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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斋书灯录-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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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利于图书的迅捷上市。但是,“毛边本”一定是要有可读性的且页数不多
的书籍。所以在日本,通常将“三毛本”(即三面切口不切齐的书,亦称“原
毛本”)仅用于诗集等图书。

由于有了“毛边本”,读书界凭添了几多雅趣,书坛上也陡增了不少笑
话。据说,上海文艺出版社在多年前曾苦心刻意地仿原版印行了一部《鲁迅
杂感选集》,追摹原版风貌达到了惟妙惟肖的“乱真”程度。可是书发行后,
不少书店竟把它原包退回,而且还很有意见——“怎么回事,书不切边就发
货”!在书店人员看来,出版社是太不负责任了,居然将“半成品”就推向
了市场。


如今不仅书店营业员不知道“毛边”的历史,不会欣赏“毛边”的好处,
而且绝大部分读者也已很难面对“毛边本”发出奇遇后的会心之笑。河南郑
州的一位书友李趁有,因为求购《雍庐书话》和《秋禾书话》的关系,曾经
屡屡投书我社。我为其诚心所感动,便在第一批到社的毛边编号本中随机选
出第031 号相赠(但竟没料到,这原是我有意赠予北京三联书店《读书》主
编沈昌文先生或湖南长沙钟叔河先生的书的编号,因为这两位都生于1931
年,这个号码对于他们可以加多一份纪念意义——这原本也是“编号赠送”
的真谛;然而沈、钟两位先生终于都没有得到,而让位于这位“第三者”—
—实际上我当时并不熟识的一位热忱的书友)。他在此前一年12 月3 日的一
通书信中写道:“。。郑州这几年也兴起了街头书肆,前几年还有一些可读
之书,这两年几剩下不堪入目的杂书了。古董市场倒可时常见到一些线装书,
也有可入藏的,但价钱不低。弟高兴时也买过几册,以慰饥渴。不知南京书
肆如何,可有好书?前次惠札提到的《雍庐书话》出版否,请代购一册为盼。
最好是毛边本,这年头毛边本极少见。前段郑州三联书店(分销店)出售姜
德明先生的《余时书话》,其中有部分毛边本反而不好卖;很多读者已不知
何为‘毛边本’了。”

那么,“毛边本”到底具有什么样的好处,值得当年鲁迅、曹聚仁、唐
彛⑶齽惹氨惭д叩恼浒偷苯袷橛衙堑淖非竽兀空飧鑫侍馑道从质茄
洋洒洒的一段文字。迅翁当年在给青年作家萧军的信里这样说过:“切光的
都送了人,省得他们裁。我喜欢毛边书,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和尚或
尼姑。”而彛淘蛴钟幸槐龋骸拔揖醯每磁钔返囊帐跫易鼙瓤从屯返男“琢
来得舒服。”因而鲁迅先生自己的著作或代人编辑的著作出版时,他为防止
书局全部一刀切“光”,因此,总要专函嘱咐,送来××本“毛”。据南京
大学毕业的徐雁平硕士在《毛边本的文人情趣》(载《书屋》杂志1997 年第
3 期)中说,“中国的毛边本一般都认为是在‘五四’运动之后兴盛起来的,
是受到了欧美及日本的影响。鲁迅先生是一位积极的引入者和推动者,他在
这方面有开风气之功,而且做出了不凡的成绩”。

我在西安的书友李高信先生在他的书话集《北窗书语》(陕西人民出版
社1991 年版)中专有一篇道及“毛边书”,他说:

所谓“毛边书”,鲁迅先生曾有解释:“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切削。”从书脊看,

宛然是一本可以插架的书;倘放在案头,就往往被误认为未曾切裁的半成品。读毛边书,

得耐着性儿边裁边读。经过裁切的书口,手感绵软、发毛,故曰“毛边”。鲁迅先生十分

喜欢毛边书,自诩为“毛边党”。

。。


余生也晚,没有赶上“毛边书”的时代。现在想来,毛边书固然有其优点:读书时

需要静下心来,边裁边读,优哉游哉,也不失为静心之一法。天长日久,书会污损,书口

污损尤甚。倘是“毛边”,裁去其毛,不损内容,且容光焕发。从美学角度来看,光洁固

美,但毛边书的单纯、朴拙和天然本色之美,也是够得上有心人去品味了。我想,鲁迅先

生喜欢毛边书,着眼点大概就是为此者罢。

高信出身商洛山区,多年来致力于鲁迅和版画研究,写作书话颇称勤奋,
其结集人称“书话四语”(即《北窗书语》、《品书人语》、《书斋絮语》
和《书海小语》,均已先后出版上市)。这一段议论自然史论结合,有益于
今人鉴赏“毛边本”的趣味。

