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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那该有多少魅力呵!
(1993 年8 月26 日,江苏太仓)
《劫收日记》
《劫收日记》一书之奇,在于作者似有默契地展示了李宗吾先生《厚黑
学》中所说的“甲班学生”的实习档案。他们就是抗战胜利之后,那些被国
民政府委以接收敌伪逆产重任的政府官员。针对这群“接收大员”,作者秦
瘦鸥先生淋漓尽致地写出了他们在接收“逆产”的幌子下,怎样尔虞我诈、
如狼似虎地掠夺民膏国脂的集体作案经过。有此惟妙惟肖的画谱,难怪有人
要在今日重版《厚黑学》一书时说:“中国辛亥革命之后数十年的动乱中,
许多社会现象和‘政治家’的表演,也与本书中的剖析刻画极其相似。”可
见李氏“厚黑学说”不惟良非无因,而且几乎是有先见之明的了。
《劫收日记》(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 年11 月初版)凡分10 章,每章之
下各设标题。日记截取1945 年8 月14 日日本国宣布投降之日,记主“谢桑”
开始奔走活动,谋取“接收”职事,到1946 年4 月6 日遭到通缉后卷逃日本
东京为止,凡22 万字。
该书叙写的是:原在“大后方”重庆某国家机关工作的公务员谢桑,在
国民党中央派员到上海接收之机,夤缘当上了“接收大员”之后,在上海接
收舞台上的种种丑剧和闹剧,诸如隐匿伪产、争夺产业、嫖妓纳妾、结党营
私等等。最后终因丧心病狂地掠夺“五子”(房子、车子、条子、女子、位
子),又以靠山不铁,终于棋输一着,遭到所谓的“中央接收工作清查团”
的立案审查和“上海法院”的通缉,最后只得以仓惶卷逃出境告终。谢桑的
结局即是该书尾声所形容的“原从天上飞来,还从天上飞去”(第10 章)。
在作者的笔下,无论是此间剧情的铺展转折,还是剧中出现的各色人等,
又无不同重庆政府上层的派系斗争密切相关。从而深刻地揭示了当日轰动海
内外的“劫收风波”后的社会真实,再现了国民党政府在大陆政纲不举、吏
治崩溃以及民不堪其扰的将尽气数,白描出这一时期的政府官员“千里为官
只为财”的厚黑群像。
日记是以派任为经济部上海纺织工业管理局副局长的谢桑为核心人物展
开的。那么,这一位“接收大员”对于“接收敌伪逆产”这项既严肃又神圣
的工作,是如何理解的呢?
就在谢氏由重庆飞抵上海就任后的第60 天,他便以在沪身历抑或闻见的
经验,对接收工作有了一个极其明确的理解了:
所谓接收,本来就是趁火打劫嘛!趁火打劫当然不是什么长期的好买卖。只能干一
天算一天,抢一批算一批。谁眼明手快,抢得快,抢得多,趁早洗手下台,谁就便宜。任
他们派什么清查团,对不起,老子先走啦!
(第5 章)
此种“捞一把就走”的心理,可以说是当日不少接收大员间的共识。否
则,我们也就难以理解《劫收日记》中所写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共
同作案作恶时,能那么的坦诚以待,那么的默契合作,那么的肆无忌惮。同
时,也就理解了“天上飞来的”和“江上氽来的”同“地上钻出的”接收大
员之间,军方同政界之间,到沪大员同上海帮会头目之间,蒋、宋、孔、陈
“四大家族”之间,国民党政府方面同日方、美方之间,为什么几乎处处相
护,事事为奸,而又勾心斗角,矛盾重重,从而一手制造了这场为国际人士
所不齿、为国内人民所嫉恶的“劫(接)收之灾”!
