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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已经完全是秋天了,栗子长得快要能吃了。我们到处进行了搜索,没有找到一点粮食,一个老百姓也没有。猪发出凄凉的叫声,到处乱窜。池塘里有几十只鸭子在游,被风一吹,就像棉团一样。我们迅速地拿起木棒追猪,逮鸭子。好久也没有吃鱼了,于是把池塘水抽干,扔手榴弹捕鱼。
我们逮着了八十只鸭子、三头猪、三筐鲤鱼和鳟鱼,踏上了归途,大家开心地笑着说:〃今晚可有好吃的了。〃
我们喜气洋洋地回去了,可是没想到命令却在等着我们。
又要转移、出发,多么混账啊!大家异口同声他说:〃太遗憾了!〃但没有办法,还是不得不扔下征收来的东西出发了。
向着叶家集南边的山脉前进。途中有山芋田。沿着山路,穿过田地,我们来到了开顺街。开顺街是我们的警备地。
这是个小小的山村,四周都用壕沟和土墙围着。
进到村里,看到有一幢房子,搞不清是寺庙还是学校。从墙上挂有黑板这一点来看,好像是学校。我们小队的位置在门外,第一小队去山上放哨。为了把守道路以防敌袭,集中了所有的家具堆在了路上。据说离这个村子两千米的前边山上,大约有四百个敌人。据骑兵侦察报告,敌军有四门迫击炮,但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九月十八日。
来到开顺街以后,每天都下雨,周围一片潮湿和阴郁。左前方的大别山秋雨朦胧,化为灰烬的房屋废墟上,还没烧尽的大树的〃红叶〃纷纷飘零,让人感伤。那树叶是烧红的,看上去像是变色的秋叶透着秋意。才九月十八日,夜晚就已经感到冷了。去年九月十八日,是离开天津的日子,那时北支那还很热。大概这里是山区,地势高,秋天来得早吧!我感觉完全是秋天了。秋风宜人,树叶还没有变黄,但已经带有秋色,而且浙渐沥沥地下着雨,有小鸟在叫。
在这样的雨天,迎着秋风,走在山路上,眺望着山上的景色,耳闻小鸟的鸣叫,这时我想到了日本的秋祭。
我的分队住在街尽头那所房子里。有三间房,一间小队长占用了,当中的房间,正面墙上供着神。虽说是神,只不过在大红纸上用墨写了如下的字样贴在墙上。
并且在门口的柱子和门上都
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镜水鸳鸯暖
共游〃啦,〃海楼翡翠问相语〃啦,
〃花好月圆人寿〃等等一句或对偶
的诗句。这些都是各家按自己的
想法写的。
我们宿舍对面就是田,我们在
这儿挖了散兵壕,以防敌军袭击。
下士哨设在两百米前方的树
林中一所房子里,说起来是一所房
子,那也是徒有虚名,原来是很小
的窝棚,防防雨露是足够了,战前,
大概是茶摊吧!
