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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来说,那只不过是颗臭弹。
月夜,静悄悄的夜,万籁俱寂的夜。啊,依然是辽阔的大地,奥妙的世界。那里既没有战争也没有文明,只有古老的静谧的世界,远离〃酷烈〃这个字眼的世界!
八月十四日。
上午六点半出发。行程三里半。来到定远县永康镇。
永康镇位于河的上游,仍然是没有一个百姓。有一条很清的河。第十师团的辎重兵、第二师团的军马辎重兵,从远处过来再到更远的地方,排着一大长排,首尾相接走了一整天。
〃定远〃这个词,让我回想起我们先辈在日清战争中曾说过的——〃还没看到定远(定远,中日甲午战争中北洋舰队的战舰名。)吗?〃那是一种枕戈待旦、誓必歼灭敌舰的战斗英姿。
在这个地处不高的小村庄里,有一所建有望楼的房子。
在它的二楼上散乱着许多书,有英语、化学、几何、代数、物理等。这里也许曾住着中学老师或是学生吧!晚饭后,在草丛里练唱了军歌,刚从内地来的土本少尉唱起了如今内地流行的《日之丸进行曲》。
〃姐姐即将出嫁的嫁妆柜,含着母亲几多激动感慨。〃他把这句反复唱了好几遍。我是第一次从他这儿听到《日之丸进行曲》,我感到有点儿生气,并瞧不起。这是一首有些俗气,而且流传在街头的毫无价值的抒情歌。这种廉价的抒情歌曲,能让人感受到战争吗?这是令人感伤的战争观,在这首歌里既没有国民的战斗气魄,也感受不到勇往直前的战时意识。
战争不是梦,是现实。不是浪漫,而是剧烈的斗争。我蔑视这位正洋洋得意唱着那种歌的土本少尉。
我听到新兵在吟诗,吟诵得相当好,一片铿锵有力的吟诗声融入傍晚的草丛中,我真想听它好多遍。
八月十五日。
清晨,我们又背上了背包。道路很差。本来第十师团担负着修路任务,现在我们大队要接替他们。我们在没有海的朱家湾驻扎下来。第三小队奉命担任大队部的直接警戒,所以我们白天黑夜都要站岗放哨。
这个村庄很脏,除了阳光照耀的蓝天之外,几乎没有让人感到清洁的东西。
我们从室内扫到室外,路也扫得干干净净,把门板卸下来当床,并挂上了蚊帐。还是有很多苍蝇。
房屋的墙上时常爬有蝎子,一到夜晚,蝙幅就黑压压的一片成群飞来。只有东边是个不太陡的山坡,其他便是一望无际的空旷田地。
这个村子的东边有个小小的门,它虽然有门的形状,但并不能防什么。我在这儿放了一整天哨。白天只是一个人,晚上要增加到五个人。我们每人都带有防蚊的蚊帐,这蚊帐的形状像桶,帐子的支架用的是铁丝。把它从头蒙到脚,手上戴着防水布做的手套,热得实在受不了。行军时把这个蚊帐叠起来,垛在背包上。
我们的样子就像虚无僧站在门口化缘一样。
其他小队每天挥汗修路。
〃破锅〃曹长得了少见的尿毒症,那是开封的支那妓女赏赐给他的。没注射麻药就开刀,痛得他直哼哼。听到呻吟声,大家都挖苦他:〃哼!这时知道疼了?〃
我站着放哨以及躺着睡觉时都在这样想:我将努力奋斗,得到几百万元钱,可以给本家亲戚各几万,让他们中没一个穷人。我当然也会给兄弟们,我想首先给平太郎哥哥几十万。次郎也要多给些,其次就是茂君、初兄等,我要让他们全富起来。我还要拿出几十万用来发展尚不发达的家乡。
铁路是需要的,渔业也必须发展。为了家乡的发展,就是需要几十万,我也要拿出这笔钱。另外,为了家乡的穷人们,我也会毫不吝啬地把钱分给他们。我想那样做。如果我有了钱,我会为了亲人,为了家乡,为了穷人们,无止境地使用。
借钱的痛苦经历使我产生了这样的梦想,我在心中一个一个地描绘着这些梦想。我原以为八月十一日是盂兰盆节,听说是十四日。月亮开始变缺了。那些可怜的死去的战友们,今晚大概正在灯笼火光的迎接下,回到父母身边了吧!