作为一种心理学上的注解,谢桑在尚未谋就“接收大员”之缺时,在重
庆的内心独白:“。。如今好容易盼到胜利,真像个久病之人需要进补一样,
谁不想立刻被派到沦陷区去搞接收工作?”“但我得好好想一想,上哪个地
方,参加哪个机关最合适?吃肉总要挑肥的吃嘛!”(1945 年8 月19 日)
应是颇具代表性的一种心态。有此思想基础,那么,官员们一旦摇身一变而
为“接收大员”,那么,其行为上一心为私不为公,也就不言而喻了。
试看谢桑在上海任上某一日的“公务”活动内容——
“中午,我在蜀腴饭店请高佬周小酌。。”(引者按:这是为了答谢同伙的作弊成
功);“走出蜀腴之后,。。一路驶向外滩,一路密谈”(这是在密谋又一起舞弊,即隐
匿伪纱厂事宜);“坐在办公室批了几件公事,忽然想起今天已是3 号。。”(这是想起
了“沦陷夫人”来沪一事,以及将会引发的同“抗战夫人”之间的冲突);“我和老郭。。
直等了一个多钟点,重庆来的中航机才降落”(这是迎接又一位“天上飞来的”接收大员);
“8 点过后,我和德叔如约在大东见面。。”(这是隐匿伪纱厂事密谈的继续和同向导女
郎厮会之处,后者是有“接收夫人”雅号的);“我回到家里恰好12 点正”(至此则12
月 4 日这天的活动全部结束)。
这就是一位政府“接收大员”半天内的活动日程及其内容!然而,有意
思的是,这位接收大员在入夜后居然还有更其精彩的节目。有天夜里,他因
白天“事多”,上床后辗转不能睡着。于是便记起一位名医的建议,失眠时
候数数,慢慢就会入梦的。于是便如法数了起来:“哪知自己念的尽是一根、
二根、三根。。,数到90 根就顿住了”,而这“90 根”,恰好是隐匿伪纱
厂的回扣报酬中的一部分!
《劫收日记》通篇是以第一人称叙式写出的;更有意思的是,为了渲染
和加强效果,作家起初在《长江文学》杂志上发表该部作品时,更是以书中
主人公、即《劫收日记》记主“谢桑”为笔名刊登的,因此,颇能写出接收
工作幕后的种种机隐和有关人物活动的层层隐私。比如如何结党营私,如何
玩弄手腕,如何敲诈勒索,如何中饱私囊。于是,也就足以让人们深切地认
识到,以谢桑为代表的这伙所谓的国民政府官员,原是国家的硕鼠和人民的
公敌,他们多的是挥霍,他们多的是贪婪,他们多的是荒淫,而独独缺少着
的,是为国为民的公仆精神!他们的行为后果,也完全不是“腐败无能”、
“清查整肃”数语所能够了结的!
由此可见,《劫收日记》是继李宝嘉《官场现形记》和吴趼人《二十年
目睹之怪现状》这两部小说林中的奇书之后,又一部足以令人拍案的“谴责
奇书”。因为,除了上述种种之外,在《劫收日记》中,作者并没有去描摹
任何一具正面形象,他们之中,无论是官高如经济部的次长丽公、主任秘书
老潘,还是职卑如谢桑的属员小胡子、童鉴等,在作者笔下,无不视政府公
务、接收要务为儿戏,而以个人的利害得失为机关办公的转移枢机。即使“清
高”、“学者型”如经济部部长洪学武,实际上也是在道貌岸然掩饰下的昏
庸无能官僚!从而也就匠心独运地从一个有意义的角度,写出了当日社会遍
处污吏、贪官、昏僚以及他们“积火将燃而寝薪作乐,大厦即倾而处堂为安”
的真面相,暗示了社会再创造契机的日趋成熟。
关于创作和出版《劫收日记》的意义,曾写过讽刺喜剧《升官图》和《天
官赐福》(此剧写成后尚未开排,即被当局查禁)的陈白尘先生在为该书所
写的序中有过一个很好的说明:
。。整个国民党从上到下的机构都在参与制造这一“劫收”的灾难。同时,国民党
也就把因“惨胜”而骗得的一点“民心”丧失殆尽!解放战争一打响,它虽拥有八百万大
军,但从民心的向背看,不用智者,谁也预测到国民党走向灭亡之路了。只是没有预测到
它灭亡得如此之快!说国民党在大陆上覆灭的根子从“劫收”时就埋下了(也许更早),
想也是可以的。
将国民党政府在大陆的胜败存亡气数同抗日战争胜利后的“劫收风波”
作因果联系,这是很有些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敏锐眼光的。
时至革故鼎新的今日,我们重读《劫收日记》这个发生在40 多年前的故
事,是否具有现实意义,论者不得而知。然而谢桑以“接收”起家、“劫收”
亡命的故事,确实从某种意义上印证了当日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公例(1)”,
至于李氏所说的“厚黑公例(2)”,则就未必应验了。因为书中劣迹斑斑的
形形色色人物尚多,但其中只有谢氏一人稍受惩戒(当然还是为了“靠山不
铁”、“棋输一着”的缘故;再说,谢桑的顺利出逃,实际上也未尝不是当
局为这些硕鼠网开一面、怂恿保护的结果),其余的不仍旧以官员的身份,
代表着国家和政府,在执行着“公务”么?
