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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日记 作者:(日)东史郎-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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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四日。  
  又轮到我去小东门放哨。带上子弹、枪、米和饭盒去了岗哨。因为我是步哨负责人,坐在办公桌前感到无聊,便看起了杂志。正在这时,有三个黑黑面庞的部队文职人员走过来说:〃想见第三中队的东。〃  
  这一帮人是冈松他们,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意想不到地见到了朋友,这种喜悦令我振奋。  
  乍一见面,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冈松好像是船长,显得很稳重。约好晚上去船上拜访他。  
  夜幕降临了,我向码头走去。他的船拴在桥的下游。河面被暮色笼罩,对岸遭到破坏的房屋黑黝黝的,一片萧瑟景象。上船后,冈松问我:〃吃完饭来的吗?〃当我回答吃过时,他仿佛不满他说:〃让你不要吃过了再来,可你……〃接着又说:〃虽说没什么好东西,还是一块儿吃点吧!〃是啊,即便没好东西,还是一块吃好!在这支那的战场上,能在充满了怀念的亲切气氛中一块吃饭,该是多么开心啊!我真后悔,不该吃过饭再来。  
  他们的活干完后,饭送到船头的甲板上。是酱油饭,旁边只有一碗咸菜。  
  我还是被留下吃饭,把两碗泡上水的饭吃得精光。  
  船的周围一片漆黑,河面上寂静无声。  
  听说冈松有了女儿,他已经做父亲了。我大概等不到当上父亲就要死了吧!我想这可能是我的命。夜色索绕在我的脚下。  
  这些船员们,仍是那么朴实,他们的语言直爽、粗鲁、简单,而对人的态度毫不做作,直来直去。与内地那种充满虚伪、疑心和做作的社交相比,这些人让我感受到人间的真情。  
  他们告诉我,他们从九州的下关出发花了三天三夜,来到上海。他们又说,过去一直以为去遥远的外国是个梦想,去支那,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可是仅仅三个昼夜就来到了。到支那来,已不算什么了,就感觉是到邻居家走了一趟。  
  由于这次事变,很多人都来到战场,并且所有这些人也都是这种感觉。它改变了日本人头脑中那种在狭小国土上生活的距离观。  
  住在乡间的人们到京都去四五个小时,都得又是打扮,又是带土特产。现在觉得十分可笑。四五个小时的旅行,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早晨的散步。  
  冈松问我:〃怎么样?能得金鹞勋章吗?〃  
  我回答:〃不知道。〃  
  也许我过去所起的作用还够不上金鹞奖,但是我绝对问心无愧,我为自己没有做过有愧的事而感到自豪。我相信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凯旋而归。这一点,是我最高兴的。夜深时,我们互祝健康平安后告别了。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第三节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  
第三节  
  九月五日。  
  最近士兵们的情绪变得虚无起来。自打入济宁以来,士兵们失去了紧张和热情。随着战争的延长,空虚、忧郁、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渐渐有所抬头。没有任何希望,没有光明,没有积极性,没有活力的空虚的思想,每天在侵蚀着战士们的心,并且战友之间各自为政,筑起没有和睦、没有友爱的城墙,用生硬的、冷嘲热讽、带刺儿的话互相反驳着,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谁要说什么,或者谁要做什么。这种气氛在人们的心里扎下了根。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展开舌战,发生冲突。  
  在过去紧张的岁月里,大家曾是一个互助友爱的集体,而如今每人都暴露出各自的个性,年龄差异滋生的隔阂的心在互相撕咬。  
  在这种阴郁无味的颓废、厌倦、焦躁、不和的低气压中生活,是很不愉快、非常痛苦的。在我们的心中,已经没有新鲜感了,感觉都迟钝了。我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战场上应该置之度外的人生意义及种种真理。尽管我曾经努力想从一枚炮弹的弹穴中寻求出点什么。  
  随着战争——杀人、放火、将市镇夷为废墟的战争的持续,与其说是对战场的感觉已经迟钝,不如说是已司空见惯,对战场上所有事情已不再感到稀奇了。  
  九月八日。  
  时隔好久,接到了国内的来信。妹妹的信中还夹有照片。  
  她变漂亮了,如同幼香鱼一样清纯美丽,洋溢着十九岁青春少女的美。啊!多么娴静可爱,我祝愿初枝妹妹幸福,久子姐姐和父亲也都来了信。  