啊!泷口光夫,一想起你,我心里就难受!
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他。他的形象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我多想和泷口一块儿行军、吃饭。
阅读村下少尉珍藏的《石原莞尔将军》一书。就像所有的传记一样,这本书也是仅写了他好的一面。
据说石原少将是有信念。自信心很强的人。
,我也想成为有信念的人,人生一辈子就是修养,就是奋斗。战场上的痛苦也是修养。做一个战胜任何炎热、战胜任何痛苦的人,这就是我东史郎完成人格所要走的路程。在这个路程上,必须不断地反省,不断地提高。
作者西乡的功夫似乎还不够,文笔没有力量。我喜欢的评论家是冈土三四郎。
我们分队那个叫熊野的三十六岁的后备兵是个很讨厌的男人。大家都说他是个专靠外援的人。他的口头禅是〃总会有办法的〃。他总是指望难以企求的东西,即便是料想到结果,他也不会订计划来认真对待。即使他知道香烟抽完就不会再有了,他还是一个劲地抽,好像他还有很多似的。他只想靠别人,自己却不肯作丝毫的努力,总是巴望着有人说:〃给你吧!〃
这种人,如果他得不到所要的东西,就会加倍地恨你。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第二节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
第二节
八月十六日。
第一、第二小队,为了修路终日都在挥动着圆锹。因为路不好,车辆的通行很困难。近藤部队(第四十联队)出现了五名霍乱患者,我们不称他们为近藤部队而叫〃霍乱部队〃。
八月十八日。
在朱家湾的入口处,死了一匹军马,不知是哪个联队的军马。苍蝇下的蛆像雪一样,尸体像充了气似的鼓鼓地肿胀起来。
这匹可怜的马,冒着酷暑,在艰难的路上耗尽了体力,它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把它埋葬呢?难道是行军途中没有时间吗?我们供上了水,把它掩埋了。
没有海,却叫朱家湾。没有海的港,就是这个村子吗?
不知是谁提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知道慈悲心鸟是什么鸟吗?大家不知所措,笑了起来。
八月二十日。
去朱家湾东门的岗哨。红红的高粱穗波浪起伏。在开封时我曾在信里写道:〃高粱很多,快要成熟了。〃现在正是到了收获的季节。这里到底是中支那,在北支那只看到小麦,而这里栽有水稻。这些水稻已经成熟。各处的水塘都干得见了底,这是士兵们为了捉鱼,把水都抽干了。塘里的鳟鱼有两尺多长,农民们用忧虑的眼光悄悄地前来偷看那没有一点水的池塘。农民,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农民,除了知道他自己以外,就是盼着播在土地上的种子能结出硕果。但是,水已干涸了,他们显得非常不安地离去了。在日本,茄子是栽在盆里的,颜色呈白色,而在这里却像黑的一样,个儿很大,栽在田里。山芋像萝卜一样雪白,起初我还以为是萝卜,仔细一看,才知是山芋,也许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味道并不怎么样。我感到很稀奇。
八月二十一日。
据说大约十天前下了暴雨,担心津浦线的通行会有困难,联队总部在火车上设了五天。最近又连续是大热天,白天很热。但是,与在砀山和宁陵一带进攻的时候相比,再热也算不上什么。太阳光不算强,而到了夜晚,有些凉得发冷。如果在野外露宿,就会冷得发抖。凌晨两点,月牙儿冲破云层从高粱穗尖上升起。如果在日本,是从山顶上升起的。这是个很大的月牙儿,在朦胧月色下,凉风吹着高粱〃沙沙〃作响。太阳、月亮都是从地上升起又落入地面。太阳从东边田里的高粱穗尖上露出,而月亮落在西边的绿色田野中。辽阔的土地。多么悠然的土地!这片辽阔的大地远远落后于世界文化水平。
打火石和火枪,近乎原始的农民生活。
北支那的农民住的屋顶是土造的,而这一带,可能是种稻的缘故,住在草屋顶的房子里。