然则以宏观和历史的观点来看,那么,作为服务政界的一项颠扑不破的
通则,“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和“须牢记,无情历史,利己必凶终”(陈
毅《感事书怀》),似已早有重提的必要了。
(1989 年9 月,南京大学桃园南楼)
《搬家史》
在安土重迁的国人心目之中,一旦搬家,往往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是日子好过的一种吉兆。这从“乔迁之喜”这句古老成语中可以约略看出。
然则以“搬家”为题的散文古已有之,由于个人和世道的种种变故,从一地
搬迁到另一地,原是不足为奇的。然而以“搬家”为史的专书,却是旷古未
有的作品;何况作者又是国中藉藉有名的萧乾,何况萧老又在作品的最末一
行,郑重地写上了“为纪念难忘的1957 年30 周年而作”这沉甸甸的十几个
字!
因此,当你拜读《骆驼丛书》之一的这部薄薄的《搬家史》(湖南人民
出版社1987 年8 月初版)时,你的心情一定是不会轻松的。然则当社会个体
的搬迁小事,大至可以写成一部专书的时候,那么这就绝不是平淡无奇的个
人遭际了,其间必定还密切地联系着时代和社会的大变局。萧乾先生的《搬
家史》的可读之处也正在此。
在该书七篇不足6 万字的篇幅里,我们虽然找不到多少作者关于个人身
世出处的怨艾,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国家民族的激昂言语,虽然多的是一个老
知识分子的宽宏和一个作家的理解,然而,那由个人命运所折射的那种时代
的变故、社会的悲剧,却还是分明不差的。萧乾先生说:
我个人搬来搬去本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去费笔墨。然而个人经历中往往反映着社
会的演变。
我这只归鸽在飞回来之后,却又搬动了十几回,不少次搬动都和个人的政治命运分
不开,而个人的命运又同时代是息息相通的。
(《序》)
《搬家史》叙传的是这样一番经历:当1949 年履新的祖国在北方向一位
青年文化人敞开怀抱的时候,作者便“像只恋家的鸽子那样,一心奔回到自
己的出生地——北平”。他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要回到北平去,在那里,
我要第一次筑起自己的家,一个稳定可靠的家,并力所能及地做点有益的工
作。”
初返祖国,在新北京,他的心情是“激动和好奇”、“感到自己在受到
重视”(《服水土》)的。然而好景不长,仅一年多的时间,他便在“三反”
运动中,首先领略了“革命的残酷面,就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是有道理的,
再以后的日子便是最充分的注脚。除了1955 年一度被公正鉴定以后,过上了
一段极其短暂的自由平等的日子外,此后历1957 年的“反右”和1962 年的
“反修”、1966 年的“文革”,真个是每况愈下,越来越惨,终至于从1957
年末下放劳动时的“妻离子散”(《以场为家》),落到1973 年“五七干校”
后的“无家可归”(《终于又有了家》)的地步。此后,几经折腾,反复奔
走,这个以追求一个“稳定可靠的家”为初衷的“归鸽”,终于又有了一个
家。
然而,那是个怎样的“家”呵——“多亏了这个8 米的门洞,。。可是
这里还是没有洁若(其爱人)的容身之地。从73 年到78 年的五年间,她每
晚就只好在办公室用八把椅子为自己搭个床,日夜地工作。。。有了门洞虽
说就有了个家,可一家人仍无法团聚”。(同上)于是,“有个很好的家,
一个再也不用搬的家”,就成为他的最高憧憬了。读了这些并非恍如隔世的
真实故事,善良的读者是不能不一掬同情之泪的。终于,到了他回到大陆的
第34 年后,也就是公元1983 年,他才混上了一个“可以安心放胆住下去的
家,一个估计不至于再迁移的家”。
《搬家史》当然是一部萧家的搬迁史,然而事实上,更是一部当代知识
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