有一大,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情,据说与熊野的梦不谋而合。
这是在叶家集时,有一个征收时带回的第五分队的苦力,在距离下士哨所百米左右的地方被杀了。那天后备一等兵熊野去岗哨时,看见那苦力临杀前被带走的场面。他与那个苦力没有任何关系,连手都没碰一下,只是看见被带走的场面。
当天夜里,熊野做了个梦。熊野纯一梦见自己站在杀害苦力的地方与人争论着。白天杀死的尸体没有了。已经杀死了,不可能又活了,不可能走着逃回去。战友们议论着:是谁把尸体取走了,还是给野狗或狼叼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的梦讲给战友们听了,并建议最好去看看,以证实这梦是不是真的。大家商定由担当下士哨长的伍长去探个究竟。伍长带着两个兵,枪里装上子弹前去调查。结果怎么样?正如梦见的一样,尸体没有了。他们在附近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这真是不可思议。
据他们报告说,谁都感到奇怪。这附近没有一个老百姓,是谁来取走了尸体,完全不得而知,因为苦力被杀的场面,除了步哨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
为什么毫无关系的熊野会做这个梦,真是不可思议。
九月二十日。
我们每天光是警戒,无所事事。从早上起就下象棋消磨时光。在我们下棋期间,不断地传来情报。
第十三师团在叶家集附近的战斗中,损失相当惨重。有时为攻打一个山头,在一个山谷里都要付出很大牺牲,又连续出现了疟疾患者,战斗力骤减。于是由我们第十六师团上火线接防。据说仅我们师团就派出了第三十三联队、第三十八联队(第三十旅团)和第九联队(第十九旅团)战斗在第一线。
只有我们第二十联队担任后方警备。
据说第十师团拉开了非常有利的战线,距信阳仅七八里,所以从山西南下的第二十师团、第十四师团才能有利地持续前进。另外扬子江南岸的进攻部队进展也很顺利,据说目前又进一步向汉口挺进。
我们联队现在的警备位置是:第一大队,目前所在地;第二大队,安庆附近;第三大队,联队总部和霍山。但是我们联队不久也要上火线。
九月二十二日。
由于补充兵到了六安,所以三名补充兵负责人出发了。
最近我晚上睡觉非常高兴,因为每夜都能梦见父母、兄弟和姐妹们,而且这些梦全是愉快的梦。我常常梦见特别疼爱我的祖母和养父。觉得他们任何时候都在守护着我。我坚信只要有祖母和养父的守护,我无论有多危险,也决不会死。每次钻进被窝时,一想到今宵又会见到祖母、父母和兄弟们,我就会激动得热血沸腾。
今夜能梦见谁呢?我期待着安稳的睡眠,我的亲人们会来到我梦中,和我交谈,疼爱我,鼓励我。
每天下雨,使运输的道路泥泞不堪,卡车的行驶更加困难,于是出现了粮食短缺。粮食短缺和行军困难同样都不再是稀奇的事了。
从今天起,每天只能吃三合米了,所以必须去征收粮食。
栗子早已成熟落在地上。在微微的萧瑟秋风里,淋着小雨,踩在绒毯般的落叶上散步,使我忘记了战争,感到如同在家乡的野山上一样,不由得怀念起家乡。在这充满了恬雅和寂静的散步过程中,握在右手的枪,不让我从现实中离开一步。枪把我和现实牢牢地结合在一起,把我又拽回现实中。
离开祖国之后,好久没有吃过栗子饭了,今天是第一次。
虽然忘记放盐了,还是很好吃。故乡的口味从舌尖渗透到战斗的体内。
雨浙浙沥沥地下个不停,敌兵也很辛苦,他们也不辞劳苦地淋着雨在两公里外的山上监视着我们。
九月二十三日。我去下士哨所。雨仍旧下个不停。
二十四日天刚亮,昨夜连续下的大雨骤然停止,秋天特有的湛蓝的晴空又展现出来。我呆在连马厩都不如的小屋里,草草躺着陷入沉思。
对于未来,我总是抱着成功的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富起来,把个人的财产分发给亲人们。我甚至被这愉快的空想缠得不能入睡。
但又想到,在实现这理想之前,必须首先提高自身的修养。不战胜自我就不能考虑显赫。必须积累起战胜自我的修养。在塑造自我的同时,道路才会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置身于战争最激烈的时刻,为什么还会抱有这种成功的幻想呢?这是因为我常常在空想中求得快乐。尽管我身处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或是今天,或是明天就会死去。人,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都应该想到惟独自己能活下去。
当人抱有某些希望时,一旦发生了什么特殊变故,就会和自己的希望联系起来,向有利的方面去解释。于是一些有希望的推理好像真的一样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传播开来,思想策略很容易在此乘虚而入。