昨晚,我看见蝎子用那两只像螃蟹一样的钳子夹住蟑螂,从头部吸血的过程。看来蝎子是吸虫子鲜血的。这一带,蝎子非常多,无论是湿地还是屋内,到处都能看到蝎子以那种奇异的姿态爬行着。
不知是从哪里拾来的〃临时增刊〃——《皇军占领的现场报导》,内容是事变一周年〃史话〃。
一周年,对了,已经一周年了,我出征已经一年了,但我却觉得好像过了好久似的。
一页一页地翻看这本杂志。进攻南京战倏地映入我的眼帘,回想进攻南京时的种种情景,不由得热泪盈眶。
我们抵达天津的时间,是去年的九月十六日。距卢沟桥七月七日的一声枪响,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零八天。天津的街道,布满了铁丝网,轰炸过的废墟历历在目。街上已没有热闹的景象。邮局由外行们操办着业务。到达天津时的第一印象是极坏的。一点也看不出那里的侨民对拯救自己的军人表露出任何友好的谢意,据说如今的天津,由于平定北支那,已成为北支那的关口,正呈现出兴旺发达的景象。事变前在天津的日本人是一万一千人,事变后增加了一万人,已经有两万一千人了。尽管如此,从天津总人口的一百三十八万看来,还不到百分之二。在天津,从事旅馆、餐馆、艺妓等行业的人很多,据说旅馆已人满为患。说是就连事变前没有一个日本人的石家庄,现在也进驻了两千多个日本人。将来可能还会发展下去吧!我们每占领一个城市,一个月以后,肯定就会有几十、上百的日本人来开店,几乎都是妓院、餐馆和酒馆之类。那些商人的目标,就是瞄准了士兵们的钱包。他们这种应时的做法,不能不引起我的反感。彰德有一个日本人开的妓院,女掌柜的是单身从九州来到这里做生意。我佩服这个女人的胆识和干练。我们最早进入彰德是二月份,当时彰德这座城市老百姓很害怕我们。两个月之后,再去彰德,街上充满生气,一派繁荣景象,百姓们对我们表示友好,孩子们已经学了日语,甚至能只言片语地说上几句。仅仅才两个月时间!我不由得惊叹这两个月的变化。
八月二十二日。
无聊得难受。整整一天时间都躺在木板上描绘着自己的将来。像这样毫无意义地度过珍贵的一天又一天,真是太可惜了。当我想到今天这一天在一生中将不再来时,就感到不是滋味。如果有书看的话,我就会觉得今天一天是有意义的。
人无论读点什么书,总会有提高。离开了读书,就意味着停滞不前或是退步。
忽然我被一种冲动所驱赶,想写点什么,我拿起笔,想专心写下去。但是最近我的头脑中没有产生任何思想和感触。
近来我的脑子在睡大觉。
来到战场上,整整一年就要过去了。在这期间好像完全与铅字隔绝了。写信时,不起眼的汉字也会忘掉。我寄出的信中大概有不少错别字吧!看信的人肯定会想:唉呀!东史郎怎么这么不识字啊?今天我从杂志上挑出了汉字,做成字典。并为自己有那么多不认识的汉字而寒心,真是寒心极了。
战争与性病。最近性病患者变得非常多。战争越拖下去,患这种病的人越多。
我们出征的最初阶段,没有一个性病患者。倒可以说,我们是舍出性命,为了祖国参加圣战。绝对的矜持把我们造就成高境界的人,而对妓女是蔑视,甚至是厌恶的。可是随着战争岁月的延长,逐渐地散漫、懒惰、松垮、流氓习性等等野性就会在士兵——不仅是士兵,甚至军官——的脑海里滋长。其表现就是患了性病。战争时间一长,官兵的思想就变得什么也不顾了。尤其是士兵,他们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希望,所以越发严重。这是因为士兵们还没有认识到这是真正的圣战,还没有感受到进贡者、牺牲者的喜悦。圣战——是啊,我们还没有明确认识,还没有把握住它的意义。〃要降服不服从者,让万民各得其所。〃——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一点。这是因为士兵们对自己是神的使徒的觉悟还不够。
据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军的性病患者不断增加,最后竟达百分之四,这是个可怕的数字。刚才第一大队的军医说:〃大概有百分之二的人患了性玻〃天津设立了性病专科医院,集中了这方面的专家,竭尽全、力治疗。一等兵驹泽住在这所医院时,据说患了性病的官兵大约有一个联队。
在大队部营兵所遇见了工兵第十六联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