  面对我们兄弟们的情况,父亲表现得非常坚强。壮年的豪气跃然纸上,六十五岁的父亲的确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父亲把我们三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并为孩子们祈祷武运;他思念牵挂着孩子们的辛苦,还要用战场的精神鼓励自己,真是位可爱的父亲。他在信中写道:〃正吉出征之后,直到今天,他一天都没有休息,始终在坚持干活。〃  
  虽然父亲也常常因咳嗽夜晚睡不着觉,但他说大概是精神战胜了身体,总算没有生病,挺过来了。姐姐信中写道:〃虽然父母让你们三个儿子都出征去打仗了,但他们毫不悲伤。〃  
  在此我向可怜的父母献上我的祝愿,祝愿他们宽心再宽心。  
  为了做到一接到出发命令就能毫无牵挂地出发,我们事先买好了香烟和点心。兵营的小酒店就在宽阔的道路边上,士兵们黑压压的一片,都争先恐后地大声嚷着,手里握着军票,挥动着胳膊,就像那些股票市场上对行情失去判断能力的人一样。  
  羊羹、桔子罐头、菠萝罐头、干点心、汽水,转眼间就卖掉了几十箱。  
  我们必须在战斗开始前考虑好该带几盒香烟,预测好下次战斗结束的天数,保证香烟够用,因为战场上不会有任何香烟铺。我估计攻打汉口要花两个月时间,于是买了六十盒香烟。  
  九日下午突然接到了出发命令,紧张地做好出发准备,入夜后乘上了卡车。  
  卡车在黑暗、恶劣的道路上喘着粗气行驶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刚到六安,就下车开始了尘土中的行军。右边高高耸立着城砖建造的坚固城墙。  
  城外有个小公园。六安是敌军将领李宗仁从徐州逃到这里进行指挥的地方。  
  本来是一条四间宽的、挺不错的道路,但同样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前进了一会儿,便看到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很多工兵正在架桥,材料和辎重兵运的物资堆积如山。这个码头使人感觉到运送物资的水路已被切断。我们通过三尺宽的浮桥过了河。河水很清,在支那是很少见到的。河滩沙地比河面还要宽,卡车行驶在垫有圆木的河滩上。  
  路宽好走,但是行军仍旧很辛苦。九月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汗水不停地流淌,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了。道路修在地势高的杂木林中,找不到饮用水。在前进的途中,常常遇见三五成群的赶往前线的士兵,他们两三人一组,也有一人独行的。他们是第十三师团的士兵,从医院出院后追赶部队的。  
  他们只要在出院后四十天以内赶回所属部队就可以了,所以走得不慌不忙,很轻松。开始是三五成群,后来越往前走人越多。  
  我们沿着路左拐右拐,又是登山,又是下坡,吃尽了辛苦。  
  从六安出发一直走到第三天下午,疲劳极了,在下午五点左右,到了一个村庄。讲起来是村庄,也只不过是几户七零八落的农家。我们第一分队走进了有大院子的人家。大家都疲劳到了极点,一到宿舍,便〃噼噔扑通〃地坐在地下,累得爬不起来了。小队长坐在院里的草堆上解鞋带。大家全都累得够呛,并不在乎小队长,仍旧坐着不动。由于嗓子渴得慌,就把昨天发的菠萝罐头打开,三人吃一听,小队长也只分到三分之一。由于我们没先递给小队长,而是自己先吃了,他好像非常生气,大声地训斥了值班兵大森。大森一等兵骂了一句:〃就这么馋啊?!〃接着又小声地嘀咕道:〃你不用闹了,剩下的一听罐头先让你吃吧!〃  
  小队长蛮横地发了火。但是这件事并没能显示出小队长的任何威风,相反有损于他自己的威严,引起大家的鄙视。我们在心里瞧不起这位仅仅为了一点小事,而且是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胃口,便像对待犯了重大错误的人似的狠狠训斥值班兵的小队长。  
  小队长平时连自己的饭盒都要让值班兵拿,可是,谁不辛苦呢?我对他这样做很不理解。也许他认为,这样做是当官的特权吧!但这是一种不合理的优越感,是虐待。  
  他那种态度,只能说是穿着军官服装的新兵的胸怀。  
  距离目的地叶家集很近了,可以听得见枪炮声,战争仍在继续。十三日总算走到了叶家集。第十三师团的十名伤兵,全被放在门板上抬了过来,据说全都是迫击炮弹炸的,躺在门板上的伤员们,静静地闭着眼睛。血迹就像沾了泥水一样污染了军装,有的士兵看样子疼得要命,非常痛苦。  
  终于开战了,再次战争的刺鼻火药味,通过鼻、眼、耳,甚至皮肤渗透到每个人的心里。从这十副担架上,就能看出战斗中所有的残忍、悲惨和苦恼。叶家集充满了紧张、慌乱、紧迫的气氛。无数辆卡车扬起尘土不断地行驶着。运送弹药的辎重车,不断赶往步兵部队所在的火线。到处是马嘶声和马蹄声。兵站的士兵忙着烧毁房子赶造广场,用来堆弹药,堆粮食。铁锹发出响声,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片和砖块。烟雾弥漫,还能看到缠着带有新鲜血迹的代用绷带的步兵。这儿是兵站战场。轰炸机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成编队地展开银翅,向大别山脉飞去。大别山脉做然地屹立在眼前。昨天还听得到的激烈的炮声,今天却听不见了。是不是转成追击战了?  
