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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风云-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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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儿知他又在想心事了,且是与自己、与腹中的孩子有关,她觉得公事已够老爷烦心的了,不应该再让老爷为自己担心事。于是,她也轻轻抚着老爷的手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生个孩子么,戏文里也有磨房产子,生个‘’呢,我们的孩子总不会要作‘’吧。”

  郭嵩焘明白槿儿是为了安慰他,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寄希望于“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扶桑号”下水了

  这天,郭嵩焘和刘锡鸿各自乘车赶到泰晤士河北岸威斯敏斯区的披必拉尔码头,在沙木大船厂的大客厅里,大清国正副公使受到了厂家及上野景范夫妇的热烈欢迎,与此同时,郭嵩焘还会见了日本的户部尚书(大藏卿)井上馨。

  这里郭嵩焘和上野寒暄了几句后才和主人一同入座。

  待仆从上过茶点后,井上馨操一口流利的华语兴致勃勃地和郭嵩焘攀谈说:

  “鄙人久慕郭大人文采风流,恨无机会讨教。今日得晤,快慰生平。”

  郭嵩焘只知对方英语流畅,却不料华语也有板有眼,乃说:“哪里哪里,井上大人乃东瀛名流,郭某浅陋,实在无以仰赞高明。”

  三言两语,二人颇觉投合。井上馨望了刘锡鸿一眼,见他似乎很落寞,便说:

  “听说,刘大人原籍岭南,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鄙人开始知道贵国也即从广东始。”

  刘锡鸿好奇地问:“此话从何说起?”

  井上馨说:“当年林文忠公在广东禁烟,粤海一战,中外震惊,我辈能不高山仰之?”

  刘锡鸿一见他提到林则徐,自然高兴,乃说:“阁下原来十分关注敝国,博闻强记,令人佩服。”

  井上馨说:“不敢。不过,鄙人对贵国名人最钦敬的也莫过于林文忠公了,观其在鸦片战争中的所作所为,真是一肝胆照人的血性男子,连他的对手也不得不佩服!”

  此话即印证了年初蜡象馆的见闻。中国上下五千年,伟人辈出,独林则徐得跻身世界伟人之列,除了井上馨这一解释还有何说?

  郭嵩焘愈觉投机——贤愚千代,自有公论,这个东洋人有眼光。不料井上馨又问道:

  “不知贵国眼下尚有林文忠公这样的人物否?”

  郭嵩焘一怔,正揣度井上馨此问的目的。一旁的刘锡鸿却抢先答言了。在他的心中,倭人器小易盈,气人有,笑人无,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该煞一煞他们的傲气。于是抢先答道:

  “我中华为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风流人物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且一浪高过一浪,即如林文忠公者,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啊!”井上馨像被刘锡鸿的大话蒙住了,惊问道:“阁下何不试举一二?”

  刘锡鸿于是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刘坤一、彭玉麟等数人以应。可话未说完,井上馨立刻冷笑着摇手道:

  “啊,此数人虽算得当今大清一代名臣,也有赫赫武功可炫耀于一时,却不能比林公威名传之永远。”

  刘锡鸿不服,忙问所以然,井上馨通过几句交谈,发现刘锡鸿为人是那么猥琐,语言又是那么粗俗,便不屑地说:“林文忠公若还在,阁下何能到此。”

  此话一出,刘锡鸿无所谓,郭嵩焘却不由脸上发烧。

  扫一眼身边的主人,井上馨、上野景范及日本使馆一班参赞随员皆面露得意之色地望着刘锡鸿,尤其是鹄立两旁的许多留学生,更是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也有刘锡鸿那“煞一煞他们的傲气”的想法,想拣几句硬话回复他们,可想来想去,难以启齿。眼前事实明摆着——他们来英国是为马嘉理事件道歉的,若林则徐还在世,会有此举吗?尤其想到眼下欧风东渐,国人师其皮毛,日本人却得其骨架,大话高调又有何用?

