后,服装的样式发生过很大的变化,南朝服装,与西晋时代的服装有相当大的不同。因此,王济家婢是否真的穿过绔,是有些可疑的。也许,“世说”的作者刘义庆是按照他所熟悉的南朝婢女的着装习惯,想当然地作出了这一描写。毕竟,文字的重点并不在于女奴们穿的是什么样式的服装,而在于王家的辉煌场面——女奴一出场就是一百来人,个个的服装都是“绫罗”料子。绔在这里出现,仍然是作为“下层女性服装”的代名词而使用的。
在隋灭陈后,这一颇有奇趣的衣式几乎立即在艺术表现与文献记载中销声匿迹了。这是因为自晋朝南渡以来出现的南北两个文化中心、两种文化传统并存的形势,随着北方统一南方而消失,文化的中心重新归一于北方,关陇集团的趣味与好尚,成为了时尚的标准。南朝时世装的正统地位,也就被样式完全不同的北方服饰所取代了。
第14节 披风小识(1)
《红楼梦》第六回写刘姥姥一入荣国府,在好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终于见到了荣府当家二奶奶王熙凤,“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那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版、一九八二年版、二〇〇〇年版《红楼梦》中,均注释凤姐所穿“披风”曰:“即斗篷”(见一九六一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