  狭窄道路两侧的所有脏屋里,挤满了伤病员。用家具和破麻秆垒成的墙,到处撒着剩饭和泥土。地上铺着麻秆,伤员缠着渗血的绷带,有趴在那儿的,有仰脸躺在那儿的,有横卧着的,也有死盯着一个地方看的。那么多伤病员睡在那里,就像往筐里倒进了一堆萝卜一样。白绷带上灰尘和苍蝇在飞舞,在这极不清洁的环境和刺鼻的恶臭当中,伤兵就像蛴螬似的,一动不动。他们大概在静静地怀念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吧。  
  通过这次痛苦的负伤,他们正在思念着家乡的父母和孩子吧!大家的脸色都是土黄色,毫无生气,像秋天的枯叶那样干瘪、枯萎,惟独眼睛在闪闪发光,那表情就像中了邪似的。  
  路两旁无论哪所房子里,都挤满了这样的伤兵。另外,路边横卧着极度疲劳的步兵,就像倒毙一样。他们背着背包,像个泥人似的,与其说是穿着军装,还不如说是披在身上,就像是死在路上的饿殍。他们的样子显得非常疲劳。看样子你如果要跟他们说话,他们要么恨不得上来乱骂你一顿或是咬你一口,要么根本不睬你。  
  他们仅仅因为太疲劳。  
  啊,火线,这是第一线。  
  我们在村头号了宿舍。  
  道路两边的房子全是破陋的农户人家。房子背后是田,栽着小青菜和萝卜。田的尽头是一条很深的小河,饮用水全是来自这条河里的水。这一带种了很多麻,家家墙壁的骨架不像日本使用竹子,而全使用麻秆。以前看到的支那房屋的墙壁几乎都是砖砌的,而这儿和日本一样,都是用泥糊的。  
  我们在后边的田里挖了散兵壕,如果敌人袭击,任何时候都能应战了。  
  九月十六日。  
  配置好警备,整顿好宿舍,忙了两天,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今天就要出去讨伐兼征收了。名义上是讨伐,其目的就是征收。第一大队轻装出发了,一直前进到大别山脉的山脚下。  
  那一带曾经发生过激战,炮弹打过的地方,留下了黑乎乎的弹坑。枪弹散乱着,横尸遍野,已腐烂得发黑。战壕里,有的支那兵,肉已经被蛆吃尽,几乎露出了骨头。  
  那些土黄色的军服已经发黑,里面的尸体像被丢弃的腐烂的鱼一样,发出刺鼻的恶臭。有的尸体已被野狗咬得七零八落,给人一种是什么东西的消耗品的感觉。抗日英雄们的死,真是太惨了。这里是地狱。这些人的死有什么意义呢?  
  支那兵们是被抛弃的人。  
  村下少尉和驹泽一等兵,用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战场嘛!当然会有尸体,我为他们至今还没有习惯感到纳闷。  
  我的头脑是麻木了吗?最近,什么思想也没有了,即便看到凄惨的尸体,也无任何感觉了,没有任何感伤,既不认为人生短暂,也不认为诸行无常,根本就不深思,只是无动于衷地观望这荒凉的战争遗迹。对这令人触景生情的秋天的山和风,我也只是知道景色很美,仅仅感到已经完全是秋天了,栗子长得快要能吃了。我们到处进行了搜索,没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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