据说补充兵要并到中队。于是后备兵们就推测:补充兵是为了替换后备兵而来的,后备兵留下守卫,并且不久就要凯旋。最后这事像真的似的被宣传开来,让后备兵们着实高兴。
而且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使凯旋热火上浇油。传出风声说,现在下达了命令,从九月一日起,全军严禁邮寄包裹,今后一段时期内,内地寄来的包裹也停止发送,不再送到我们手上。
听到这个风声,大家立刻议论纷纷。各人的心中都认定,占领汉口后,不再需要以往那么庞大的野战部队了,所以将有部队回国,出于清理邮政包裹的方便,便下达了停止发送包裹的命令。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第四节
东史郎日记(第五卷)
第四节
九月二十六日。
又是连续晴天,太阳仍然火辣辣地照着。这两三天好像秋天又躲了起来似的。
不知从哪儿来的两个留着辫发的支那人,拿着很多马粪纸一样的纸,来到了我们的村子。不知他们为何而来。按理,他们是知道这一带一直持续战争,而且也该知道这个村里没有一个老百姓,这条开顺街已被日本军占领,战争当中没有任何治安,这些支那人是为了什么要拿着纸来呢?大概是敌人的便衣侦探吧!要么就是敌军所使用的农民。
我们小队决定杀死这两个支那人。支那人被绳子捆着,坦然得如同要去极乐世界——好像长期渴望的事终于如愿以偿似的——笑着被才入伍不满一年的新兵刺死在草丛中。
一般来说,是否能产生仇敌意识,与对方的衣着打扮是有某种联系的。如果对方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就会使杀意产生动摇,可是在我们中间有的人就认为:〃不能看他穿什么衣服,就判断他是敌人还是老百姓。〃他们根本就不判断,若无其事地把人杀了,可是一旦到了战场上,却像个胆小鬼,也有的人懒于杀死在他们看来是老百姓的人,可是在战斗中,却勇往直前。还有一种人,无论是平时,还是战斗中,都表现出胆怯。
九月二十六日。
在北支那,白天热,但是到了夜晚,寒气逼人,必须要烤火。今天是二十六日,虽说是冷,但凌晨一点也还能忍受。
一点左右,这个村子着火了,好像是敌军趁着黑夜悄悄潜入村庄放的火。火势立即扩散开了,映照着夜空,向黑夜挑战,经久不灭。并且前面山上发射了信号弹。当敌袭临近时,我们都进入散兵壕警戒起来,火焰吞噬了一间又一间房子,由于没有水,无能为力,只好手抓棍棒敲打火头。
大家都睁着双眼紧张地凝视着夜空,紧握着枪杆,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变化。时间和寒冷同时在加剧,可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和大森、藏田跟小队长一起去侦察。
这是个漆黑的夜晚,穿过麻田中的小路就是高粱地,我们钻进高粱中前进。出了高粱地,脚下便是沙土地,心想离河滩不远了。往下走,来到了干涸的河床。翻越河堤,穿过河滩,只见右边有两户农家。并且,野狗就在那附近狂吠。这些野狗,每到夜晚都要出来活动,嗅到人的尸体或是死猪就会聚集在一起,为争吃一块肉互相撕咬。白天根本见不到它们,从这点看来,说不定是一群饿狼。它们发出的参人的叫声,使人感到是敌军来了,顿时全身紧张起来。由于这帮东西在黑暗中不断地时远时近地狂吠,使我们的神经很疲劳。悄悄地朝狗叫的地方挨近,什么也没有。五六只野狗在草丛中徘徊吼叫着。我气冲冲地要杀它们,抽出刺刀追上去,这帮野狗退后几米,躲开刺刀又叫起来。我又追上去,但还是徒劳,只好低声地骂着:〃这帮畜生!〃用土块去砸。
走了一会儿,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路,这是通往岗哨的路,是沙土地,走路时靴子不发出一点声音。惟有一间房子,四周有高大柳树环绕,孤零零地伫立在夜色中,从屋里传出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这是谁在吵嚷?像这样能放哨吗?〃小队长骂道。
说话声戛然停止,又恢复了黑暗的寂静。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未见过这样的黑暗。尽管边骂边问刚才说话的是谁,但是谁也不回答。问了两三遍仍是没有回话。虽然可以互相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面前,但是根本看不见身影,就像对着黑暗一样。
终于小队长随便说了个名字。
〃熊野,另外还有,是谁在说话?〃
但是,甭说熊野了,没一个人答话。隔着寂静的漆黑的夜幕,分不清谁是谁,舌头伸出来,别人也看不见吧!
小队长想打开电筒,但又担心被敌人发现位置,只好不用。对于步哨们的持续沉默不语,小队长好像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步哨们仗着天黑仍旧保持沉默,打算硬抗下去