  井上馨见客人难堪,说:“郭大人,鄙人的话或有冒犯,千万请原谅。”

  郭嵩焘说:“无妨,所谓旁观者清。阁下此说,发人深省。”

  人潮来到船台边。

  只见泰晤士河两岸停泊的兵轮、商船、游艇都挂上了五彩缤纷的万国旗,船首昂着向这边。这边船台上,新造成的大兵舰“扶桑号”被漆成银灰色,舰桥上,桅杆上挂满了彩旗,连那高翘着直指蓝天的二十余门大炮炮身与炮口上也挂满花环,远远看去,如一艘彩船。

  郭嵩焘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咀嚼着上井上馨的话,也打量着“扶桑号”。

  “扶桑”者,“富士山”之转音也,古日本用作国名。因为此舰为日本第一艘新式铁甲巡洋舰,故冠以古国名。虽才3700余吨,比较停泊在泰晤土河上的英国北海舰队的战舰它只是一名小兄弟。但据介绍,它的设计、制造及上面火炮的安装和仪表配备都是当今世界最新式的,它的设计师则里德、技师桑木达也是世界第一流的造船专家,因而此船不但质量上乘,而且火力猛、速度快,足可与大得多的兵舰周旋。此刻,它躺在船台上,虎视眈眈,就像个行将上阵的矮小精悍的东洋武士,须知这也是亚洲的第一艘铁甲巡洋舰啊,大清为亚洲第一大国,却没有一艘像样的船,难怪刘步蟾、严复等人着急,学海军的爱兵舰与文人爱笔墨不是一回事吗。

  看到这些,想到这些,郭嵩焘的心沉甸甸的。

  刘锡鸿却十分轻松,大概还在自我欣赏刚才的雄辩罢。

  仪式开始,贵宾就位。郭嵩焘尚在沉思中,井上馨已在促请他上观礼台了。

  这时,台上台下都挤满了人,台上除了日、清两国公使及一些国家的武官外,还有厂家的技师、大工匠;台下除了部分英国工人外,全是日本人,他们是日本使馆员工、旅英日商及留学生,一个个喜孜孜的,为自己国家终于有了一艘威武、漂亮的兵舰而骄傲,不时发出赞叹声和欢笑声……

  接着,上野景范致谢词,无非是一些感谢的话,厂家致答词,谦虚中不无夸耀。军乐奏起,泰晤士河上的舰船鸣响了礼炮,就在这“隆隆”的炮声中,设计师则里德开启了满满的一大瓶香槟酒向船头喷洒,也溅了自己一身酒沫,技师桑木达同时操起板斧,砸向一个木楔,只听“砰”地一声,机关松动,“扶桑号”乃徐徐滑向泰晤士河中……

  此时,岸上和水上一齐响起了日本人雷鸣般的欢呼声:“天皇万岁!”

  日本人似乎疯了,万岁声响彻云霄,且持续不断很久。观礼台上,数名侍者用托盘托着高高的玻璃杯,斟满了血红的葡萄酒上来,众人纷纷端起了酒杯。

  这时,上野夫人、美貌温柔的上野和子持酒走向台口,对着“扶桑号”酹酒于地,用日语祷告道:“此为我大日本国造成之第一艘新式战舰也,愿以此制敌,无敌不摧,画日旌旗,顿增颜色!”

  众人也纷纷酹酒于地。

  郭嵩焘虽不知上野和子祈祷些什么,但看她那十分庄重的神色、凝重的语气,明白她一定在祈望此船将来为日本增光,不由也萌生出“有利于洋人者必不利于中国”的想法,于是也跟着酹酒于地,并也默默地祷道:

  “此船日后若与中国为仇,愿一炮不鸣,开航不顺!”   


刁奴欺主

  回到使馆,郭嵩焘心绪坏到了极点——无论公事私事都留下了解不开的结。他显得心事沉沉,同寅之间也无可倾诉。

  这以后,刘锡鸿又天天出门拜客。郭嵩焘却闭门看书,只盼望刘锡鸿早日去德国,算是去了眼中钉。其间除了黎庶昌、张德彝、马建忠等人常来他家谈公事,刘孚翊在无人时也常来。

  据刘孚翊透露,刘锡鸿近日除常在同寅中散布不利于正使的言论外,且频频向总理衙门寄信,信的内容从不示人。

  这样一来,更增加了郭嵩焘的不安。

  这天刘孚翊又来他的房中,且见面便从怀中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说:“大人请看,这是学生刚从二楼的厕所墙上撕下来的。”

  郭嵩焘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疑云顿起,乃接过纸片细看。

  不想不看则可,一看不由火冒三丈——这是一张没头揭贴,专揭他的过失,因没著名,更是放言无忌,说他如何在洋人面前卑躬屈节,一味谄颜取媚,丧失人格国格。何金寿尚只说“大清无此臣子。”此处则说他是当今第一号大汉奸,比石敬瑭、秦桧有过之无不及……