但按照我的体会,以为“毛边本”还有一种阅读上的特别好处,那就是


“初读之美”。一部优秀的“毛边书”,当然应该是形神俱佳的。当你抚案
展读起那册属于你自己的“毛边”之书时,你正犹如面对一座尚未启钥的书
城:那里面琳琅满目的书影,那里面文采飞扬的篇章,那里面错落纷呈的版
式,以及连同包孕在上述“硬件”中的“软件”——著者的思想睿智和编辑
者的书版匠心。。似乎都静穆地等待着你来逐一开卷品鉴。

于是你心有所动,在都市或乡村的那个清夜,或者哪怕是甚嚣尘上的办
公间或旅舍里也不妨碍,轻轻拿起书刀,逐一裁开,于是自序或他序、目录
或目次、正文(当然亦可“先跋后序”,刀法略作变化)。。随着轻微的裁
纸嘶嘶声和书页翻动的哗哗声,著作者的情志怀抱逐页向你展开,舒缓缓、
软侬侬的或沉郁的、冷峻的或机智的、幽默的文笔吸引着你,你随意读来,
信手裁去,不觉已是夜深,或者拂晓,正犹如故友对晤,或师生促膝,目与
文相接,心与心交流——这一番夜读中的情景乐趣和精神上的融合贯通,又
岂是富商大贾或王侯官宦所能领略的?

在我的文友中,我仅知上海《文学报》的编辑、天钥书屋主人李福眠兄
是“逐篇于子夜檐溜声中”(5 月26 日函)边裁边读的,想来彼情彼景颇有
动人之处。成都六场绝缘斋主人龚明德兄在他的《九十年代的毛边本》中虽
曾再三致憾于《余时书话》被做成“天平地毛翻口光”的怪模样,但在文末
还是沾沾自喜道:“毛边本《余时书话》仍给姜先生及其友人们带来欣喜。”
而笔者在为《雍庐书话》写作《编辑手记》时,也曾经写有这样的一番话:
“当我泡上一杯茶,翻过昨日已读审过的篇章,我知道我又要步入一片少为
人知的现代文坛的掌故天地了;当我点燃起一支烟,同这叠厚实的手稿暂时
解脱开来,就能听到静谧的春夜中远远传来的火车的轰鸣声,我就会想像起
这部好书将给多少书友送去一份意外的欣喜。”可见,“书话”及其“毛边
本”似乎并不应该是曲高和寡的“文人情调”,而实在应当成为爱书读书人
士自留的一份雅尚洁癖。

《余时书话》和《雍庐书话》已先后被姜德明、王世家、倪墨炎、龚明
德诸师友鉴定为毛边书中的“非标准品”。两本书已成册,如同木已成舟,
只能徒唤奈何了。现在看来,“原毛本”(即“三毛本”,毛头毛脚毛翻口)
的正宗毛边本的那番风采,似乎已难获致了。所谓“正宗”,也只不过是说
说而已。因为30 年代的毛边本,正文用纸须用道林纸,最好是串线(锁线)
式装订,因为纸张如果不坚实,毛边极易裂口;装订如果不串线,书脊易致
散落:不仅经不起长时期的收藏和阅读,而且会影响书页的完整度。

“毛边”而外,藏书艺术中还有另一份讲究,那就是同签名本同样具有
珍藏价值的“编号本”。关于“编号本”,日本学者主编的权威工具书《出
版事典》(日本新闻社1971 年版,中国书籍出版社1990 年汉译本)上未予
诠释。《雍庐书话》的毛边本,则是以这样的原则来编号赠送的:首先是“生
辰年号本”,如施蛰存先生生于1905 年(他也是我在此道上心仪的最年长
者),于是05 号毛边本《雍庐书话》即赠予施先生;同例,赵家璧先生获赠
的是08 号、倪墨炎先生获赠的是035 号、吴泰昌先生是037 号、学长王余光
教授是059 号。。那么,假如如前所述的沈昌文先生与钟叔河先生同生于
1931 年,两者同号冲突了,怎么办?我所择定的办法是,其中一位将获赠063
号本,因为他获赠此书的时候恰好是63 周岁,其余仍循例赠送。再其次则为
“纪念日号本”,如学长邢永川兄的生辰号、周岁号均已发送他人怎么办?
因为他于1979 年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毕业,今供职于广西大学中文系,于