  盛怒之下,他忙追问细节。

  刘孚翊说,他在下楼时曾看见有人从厕所出来,因光线太暗,他未看清此人面目,那人见有人下楼,匆匆忙忙一溜小跑出去了。他当时没在意,但觉得背影极像刘锡鸿的家奴盛奎,大人不如传盛奎前来审问便可知其详。

  郭嵩焘本想立刻下令传盛奎来见,想了想又忍住了。

  待刘孚翊告辞出去后,他左思右想始终忍不住这口气,乃令人把黎庶昌、张德彝和马建忠请来,拿出这张没头揭帖让他们看,并让黎庶昌查办此事。

  黎庶昌拿在手中,张、马二人凑在两边同看,写此帖子的人有意把字迹写得歪歪扭扭,不像出自读书人之手,但语句连贯,遣字造句非同一般,如果不是有人写好让其照抄,便是出自口授。乘人不备,出此暗招,人身攻击,词句恶毒,足见此人手段之卑劣。

  众人看完,尚未发表评论,郭嵩焘却显得情绪十分激动,恨不能生啖其人之肉。张德彝和马建忠也很气愤,只有黎庶昌不动声色。

  其实,黎庶昌看在眼中,心中早有看法——他对此事背景很清楚,但却觉得一时无从下手,只好从容言道:“老师,依门生看,此事不查也知出自何人之手,但若追究,却又一时找不到证据,不如徐徐图之。”

  张德彝和马建忠也同意这一说法,但郭嵩焘却坚持要审问盛奎。黎庶昌说:

  “老师,此时此刻您千万不可乱了方寸。刘云生自恃新贵,官符如火,您犯不着为这无凭无证的事去和他争,说不定他是成心寻衅或有意惹你生气呢。”

  张德彝也说:“正是此说,因为刘和伯仅看见一个背影,觉得像盛奎,这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更无法科以罪名呀。”

  见他二人这么说,对郭、刘二人之间过结并不十分了解的马建忠也跟着说:“纯斋那徐徐图之是个办法——今后我们暗中留意盛奎的行踪,当场抓获,刘云生便无法护短了。”

  郭嵩焘经他三人这么一排解,火气才渐渐消下来。

  这天,英国外交部忽然来了一份公函,张德彝看后竟脸色大变说:“糟了糟了,盛奎出事了。”这时郭嵩焘正在公厅,忙问:“盛奎出了什么事?”

  张德彝于是将英国外交部的照会口译出来:原来盛奎昨天在外喝醉了酒,竟在海德公园的林荫道上调戏一个贵妇人,贵妇人大喊救命,引来别人干涉,他竟挥拳将人家打得鼻子出了血。于是众人叫来警察,将他扭送到警署。因是清国使馆里的人,警署不敢擅自处置,乃报到伦敦警察总局,总局又移文外交部,外交部于是照会清国使馆,询问使馆有关此人情况,并提出抗议——随照会来的,有盛奎在警署承认酒后失态的口供及贵妇人的控告、众人证词。

  一听这事,郭嵩焘不由大怒,一边大骂盛奎无耻、刘锡鸿放纵,一边召集黎庶昌、马建忠等人商讨处置办法。

  此时众人认为,盛奎虽可恨但毕竟是使馆员工,当街受刑,实在丢大清国的面子,不如援引有关条例将他保释出来,然后遣送回国,让原籍地方官严加惩处。

  郭嵩焘依议,乃交黎庶昌处理,黎庶昌很快备了一份文件,令刘孚翊和马格里一道去警署把盛奎保释出来。依黎庶昌的主意,是先将盛奎禁闭在使馆,等刘锡鸿回来发遣他。可郭嵩焘思起前情,越想越气,于是在盛奎被带回使馆后,立刻传讯他。

  盛奎虽跋扈,但今日知道闯了大祸,当刘孚翊和马格里将他从警署带回后,他便有些惶然。进门一见正使正襟危坐,众人围坐,虎视眈眈时,他马上跪倒在地,告饶道:

  “大人,小的犯了大罪,求大人饶恕。”

  此时公厅内,除了两班参赞随员,还有好几个武弁伺候一边,就如国内开堂问案一般。众人恨盛奎平日狐假虎威,不把一般人放在眼中,今日犯了事,有失国家体面,乃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正使从重发落他。郭嵩焘见此情形,冷笑一声说:

  “你也知罪么?使馆开馆之初便有规矩,你是明知故犯呢,还是奉了何人的指使,成心捣乱呢?”

  盛奎此时叩头如捣蒜,连连求饶说:“大人,小人实在是一时犯浑,乱了方寸。这都只怪当时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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