是我留给其的赠号是079。。总之,我制作的《雍庐书话》毛边编号本,大
致都有些意义。仅当难以查询到获赠者的资料时,才是随意给号发赠。但一
乱而百乱,即使书事一桩,也是如此,更无论家国了。如前述因将031 号无
意中赠给了郑州的那位书友,沈、钟两位的编号毛边本是如何的赠送法,我
临笺时还正一筹莫展着呢。

当我在3 年后的今日修订本文的时候,正巧接到龚明德先生远道邮来的
一个纸包,内有子善兄编集、明德兄编校的《董桥文录》(四川文艺出版社
1996 年4 月版)和明德兄自著的《新文学散札》(天地出版社1996 年11 月
版)两种。前者为毛边编号本,钤有“龚明德赠书”阳文章和“龚明德精校/
毛边本/共200 部/此部编号039”方形图记;后者亦作毛边,有明德兄手跋:
“这是我在四川弄书生涯中做出的惟一一本合格的毛边本——折叠整齐、毛
天齐地、封扉为手工撕裁,无刀痕。博兄一晒。”首尾钤有阴、阳文两方印
记。

两书均雅致可人,实则先此已经购藏雁斋。爰将签题本留下自藏,而复
本则转赠于同志。夜间展读明德兄附札一纸,有语云:“大著《秋禾书话》
已请长沙一友人在彼地书店买到,但得你签名本,仍欣悦。《南京的书香》
也很好!弄出书这活路,需大耐苦,我干了15 年,深知个中况味。这30 年
内出的书(大陆),恐怕3%的合格品也无!”

明德兄为国内屈指可数的现代文学版本的收藏家和研究者,彼发此言,
大可玩味。料想50 年后,必有征引其言其论者,亟录于此以存照。
(1994 年6 月5 日初稿,1997 年7 月23 日夜定稿)


“南周北马”

我国传统的文人学士,过去对于稗官小说和民间戏曲,历来是持轻视态
度的。因此,很少有藏书家对其投入搜集和收藏的热情。明代后期,产生了
极其繁富的话本小说和戏曲作品。浙江山阴的藏书家祁彪佳出于其个人的特
殊爱好,十分注意这方面图书的集藏,并写作了品评明代传奇、杂调467 种
的《远山堂曲品》和品评元明杂剧242 种的《远山堂剧品》,从而弘扬了传
统戏曲的价值,拓宽了后世藏书家的收藏视野。

此后的藏书家在主观上已不再排斥和拒绝对稗官小说和民间戏曲的收
藏,但是,专门致力于此的尚不多见。自清代迄民国的藏书家,除了阿英和
郑振铎对通俗小说读本的收藏、吴梅和宋春舫以及卢前对戏曲作品的收藏蔚
为大观外,“南周北马”在这一领域的收藏成绩,也允予重视。

周越然(1885—1962),原名之彦,是著名的“南社”的社友。他因为
素喜收藏小说、弹词和平话类图书,而“小说”、“弹词”和“平话”均属
“言”部,故叠用其意,把藏书处命名为“言言斋”。言言斋位于上海闸北
天通庵路三省里一幢他自造的西式二层楼房中,根据他自己在《六十回忆》
(上海太平书局1944 年初版)一书中的追忆:“言言斋第一、第二进楼下左
边两大室与其厢房及楼上第一进三室,皆作储藏书籍之用。中籍均置于箱内,
西籍均装入橱中。”

周氏生于浙江吴兴的一个官宦世家,他说:“余家素多藏书,明刊清本,
幼时已能辨别;不常见而不能认识者,宋椠元刊也。”(《六十回忆·言言
斋》)因而他少时就喜爱读书,“于诵读左氏传之暇,常常偷看家藏之木刻
本《英语注释》”(《六十回忆·先教后学》),后来对英国语言文学发生
了兴趣,开始购买西书,后来在这方面也形成为其特藏。1915 年起,周越然
任职商务印书馆编译所英文部。1918 年,他编的《英语模范读本》成书后,
销数达到100 多万部,成为当年最畅销的“华人自编之外国语读物”,因此
所得版税极多。于是大力藏书,至1931 年间,已收藏包括名家稿本、宋元明
孤本;收藏西文图书约5000 册、16 橱,其中仅绝版书和稀见版本,就在100
种以上。

言言斋还收藏有黄丕烈亲笔题跋的明刊《华阳国志》、《唐语林》和《文
温州集》以及钞本《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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